春遲遲完整後續

2025-09-1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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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忠君之臣,卻並沒有好下場?」

話音落下,他已經一路殺到了皇帝面前。

二人之間只間隔不到一米的距離,皇帝看著遲淵那張與遲將軍有幾分像的臉,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當初的承諾,遲家人做到了,陛下呢?」

皇帝臉色慘白。

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16.

眼見己方落敗已成定局,三皇子咬了咬牙,竟選擇了和皇帝同歸於盡。

「黃泉路上有父皇作伴,兒臣也不怕孤單了!」

說完,他飛快抹了皇帝的脖子,又將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臟。

鮮血噴涌而出,濺了遲淵一身。

可遲淵卻只是愣愣地看著皇帝倒在他面前,直到即將咽氣,這位帝王的眼中都未曾有過一絲愧疚。

最後,他看向了六皇子,開口問道:「所以,連你也在怪朕嗎?」

六皇子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走到了皇帝面前,垂眼看他,眼神漠然。

這一刻,皇帝像是迴光返照,突然怒吼道:「朕是你的生身父親,賦予了你無上的權利和地位,你怎麼可以恨朕……」

話還未說完,他眼中的光便已經消散。

竟是死不瞑目了。

親眼看到他咽氣,六皇子睫毛顫了顫,突然開口道:「萬鍾則不辯禮義而受之,萬鍾於我何加焉?」

「這是兒臣幼時,父皇教與我的道理。」

頓了頓,他長嘆了一口氣。

「若是為了得到權利和地位,而讓我無視生母的苦難……」

「恕兒臣,做不到。」

說罷,他轉頭望向遲淵。

「表哥。」他喚道,「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遲淵也終於勾唇,沖他點了點頭。

隨後轉身,朝我看來。

四目相對,他張開了雙手,眼底含笑地喚著我。

「煙煙。」

我終於再也忍不住,朝他跑去。

這一刻,我甚至忘了一旁的賀應玄,忘了我已經嫁作他人婦,滿心滿眼都只有我的少年。

如同那年十三歲的樓煙,奔向了她的少年將軍。

我撲進遲淵的懷中,與年少的歡喜撞了個滿懷。

「啊呀,小心些……」遲淵甚至被我撲得後退了兩步,卻依舊緊緊抱住了我。

「衣服要髒了。」他在我耳邊提醒道。

「不怕。」我將腦袋埋在他懷裡,搖了搖頭。

我想告訴他,分別的這兩年里,我見過了夏日裡的繡球花,吃過了天香樓的八寶鴨,戴過了珍寶閣的紅寶石簪子,聞過了冬日裡的第一場雪……

我還有好多好多的話,都想同他說。

卻聽見一旁的六皇子突然語氣驚慌地喊道:「表哥!」

我下意識抬眼,正對上了遲淵蒼白淺笑的臉。

有什麼溫熱的液體,一點一點浸透了我胸前的衣衫。

我聽到六皇子大聲喊道:「快傳太醫!快啊!!!」

再然後,是遲淵再也站不穩,倒在了我的懷裡。

「煙煙,別哭啊……」他抬手,想要替我擦去眼淚。

卻又在看到滿手的血污時,想要收回。

是我握住了他的手,貼在了我的臉上。

我不怕髒啊,遲淵。

我只怕你要離開我。

「遲淵,你別死,你別死……」我一遍又一遍地求著他。

卻還是感受到他在我懷裡,一點點喪失生機。

他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於是我將耳朵湊了過去,就聽到他輕聲說:「煙煙,遲家如今已無人……」

「你曾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若可以,我希望你能以未亡人的身份,來替我收屍……」

我拚命地搖著頭。

「不要,我不要,遲淵,我不要……」

「你別死,我求求你,你別死……」

可任憑我怎麼請求,過去從來不會拒絕我的遲淵,卻始終沒有答應我。

「表哥……」太醫遲遲未來,六皇子的眼底已經染上了絕望。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早該知道父皇一直對遲家耿耿於懷,可我卻未能阻止他……」

「殿下,不必自責。」遲淵輕聲說著,又沖他笑了笑,「殿下既能做到共情……」

「日後,必定會是一位仁德的明君。」

話音落下,六皇子已經哭得泣不成聲。

突然,遲淵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我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將他抱得更緊了。

「煙煙,別怕,別怕……」他一聲聲地安慰我,可語氣卻一句比一句更加虛弱無力。

最後的最後,我哭著問他。

「遲淵,你會怨我嗎?」

怨我沒有等你,怨我另嫁他人,怨我不敢反抗命運,怨我不再是那個滿心歡喜,只盼著能嫁給你的姑娘……

我看到遲淵輕輕搖了搖頭。

最後一句,他已經無法再發出聲音。

可我卻依舊聽到了。

他說——

「煙煙,已經很勇敢了。」

17.

遲淵的後事,是我親自操辦的。

整整三個日夜,我都不吃不喝,跪在棺木前替他守靈。

直到第三天時,賀應玄看不下去了,衝進來將我從地上拽起。

「樓煙,你別忘了你肚子裡還有個孩子,當初你是怎麼威脅我的……」

話音未落,我睫毛顫了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於是我用盡全力掙脫了他的手,又在周圍下人震驚的目光中爬上了棺木,親自動手扒開了遲淵身上的衣服。

「樓煙你瘋了!你這是做什麼……」

賀應玄後面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因為他的視線順著我的動作,看到了遲淵裸露出來的後背。

那上面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可是最顯眼的,卻是一張用特殊顏料繪製出的敵國布防圖。

為了防止掉色,是一刀一刀刻上去後,又加了特製的顏料染色而成。

那日威脅完賀應玄後,我便親自搜過了遲淵的房間,甚至連貼身衣物都翻遍了,卻始終沒找到所謂的布防圖。

原來,這件所有人都沒找到的東西,竟是被遲將軍刻在了親生兒子的背上。

他的父兄與遲家軍們拼了命送他衝出重圍,只為他能將這張布防圖帶到京城。

他九死一生後失了憶,卻依舊記得要去京城。

那裡有他效忠的君王,還有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難怪,他要我替他收屍。

大概他早就料到了,我會猜到。

我笑了。

可笑著笑著,卻又哭了。

身下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流了出來。

最後一眼,是賀應玄驚慌失措地摟住了我。

「樓煙!」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了床上。

賀應玄守在床邊,眼角還泛著紅,見我醒來,他安慰我道。

「沒關係的,樓煙,孩子我們以後還會再有的……」

啊,原來是我小產了啊。

我愣愣地望著頭頂的床簾,突然就覺得好累啊。

「不會再有了。」

「什麼?」賀應玄還沒反應過來。

「我說,孩子不會再有了。」我轉過頭,看著他,認真說道:「賀應玄,我們和離吧。」

曾經我用這個孩子的存在來威脅賀應玄,保住了遲淵性命。

現在遲淵走了,孩子也跟著走了。

原來到最後,還是沒有什麼東西,是永遠屬於我的。

18.

遲淵出殯那天,京城百姓自發前來替他送行。

過去他們曾受遲家軍恩惠,人人都知,沒有遲家軍就沒有如今的和平盛世。

遲淵最後葬在了京郊的山上。

那裡有漫山遍野的桃花,我猜他會喜歡的。

我站在人群中,看著周圍下跪的百姓,眼神空洞又麻木。

直到觀棋來找我,提醒我到了喝藥的時辰,我這才不情不願回到了侯府。

是的,賀應玄沒有同意和離。

所以我依舊暫住在侯府。

只不過如今我不再以侯夫人自居,府中的大小事務也都交給了雲婉清。

那日遇刺過後,雲婉清像是對我有所改觀。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處處挑釁我,也不再為了賀應玄和我爭風吃醋。

又或者說,她現在乾脆連賀應玄都不喜歡了。

某個午後,她破天荒地來到我院子裡和我一起喝茶。

一盞茶下肚後,她看了我半晌,突然說道:「樓煙,其實我挺嫉妒你的。」

「我雙親早亡,從有記憶起就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為了討老夫人和表哥的歡心,我日日夜夜煞費苦心……」

「可其實,我壓根就不喜歡做點心,也不喜歡煮醒酒湯,誰會願意做這些下人做的事。」

「那時我總盼著他能娶我,可是後來,他明確的告訴我,他是侯府的繼承人,他的正妻不可能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我在他的心中的地位,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啊。」

「後來敵國要求和親,陛下和皇后捨不得嫡公主,於是我主動請纓,我不覺得我有什麼錯,這已經是我當時能替自己找到的最好的歸宿了……」

「可是為什麼,我就那麼倒霉呢?」

頓了頓,她自嘲一笑。

「嫁了個沒用的皇子,不僅能登上皇位,最後甚至連性命都差點沒能保住,我沒辦法啊,我想活下去,於是我開始給表哥寫信……」

「樓煙,我確實對不住你,可我並不後悔,再來一次,我也還是會這麼做。」

她看著我,微微一笑。

「因為,我想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19.

送走了雲婉清後,賀應玄又來了。

還未等我開口,他便先說道:「我知道你是想說和離的事,我的回答依舊是不同意。」

「哦。」

那就沒話講了。

我側過了臉,連看都懶得再多看他一眼。

可賀應玄卻像是破防了。

「樓煙,你就真的那麼喜歡他嗎?」

「侯府有什麼不好?過去是我冷落了你,但是現在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一輩子都不會納妾,一輩子只守著你一個,你不願生孩子,那咱們就不生,只要你別再想著和離……」

頓了頓,他咬牙說道:「哪怕你像從前一樣,繼續把我當作他的替身也可以。」

我還是沒有說話。

「樓煙,你看著我!」

他猛地扶住我的肩膀,強迫我注視他。

「你不是喜歡這張臉嗎?把我當作替身也好,只要你和我說句話……」

後面的話他沒再說出口,因為我笑了。

「樓煙?」

「賀應玄。」我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認真地問道:「你是不是賤啊?」

他瞬間變了臉色。

而我還在繼續說。

「那日宴會上,你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我『美則美矣,毫無生趣』,其實我都聽到了。」

賀應玄如遭雷劈,「我,我當時不知道……」

「是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過去我也曾是草原上最活潑開朗的姑娘,你只是把我當作雲婉清的替身,盡情地使喚我,想在我身上找尋她的影子。」

「可是賀應玄,我從前也是不會這些啊,我不會做點心,也不會煮醒酒湯,更不是被人隨意使喚來使喚去的丫鬟,我也曾被人捧在手心,他捨不得我受一點苦,更別提是使喚我。」

「你將我當作雲婉清的替身這件事,我不怪你,因為我也曾同你有過一樣的想法,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當我展露出不再像她的一面後,你卻又說你愛上我了呢?」

頓了頓,我又重複了一遍:「賀應玄,你是不是賤啊?」

「你說你會一輩子只守著我一個人?別說笑了。」

「過去你能愛上雲婉清,現在又能愛上我,那麼將來你還會愛上別的女人。」

「你的愛太過廉價,甚至連拿來和遲淵相比,都不配啊。」

話落,對上賀應玄已然煞白的臉色,我又輕輕搖了搖頭。

「就連當替身,也都不夠格。」

賀應玄最後幾乎是落荒而逃。

可是幾天後,他又來找到我。

「樓煙,是不是不管我再怎麼努力,也永遠比不過遲淵?」

我沒說話,明知故問的事,他還是不死心地非要問。

「好。」賀應玄點了點頭。

「前幾日邊關傳來消息,敵國再次來襲,如今邊關沒了遲將軍,急需一名主將去坐鎮,今日早朝時我已經主動請纓,自願前往邊關。」

「樓煙,若我像也遲淵一樣死在了戰場上,你會替我難過嗎?」

這句話問出口後,他便飛快轉身離開了。

似乎是不敢聽到從我口中說出的答案。

幾個月後,邊關傳來戰報。

靠著遲小將軍帶回來的那份敵國布防圖,我軍氣勢洶洶,直搗黃龍,打得對方節節敗退,接連收復了好幾座城池。

其中便包括當年遲家父子戰死的那座孤城。

再後來,我軍不慎中了埋伏,傷亡慘重。

最後是主將衝出重圍,抱著必死的決心與對方首領同歸於盡,才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那位戰死的主將,曾是京城裡最意氣風發的小侯爺。

他決心赴死前,曾寫下了一封絕筆信,派人送到了京城。

送信人將信件交到我手中時,眼眶還泛著紅。

我撕開了信封,發現裡面是一封和離書。

是我盼了很久很久的,一封和離書。

「將軍死前,曾托我給您帶句話。」

頓了頓,送信人努力學著賀應玄的語氣。

「他說——」

「樓煙,如你所願。」

「你自由了。」

(正文完)

番外•遲淵

1.

六歲那年,遲淵隨父母去到了邊關。

他第一次見到樓煙,是在接風宴上。

當地的官員們為迎接遲將軍一家的到來,精心準備了一場宴會。

遲淵不喜歡這樣的場面,於是中途他趁人不備,跑了出來。

卻在花園內一處無人的假山下,撞見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是受了委屈,眼淚汪汪地躲在假山下,嘴裡叭叭地念叨著:「爹爹喜歡阿兄,娘親疼愛妹妹,誰來喜歡我呢,是我不討人喜歡嗎……」

他沒忍住,一下子笑出了聲來,被小姑娘抬頭撞個正著。

然後他就被他爹揍了一頓。

理由是弄哭了樓大人家的千金。

他冤枉啊!

誰知道那小姑娘在看到他之後,反而還哭得更凶了呢。

2.

十歲的遲淵身後總是有個小尾巴。

是隔壁樓大人家的大姑娘,樓煙。

他帶著樓煙騎馬,樓煙爬不上去,他帶著樓煙射箭,樓煙拉不開弓……

最後他不僅沒教會樓煙,還被他爹又揍了一頓。

「人家是個小姑娘,和你個臭小子能一樣嗎?」

還是個小姑娘,得好好養著才行。

於是他明白了。

他回憶著過去在京城裡看到的那些貴女們的模樣,決定開始對樓煙採取嬌養。

煙煙喜歡的點心,他捂在懷裡生怕涼了。

煙煙喜歡的首飾,他攢了許久終於拿下。

煙煙喜歡的布料,他拜託表弟從京城送來……

後來就連表弟都怕了他,每次寫信就是找他要東西。

可是沒辦法啊,煙煙喜歡啊。

3.

失憶後,遲淵住進了侯府。

侯夫人待他很好,雖然他不認識對方,但卻莫名對她很有好感。

可這是不好的吧,畢竟對方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啊。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藏著自己的心思,只敢在無人注意時偷偷看她。

侯夫人總是神色淡淡,只有在看到他時,眼底才會帶上溫柔的笑意。

他被她的眼神燙到,立馬埋下了頭,又掩飾性地往嘴裡塞了兩塊點心。

一邊嚼嚼嚼,他一邊想。

侯夫人是這世間最最尊貴的女子,也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姑娘。

他什麼都不會,只有馴馬的本事了得,可是侯夫人並不需要。

她什麼都不缺,他沒辦法為她做任何事。

他突然就有些沮喪了。

4.

徹底恢復記憶的那天,他聽人說秋獵場上出了事,立馬猜到了是有人想要奪位。

可是煙煙也在那裡。

於是他找到了遲家軍舊部,證明身份後,披上了戰甲,和一群老兵們一路殺了進去。

幸好,他來的很及時。

煙煙沒有受傷。

他鬆了一口氣,隨後看向了坐在上首,被人拿匕首抵著脖子的皇帝。

於是他穿過廝殺的人群,一步步走到皇帝面前,只為質問他——

為何辜負忠臣的真心?

他的父親和兄長,他朝夕相處的兄弟們,看著他長大的叔叔伯伯們,全都死在了那場戰役中。

可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竟然是他們為之效忠的君王。

實在諷刺。

然而,面對他的質問,皇帝竟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最終,三皇子和皇帝同歸於盡了。

5.

後來的後來,他倒在樓煙的懷裡,聽著他的姑娘在他耳邊祈求他。

「不要死,遲淵,不要死……」

於是他一句又一句地安慰她。

「別怕,煙煙,別怕……」

可是,怎麼會不害怕呢?

她一貫是個善良又敏感的姑娘。

最後一刻,他聽到樓煙哭著問他。

「遲淵,你會怨我嗎?」

他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

怎麼會怨她呢。

他只是後悔。

後悔自己未能按照約定,來京城娶她。

以至於過去被他捧在手心的姑娘,後來竟受了那麼多的委屈。

真的……好想娶她啊。

「煙煙,已經很勇敢了。」

他的姑娘,要長命百歲,一世平安才好。

番外•樓煙

1.

樓煙離開京城的那天,已經是皇后的樓月親自前來送她。

那場逼宮騷亂後,樓月早產,誕下了一個兒子,成了如今的皇長子。

大概誰也沒想過,這個出身五品官家的姑娘,最後會坐上皇后之位。

而早已投入六皇子麾下的樓禮,也在六皇子登基後,一躍成為了朝廷重臣。

可只有樓家兄妹自己知道,他們今日所得來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樓煙的犧牲之上。

所以當樓煙和離後,說想要離開京城,去四處遊歷時,兄妹二人都在第一時間表示了支持。

樓煙是一個人上的路。

原本觀棋想要跟著她去,被她拒絕了,把人留在了京城。

臨行前,樓月小心翼翼地看著樓煙。

「長姐日後……還會回來看我們嗎?」

樓煙沒有說話,只是收拾好了行囊,翻身上馬。

一去便是多年。

2.

後來,樓煙去到了很多地方,見過了很多人。

卻再也沒有一人,像她的少年將軍。

那年春天,她踏入遲家父子戰死的那座城池。

當年的孤城,如今已經恢復了生機,早已看不出過去的模樣。

她在城內安置了下來,又買了個宅子,打算長住。

邊關的春天不似京城那般繁花似錦,卻自有一番風景。

某日出門時,途經某個攤位,她停下來看了兩眼。

正要離去時,卻被守攤的老匠人攔住了。

她心中一驚,還以為對方莫不是想訛她時——

「請問,是樓煙,樓姑娘嗎?」

對方準確無誤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停下了腳步,好奇道:「老人家,你認識我嗎?」

「果真是您。」老匠人已經渾濁的眼睛在此刻仿佛亮了,他鬆開了手,轉過身去帶著的木箱內找尋了一番,終於從箱子底部,翻出了一個錦囊。

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對粉紫色的玉鐲。

「這是過去,城破之前,遲小將軍拜託老朽給他做的東西。」

老匠人將手中的那對鐲子,顫顫巍巍地遞到了樓煙手中。

「當年還未等鐲子做好,便遭遇了戰亂,在遲家軍的拚死掩護下, 城內的百姓們紛紛逃了出去,老朽也再未能見到遲小將軍。」

「若沒有遲家軍, 老朽的一家老小怕是早已死在了戰亂中, 懷著對遲家軍的感恩,即便是最艱難的時候,老朽也沒有把這對鐲子賣掉……」

「如今也總算是, 物歸原主。」

老匠人眼中含淚,看著面前的樓煙。

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多年前, 遲小將軍親自找到了他的家門前,無比珍重地將一塊玉石交到了他手中。

「我想請您幫我打一對手鐲, 送給我未過門的妻子。」

年輕的小將軍, 提起他未過門的妻子時, 眼中還含著溫柔笑意。

那玉石不是翡翠, 也不是羊脂白玉, 而是一塊罕見的冰花芙蓉玉。

粉紫色的玉石,在陽光照射下, 透著溫潤的光。

「她會喜歡這個顏色的。」

3.

樓煙愣愣地看著手中的那對玉鐲。

粉紫的顏色,溫潤的觸感, 內里還刻著她的名字。

年少時,她於廊下讀書, 少年從她身後突然冒出頭,一字一句地念道:「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她被嚇了一跳,在聽清遲淵念的是哪一句詩後, 又羞紅了臉。

只有遲淵個沒臉沒皮的,還故意笑著問道:「煙煙, 我贈你一對手鐲可好?」

後來的後來,連她自己都忘了那日的玩笑話。

可是遲淵卻一直記得。

這一刻,她終於握緊了手中的鐲子, 哭得撕心裂肺。

腦海中仿佛又回想起了那年春天。

她因為某件小事和遲淵鬧彆扭,情緒上頭時, 甚至口不擇言地說出了再也不想見他的這話話。

遲淵原本一直在身旁哄著她,可越是這樣, 她就越是彆扭。

最後即便心中的氣已經消了大半, 也還是沒搭理他。

許久, 耳邊漸漸沒了動靜。

她突然就慌了神, 還以為遲淵是不是也終於忍受夠了她時——

下一秒, 她轉過頭,一頂剛剛編好的花環戴在了她的頭上。

遲淵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見被撞了個正著, 他立馬溫聲哄道:「煙煙,別生氣了。」

見她不說話, 他又伸手, 小心翼翼將花環扶正。

看了又看,誇讚道:「好看。」

她不自然地垂下眼,輕哼了一聲,表面上裝作嫌棄。

可心中卻是歡喜的。

直到遲淵又喚了她一聲。

「煙煙。」

她抬眼, 對上了少年的目光。

那目光溫柔又繾綣。

如同四月的春風,吹到了她的心裡。

「我想同你,歲歲長相見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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