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下午剛到單位,老師就給我打電話,語氣挺為難:
「林薇媽媽,您婆婆是不是不太舒服?剛才簽到的時候,她在您的名字旁邊寫了『奶奶』,我跟她解釋,她說......說寫誰都一樣。」
我心裡咯噔一下,跟領導請了假,趕緊往學校趕。
到的時候家長會剛結束,他媽正跟幾個老太太站在走廊里聊天。
看見我,撇了撇嘴:
「你來幹啥?」
「媽,簽到表您怎麼填的?」
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
「就那麼填的唄」。
她不以為然,「我是孩子奶奶,寫奶奶怎麼了?」
「可那是我的名字,林薇,不是您的。」
我盯著她的眼睛。
周圍的老太太都不說話了,看著我們。
她臉一下子漲紅了,嗓門也提了上去:
「你翅膀硬了是吧?敢這麼跟我說話!不就是簽個破名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是他奶奶,我替你簽怎麼了?一家人還分這麼清?」
「分不分清不是您說了算的。」
我攥著拳頭,指甲掐進肉里。
「我就想知道,您到底記不記得我叫什麼?」
她愣了一下,隨即冷笑一聲:
「不就叫林薇嗎?誰不知道?我是懶得叫!」
7
回家的路上,她一路罵罵咧咧。
從小區門口罵到樓道里,什麼「白眼狼」「沒良心」「娶了媳婦忘了娘,」全罵了個遍。
李偉下班正好撞見,夾在中間,一邊拉著他媽,一邊勸我:
「薇薇,你少說兩句,媽年紀大了,彆氣著她。」
「我氣她?」
我甩開他的手,站在樓道里,聲音都在抖。
「從結婚到現在,她叫過我一聲名字嗎?在親戚面前叫我『那個誰』,在醫院叫我『誒』,連簽個到都要占我的名字,這到底是誰氣誰?」
鄰居們都開門探腦袋看,他媽的聲音更大了:
「我就不叫怎麼了?你是我李家的媳婦,我想叫啥就叫啥!不滿意你走啊!」
「好啊。」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李偉。
「要麼,從今天開始,她叫我名字;要麼,我們搬出去住。」
他媽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指著我的鼻子:
「你嚇唬誰呢?這房子是我兒子買的,要走也是你走!」
李偉拉著我的胳膊,急得滿頭汗:
「薇薇,別鬧了,有話回家說,這麼多人看著呢。」
我甩開他的手,抬頭看著自家的窗戶。
燈亮著,暖黃色的。
可我看著那光,心裡一點暖意都沒有。
那盞燈下,有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卻好像從來沒有過「林薇」。
我知道,今晚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
要麼我能堂堂正正聽到自己的名字。
要麼,這日子就得換個過法了。
8
那天晚上,我沒回臥室,在客房縮了一夜。
天沒亮就起來給兒子穿衣服。
他媽堵在廚房門口,雙手叉腰:
「那個誰,今天把陽台的衣服全洗了,別想偷懶。」
我抱著兒?ū??子往外走,直接從她身邊繞過去。
她跟在後面罵:
「翅膀硬了啊?還敢裝聽不見?信不信我讓李偉休了你!」
我在玄關換鞋,聲音平平的:
「老傢伙,您讓他休一個試試唄。」
她愣了,大概沒想到我會接這話。
李偉從臥室出來,頭髮亂糟糟的:
「大清早的吵什麼?」
「你媳婦要反天了!」
他媽往沙發上一坐,拍著大腿哭。
「我含辛茹苦把你養大,娶了媳婦忘了娘啊......」
我沒管她,抱著兒子去了我媽家。
我媽看著我紅著眼圈,沒多問,就說:「住這兒,啥時候想通了再回去。」
下午李偉來接,站在我媽家門口搓著手:
「薇薇,回家吧,媽知道錯了。」
「她叫我名字了?」我問。
他眼神躲閃:
「她......她就是拉不下臉,你別較真。」
我笑了,把兒子遞給他:
「你帶他回去吧,我想在這兒住幾天。」
他急了:
「你到底要怎麼樣?就為了個稱呼,至於嗎?」
「至於。」我靠在門框上。
「在你眼裡是小事,在我這兒,是能不能好好過日子的大事。」
9
我在我媽家住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里,李偉天天來,他媽一次沒露面。
倒是有天下午,小姑子來了,拎著兩箱牛奶,說:
「嫂子,我媽那脾氣你知道,你別跟她置氣。我哥都瘦了,孩子也天天哭著找你。」
「你媽叫我啥?」我打斷她。
小姑子愣了愣:
「我......我回去說她。」
「不用了。」
我給她倒了杯水。
「你轉告她,要麼叫我林薇,要麼,這日子就別過了。」
小姑子走的時候嘆著氣,說我太犟。
可我知道,這不是犟。
就像我媽說的:
「人活著,總得有口氣。」
李偉來的時候,眼睛通紅:
「薇薇,媽說了,以後叫你名字。你回家吧,兒子發燒了,一直哭著要你。」
我心一揪,趕緊跟著他往家跑。
進門就聽見兒子在哭,他媽抱著他,手忙腳亂的。
看見我,她眼神閃了閃,別過臉去:
「林......林薇,你趕緊來,孩子燒得厲害。」
那聲「林薇」,說得比吞藥還難,可我聽見了。
當下顧不上別的,抱著兒子就往醫院跑。
10
從醫院回來時,兒子已經睡熟了。
小臉紅撲撲的????,呼吸還帶著點急促。
他媽在廚房做飯,抽油煙機嗡嗡地響。
我進去倒杯水,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她跟李偉嘀咕:
「你看她那得意樣,不就叫個名字嗎?好像我欠了她八百萬。」
李偉沒吭聲,只聽見碗筷碰撞的輕響。
我端著水杯站在門口,突然覺得沒意思。
有些東西,不是逼就能逼出來的。
就像春天的花,到了時節自然會開,強擰著折下來,只剩一股子蔫巴氣。
她確實開始叫我名字了,可那語氣,比喊「那個誰」還讓人膈應。
「林薇,把垃圾倒了。」尾音拖著不耐煩的鉤子。
「林薇,給李偉洗衣服。」每個字都帶著火氣從牙縫裡擠出來。
我聽著,心裡悶得發慌。
更讓人窩火的是,她開始在背後使絆子。
那些事都小,小到說出去都顯得我計較,可攢在一起,足夠磨掉人最後一點耐心。
晚上我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陽台,兒子的小襯衫、李偉的夾克,還有我的連衣裙,整整齊齊排著。
第二天一早去收,就看見我的連衣裙掉在地上,領口沾著灰,袖口還蹭了塊不明不白的污漬。
兒子的小襯衫和李偉的夾克卻好好地掛著,衣角都沒歪一下。
他媽在客廳擇菜,瞥見了只當沒看見,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有次趕上連陰雨,我特意把衣服往裡挪了挪,用夾子夾得死死的。
下班回來一推陽台門,就看見我的連衣裙孤零零掛在最外側,雨水順著裙擺往下滴,在地上積了一小灘水。
李偉的衣服和兒子的衣服被挪到了最裡面,乾乾爽爽的。
他下班比我早,回來時肯定看見了,卻一句沒提。
只在我皺眉時含糊道:「可能風太大了吧。」
飯桌上的小動作就更明顯了。
她總在我加班晚歸時,把剩菜底往我碗里撥,嘴上說「熱過了,還能吃」。
轉頭卻從廚房端出盤新炒的排骨,往李偉碗里堆。
有次我提前回來,正撞見她把一整隻醬雞腿塞進李偉手裡。
看見我,慌忙往他身後藏,那油漬蹭在李偉的白 T 恤上。
最過分的是兒子的玩具。
那天兒子哭著找他的消防車,翻遍了客廳都沒見著。
他媽坐在沙發上織毛衣,眼皮都不抬:
「準是你媽沒看好,丟了就丟了,再買一個。」
晚上李偉回來,她又拉著他說:
「你看林薇,連個孩子都看不好,玩具說丟就丟。」
李偉還是老樣子,搓著手勸我:
「媽就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你別往心裡去。」
我看著他,突然就累了。
這日子,就像個漏風的篩子。
我拚命想把那些冷風堵上。
可東邊補好了,西邊又破個洞。
到最後,渾身都灌滿了涼氣。
我坐在床邊,看著兒子熟睡的臉。
突然明白,有些尊重不是等來的。
就像這篩子,漏得太厲害,與其費力氣補,不如乾脆換個新
。
11
他媽知道我要離婚,當天就跳著腳在客廳罵了一整天。
從「忘恩負義」罵到「外面有人」。
最後索性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說我「騙婚騙錢,連孩子都要拐走」。
鄰居們趴在貓眼上看,議論聲順著門縫鑽進來。
李偉拉著我往臥室走,手勁大得能捏碎骨頭:
「薇薇,你別鬧了,我給你道歉,我讓媽給你道歉,行不行?」
「道歉不用了。」
我甩開他的手,把早就擬好的離婚協議拍在茶几上。
「簽字吧。孩子歸我。」
「你想都別想!」
他媽猛地從地上爬起來,頭髮亂糟糟的,指著我的鼻子罵。
「林薇你個黑心肝的!諾諾是我們李家的種,憑什麼給你帶走?你一個女人家,帶著孩子喝西北風去?」
「我有工作,現在月薪比以前高了三成,夠養我和孩子。」
我拿起協議,翻到撫養權那一頁。
「你可以去打聽,孩子從出生到現在,夜裡是我哄睡,輔食是我親手做,發燒時是我抱著去醫院。他晚上睡覺要攥著我的手指頭,餓了要喊『媽媽喂』,這些你記過嗎?」
他媽噎了一下,隨即梗著脖子喊:
「那又怎樣?我是他奶奶!李偉是他親爸!你一個離婚的女人帶孩子,街坊鄰居怎麼戳他脊梁骨?」
「總比在這個家裡,看著奶奶對媽媽呼來喝去,爸爸永遠只會說『忍忍』強。」
我盯著李偉,「你問問他,上次諾諾被小朋友推搡,是誰抱著他哭了半小時?是誰每天晚上給他講睡前故事?你媽連他過敏的芒果都敢往他嘴裡塞,這樣的環境,你覺得適合他長大?」
李偉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12
他媽卻突然撲過來搶協議,指甲差點刮到我臉上:
「我不管!孩子必須留下!你要敢帶走他,我就去你單位鬧,去你媽家鬧,讓你這輩子都抬不起頭!」
「你可以試試。」
我後退一步,把協議護在懷裡。
「我手機里存著你藏孩子玩具,在醫院罵我『沒規矩』,在家長會上亂簽我名字的錄音。法庭上,這些都能證明你不適合帶孩子。」
他媽愣了,大概沒想到我會留著這些。
李偉突然「咚」地一聲跪在我面前,眼眶通紅:
「薇薇,我求你了,別跟媽爭了。孩子還小,不能沒有爸爸啊……」
「他不會沒有爸爸。」
我彎腰扶他,聲音沉得像石頭。
「探視權我不會攔著,但撫養權必須歸我。你要是真想為孩子好,就該知道,他跟著我,至少不用每天聽『那個誰』三個字,不用看大人吵架。」
他媽的哭聲突然停了,死死盯著我:
「你不就是嫌我沒叫你名字?我現在叫!林薇!林薇!你把孩子留下行不行?」
「晚了。」
我抱起沙發上兒子的小熊玩偶,那是他每天睡覺都要抱的。
「不是名字的事,是這個家早就爛透了,我不能讓孩子在爛泥里長。」
李偉蹲在地上抽煙,一根接一根,煙灰落了滿褲腿。
他媽還在罵,可聲音已經透著虛。
我開始打包行李,把兒子的小衣服、奶瓶、繪本???一件件往箱子裡塞。
每拿起一件,心裡就更沉一分。
這些都是我日夜陪著他長大的證據,怎麼可能放手?
搬家那天,我媽和我弟來幫忙。
他媽堵在門口,抱著兒子不肯放,指甲掐著孩子的胳膊:
「諾諾,跟奶奶在家,奶奶給你買糖吃!」
兒子嚇得直哭,伸著胳膊往我懷裡撲:
「媽媽!要媽媽!」
我心揪著疼,一把搶過孩子,聲音冷得像冰:
「你再嚇他試試?」
他媽被我的眼神唬住,後退了一步。
李偉站在旁邊,看著我抱著孩子出門,突然說了句:
「法院見。」
我沒回頭。
有些仗,必須打。
不為別的,就為兒子夜裡攥著我手指時的溫度,為他喊「媽媽」時清亮的聲音。
這些,誰也搶不走。
13
離婚後的日子,比想像中難上十倍。
我帶著兒子暫時住回娘家,客廳的沙發鋪成小床。
白天要趕早班地鐵去上班,晚上回來給孩子洗澡、講故事。
周末還得跑法院交材料。
李偉當真去起訴了。
他媽在法庭外堵過我兩回,指著鼻子罵我「搶孩子」,唾沫星子濺到我臉上。
「林薇你等著!法官肯定判給我們李家!」
她梗著脖子喊,李偉站在旁邊,眼神躲閃,卻還是硬著頭皮說:
「法院會看誰更適合帶孩子。」
我沒跟他們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