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疼嗎?」他微微睜眼,蹭著我的手。
我搖搖頭,「每次喝完藥傷口就不疼了。」
裴馳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的東西,擺在案țű̂ₒ台上整整一排。
他怕下人手笨,每到傍晚都會來親自給我上藥。
「這些藥膏能癒合生肌,先用一陣看看效果,若是不好,我們再換別的。」
幾日後,就是國宴了,他也忙了起來,有些顧不上東宮的事,便接了府上的嬤嬤入宮,照顧我的起居。
嬤嬤一見我,連連叩首,「都怪我,當初沒護住姑娘,讓姑娘遭此劫難,我該死啊。」
「嬤嬤快起來,這事怎麼能怪你呢,太子妃上門問罪,豈是你我能躲得掉的。」
見我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嬤嬤這才鬆了口氣。
「還是宮裡名醫神藥多,姑娘恢復的快,不然我真是難辭其咎。」
嬤嬤和我說,裴馳將府上的婢女都換了一個遍,那個通風報信的,打斷腿丟了出去。
至於付嬈,關在水牢里日日哭喊,後來裴馳給她上了刑具,她也就不叫了。
說到這嬤嬤有些惱了:
「那個付嬈就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她母親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把付將軍迷得神魂顛倒的。
「付將軍想要納她母親為妾室,奈何原配夫人不願。後來也就三個月,原配夫人就病逝了,這其中的緣故,根本經不起推敲。
「他家那些破事,大街小巷都知道,哪有什麼好名聲,若不是付將軍極力托舉付嬈,她哪能有這般好日子過?
「真是野雞變鳳凰,忘了自己是誰了,這也是她的下場。」
16
國宴上,我戴著面紗,僅露眉眼,旁人瞧著也只是詢問幾句身體狀況,似乎沒人察覺到異常。
宴會過半,我出門透氣時,被付翼攔住了去路。
「穆嬋公主留步。」
我微微一怔,「你認錯人了。」
「公主不必擔憂,我不是來找麻煩的,而是來告訴你真相的。」
他將一顆狼牙放在我的手中,「這狼牙是你阿耶弓上之物,想必你是認得的。」
「裴馳暴虐成性,當初把他從北漠救出來時,我就在現場,親耳聽到他下令北漠之人血骨卑賤,殺無赦。」
「你以為他給你身份,對你憐愛無比,就是什麼鍾情之人嗎?付嬈的下場就是你日後的下場,你只會比她更慘。」
說著付翼將一瓶藥放在了我手上,「我無意在乎你的死活,但我要救我女兒。把這藥放在他的酒里,事成之後我送你離京,這個買賣你不虧。」
他的話讓我打了個寒顫,就算裴馳對我說的有假,但眼前這個人也絕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付將軍,恕我幫不了你。」
「小姑娘,話可別說太早,」他拿出一個木盒置於我眼前,裡面放著一節小指,「這是你阿耶的手指,想必你認得。」
骨節凸起,一道傷疤尤為明顯,我的呼吸愈發急促,「你這是哪來的。」
「你阿耶死後,被秘藥泡著屍身,不腐不朽,裴馳將棺槨立於山洞之中,供三軍觀賞,鼓舞士氣,你們北漠一族浮屍千里,早已無人生還。」
「你與他有世仇,而你卻日日侍奉在側,沉浸在蜜罐中,等你知道真相痛苦發瘋的樣子,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我只覺腳底發軟,踉蹌的扶著柱子才得以正身。
付翼步步緊逼,眉目陰沉,「這藥名為軟身散,服下後四個時辰動彈不得,問什麼答什麼,你若不信可以自己親自驗證。
「而我只需要這四個時辰將女兒救出就好,等付嬈出了京城,你隨意頂替她多久,我都不在意。」
「太子妃,你在那邊嗎?」宮女尋了過來。
付翼匆忙將藥塞在我的手裡,「東宮有我的人,你只需下藥,其餘的自有人做。」
17
「太子妃,奴可算是找到你了,再晚些殿下怕是要怪罪了。」
一晃眼,付翼已經不見了蹤影,我隨著宮女回到了正殿。
裴馳已經有些醉了,見我來了一頭埋在我懷中,再也不肯動彈。
宮宴結束後,我讓馬車回了太子府。
我屏退了下人,只留自己和他兩人在內室。
「要是我們還能回北摸就好了,那時候多自由啊,」他有些微醒,抱著我不撒手。
我摸著他的頭,將一杯茶遞給了他:
「有什麼好的,若是回去了你可就要被我關起來了,說不定還會被我兄長打。如今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生活,不是很好嗎?」
他笑了笑,「我不喜歡你兄長,但我卻很想讓他打我,因為只要他打我了,你就會去和他吵架。每次他看到你護著我,氣得上躥下跳,卻又無可奈何,可太有意思了。」
裴馳將茶飲盡,伏在我膝上,眸中儘是挑釁。
「只可惜他後來不打了,每次舉起拳頭又放了下來,我連裝可憐的機會都沒了,當真沒勁。」
「裴馳,你有沒有殺我家人。」
我看著他快閉上的雙眼,還是問出了口,「若是你騙了我,我寧願死,也不會待在你身邊的。」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他伸手抱著我的腰,雙臂還未環上,便暈了過去。
子時三刻,屋外一陣動亂,我將裴馳放在床上,出門查看。
付翼身著盔甲,帶兵圍了太子府。
他身旁站著的那個侍衛我認得,是裴馳的貼身護衛嚴城,當初在樂館拿劍指著我的也是他。
嚴城微微屈身,「付將軍,小姐就在後院水井下的水牢里,這是水牢的鑰匙。」
18
「嚴城,裴馳說他與你情同兄弟,我竟沒想到你是那個叛徒。」
嚴城揚了揚眉,面露淺笑,「彼此彼此啊,殿下心心念念了姑娘三年,不也沒想到你會背叛他嗎?」
「那你還是不太了解我啊。」
我揚了揚手,屋頂上的弓箭手一個個都露出了頭。
付翼有些慌了,「你這是幹什麼?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
「誰答應和你交易了?我北漠以蠱術名揚天下,若想問出實話何須用你這破藥水。」
我將他給的藥瓶丟在地上,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我阿耶那截斷指上有薇靈水的味道,那是我們北漠的秘藥,北漠王下葬時都需要用此水浸泡全身,以保屍身不腐。
「裴馳以北漠最高禮厚葬,我自然不相信他如你口中說的那般不堪,至於這其中緣由我自會親自問他,用不著你告訴我。」
裴馳還未走出門,笑聲已經傳遍了庭院,眉眸慵懶,言語中帶著嬌嗔。
「嬋兒,快把他們都抓起來,嚇到我了。」
屋頂上的暗衛聞言放箭,院中的侍衛如瓮中捉鱉,僅片刻就倒了一地。
裴馳踢了踢藥瓶,縮在我身側,「岳丈大人,這付嬈你是帶不走了,但可以抬走。」
侍衛將付嬈的屍身抬了上來,屍體已面目全非,無法辨認。
付翼跪地痛哭,嘴裡不斷咒罵著。
裴馳倏然狠戾了起來,「這是她應得的,必須死。來人,將嚴城押進水牢,先上刑,回頭我慢慢審。」
我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他抬手抱起,進了屋。
「你對我下蠱了?我說怎麼渾身不自在。」
他的眸中盡顯旖旎之色,既得意又貪婪。
「我沒下,我只是不信他的話而已。」
我想將人推遠,但他始終貼在我身前紋絲不動。
「你肯定下了,我手腳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裴馳,你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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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我只覺渾身酸痛。
裴馳早醒了,將白紗掩面,笑個不停。
「你昨日是不是根本沒醉?」
他側身,往前貼了貼,「本來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到東宮的,誰知馬車走了半個時辰竟直接出宮了,我強撐著困意想看看嬋兒葫蘆里賣得什麼藥。」
他依舊不正經,見我冷了臉,便不再笑了。
「我知道你想問你阿耶的事,北漠敗後,他不願被俘,自盡了。我想攔著著,但為時已晚,見到人時已去了多時。我將你阿耶的屍首放在山洞中,說是供三軍觀賞,實則想護他全屍。」
「但你兄長一脈還活著,父皇下令誅殺時,我用一群死囚替換後,將他們發配邊城做苦力,只要離皇城越遠,就能保他們越久。」
我強壓著內心的翻湧,他擁我入懷,「不怕的,邊疆首領是我的人,不會為難他們的,你兄長現在很好。」
20.
從那之後沒多久,付翼就被貶官發配到了荒蕪之地,但是付家一百三十口人無一人跟去,都被裴馳留在了京城。
付翼為了他付家百餘人的性命不敢造次,乖乖收拾東西離開了京城。
我傷勢痊癒後,裴馳帶著我下江南尋訪,走到渡門關他便遣開了跟隨的人,一路改道去了南寧城。
城腳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掃著積雪,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兄長。
我與兄長抱頭痛哭,卻說不出一句話,只是讓他珍重再珍重。
「等裴馳登基後,兄長就自由了,不必窩在這小城裡度日了。」
兄長眉眼盡顯疲態,「只要你還活著就好,其他的我也不奢求了。」
沒一會兒,裴馳便將我帶了出去,「我們不宜久留,若是我父皇知道你我未去江南,怕是要心生疑慮了。」
我與兄長匆匆見了一面,便和裴馳連夜趕路,從水上一路南下。
按著計算好的路線不偏不倚的回到了正軌。
三年後,皇上病逝,裴馳順利登基,同年大赦天下,兄長也回到了京城。
裴馳給了兄長一個身份,提攜他做了一軍將領,讓他去駐守北漠。
我們一同去了阿耶存屍的山洞,兄長帶著阿耶的冰棺一同啟程,算上北漠倖存之人,足有百人。
21
一切安頓好後,我總覺得心裡落落的,我也想同他們一起回去。
但我知道我不能,裴馳也不會允許的。
我同他生活在Ṭŭ₋宮裡,日復一日有些乏味,思鄉之情更是濃烈。
他雖說會經常尋些非常之物逗我開心,但總歸要以朝政為主,見面的時間少之又少。
又是一年春,不知怎麼的,裴馳開始咳嗽不止,用盡了名貴的草藥都不見好轉。
太醫說他活不了多久了,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新帝登基不過三年,各方勢力還不穩,若是現下傳出喪事怕是要天下大亂了
裴馳開始變的古怪,不讓我見他,每次請安都拒之門外。
我聽著宮中的流言更是心慌,常常大發雷霆,眾人見狀也不敢在我面前多言。
到了冬日,裴馳召來眾大臣商議,說要退位讓賢。
「孤身子孱弱,實在無法處理朝中諸事,如今幼弟已到弱冠之年,可獨當一面,孤認為這皇位由他來做更合適。」
若是放在以前,大臣們肯定攔著,但現在看著裴馳說話都困難的份上,只能開口讓他保重身子。
22
我終於是見到了他,他面容蒼白憔悴不堪,我抱著他痛哭不止。
「我不想當寡婦,你能不能振作點。平日裡不都好好的嗎?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了。」
「我想回北漠看看,你陪我到處轉轉好不好。」
他虛弱的吐出一口氣,頭呆呆的搭在我肩上。
「好,你想去哪我都陪著。」
在百官的目送下我同裴馳出了宮,馬車駛出京城是,他瞬間有了勁。
給馬夫一錠銀子,讓人先走了,自己駕著馬車改了路線。
「裴馳,你……你是裝的。」
他回眸邪魅一笑,「我這人,只想要權利自保和保你,不然誰稀得做哪高位,束手束腳憋得難受。」
「你連我都瞞啊,整整七個月,見到你時已經半死不活了,嚇死人了。」
我一拳打在他的臉上,指尖震得酥酥麻麻。
「我只是怕眾大臣把我病重之事怪在你身上,我這還沒抽身呢,又把你打進去了那還得了。」
他忽然停了馬車,回眸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倏然一怔,感覺他又要幹壞事了。
「這還在馬車上呢。」
他嘴角壓不住的笑,抬手將我的腦袋塞了進去,「外面風雪大,隔著布簾說話我也能聽到。」
一路上我們吵吵罵罵,我時不時的伸出手打他幾下。
他說他好像又回到了在北漠時自由自在的日子。
我好像也是,以後不必再拘著宮裡的規矩了,又可以肆無忌憚的「揍他」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