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詩年準備⻅家長定婚期那天,來了⼀個⼥孩⼉。
揚⾔要找江詩年。
「他在哪,我想⻅他。」
被服務員帶到我⾯前的小姑娘攥著書包帶,⼀雙眼澄凈明亮。
聲音脆生生地說:「他沒接我電話,我只能找過來了。」
我⼀時啞然。
因為她和江詩年的⽩月光⻓得一模一樣。
⽽那個⼈,已經死了。
1
我回過神,按捺下⼼底的震驚問她:「你找他有什麼事?」
「我想當⾯來感謝他的資助,現在我畢業了,也找到了很好的工作。」
小姑娘邊說邊拿下包來,掏出⼀個精緻的禮盒。
「我也買不起什麼太貴的禮物,這是我攢了好久的錢買的,能不能讓他出來一下?」
禮盒上表層廉價的絲絨緞面見了光就暗了下去。
書包帶抽絲的尾端緊巴巴地黏在她⾝上那件發皺的⽩ T 恤上。
洗得發白的⽜仔褲上,有兩隻可愛的貓咪塗繪。
它們侷促地逐漸靠攏。
「他不在這裡。」
聽我解釋,她好像鬆了口氣:「哦,好吧。」
說完,她又想起什麼似的:「你是他朋友吧,能幫我轉交嗎?」
我想告訴她我和江詩年的關係。
可看著這張臉,我說不出來。
「嗯。」
⼩姑娘也不再追問,將東西遞給我。
「聽說他要結婚了,我也鬆了口⽓。」
「希望他是真的⾛出來了,也希望他以後永遠幸福。」
她笑的樣子,與故人如出一轍。
我甚至不用想像,就能知道江詩年該多麼痴迷這張臉。
那唇角的梨渦,彎起的眉眼,總讓我不自覺想起那個名字。
「路遙。」我呢喃。
小姑娘搖頭:「我叫秦韻。」
「唔,不過你要是喜歡叫我路遙也可以,畢竟江詩年就老是叫這個名字。」
「我都習慣了。」
秦韻每一句尋常的話,都在告訴我,她和江詩年不尋常的相遇。
「你和他,經常見面嗎?」
「那倒沒有。」路遙似乎在認真回想,「也就見了三次吧,但他是個很好的人。」
「第一次見面就決定資助我上學,還說讓我不管有什麼事都可以聯繫他。」
「我聯繫過一次,還有一次是我十八歲,他陪我過了個生日。」
我有多想知道那次生日發生了什麼,秦韻就有多不想提起。
「他很痛苦,我也不好問,但你應該是知道的。」
那個留在我和江詩年十七歲的名字,如今也有另一個人參與進來。
似乎心照不宣。
秦韻拉上書包鏈,輕朗道:「好了,我要走了,再晚趕不上回去的班車了。」
酒店旋轉門裡走出一個人。
他大步向我們靠近。
秦韻高興地朝他揮手:「江詩年!」
2
我站在她身後。
看著江詩年跑過來。
依稀看見轉角的少年抱著籃球大步跑向路遙。
額角的汗水揮灑下來,落在地上一瞬間就蒸發了。
可他的笑始終連綿。
「不是跟你說了外面熱,你在家裡等我嗎?」
「等會兒中暑怎麼辦?」
那雙白嫩的手遞上早就準備好的濕巾,笑意盈盈。
「沒關係啊,你會照顧我的。」
「切。」少年接過濕巾,裝作不在意,「我才不會。」
我就站在她身後。
看他們成雙成對走過來,終於注意到我。
「給你介紹一下。」
往日穿著校服的少年現在西裝革履,沉穩冷靜包裹了他的生活。
張揚不復。
而介紹我的人,也從路遙變成了他。
「這是——」
「我知道,你朋友。」秦韻打斷了他。
而江詩年本要拉過我的手,停在了半空。
或許他們並不在意,因為秦韻忙著跟他喋喋不休。
「我趕早班車來的,就想著把我找到工作的喜訊告訴你,結果差點遇不著,白跑一趟。」
秦韻說完這句話,抬手捶了一下江詩年的胳膊。
「我還給你買了禮物。」
她又想翻書包,餘光落在我手上才想起來。
一時尷尬。
「哦,她轉交給我了。」我將東西遞了過去。
江詩年垂眸看了我一眼,拆開了蝴蝶結。
似乎在猜。
「是前段時間你發給我看的那塊腕錶嗎?」
秦韻眼睛滴溜溜地轉,抿唇不答,梨渦卻越來越深。
等到江詩年打開那瞬間,她歡快地跳了起來。
「bingo!」
「你記性也太好了吧,這都記得住。」
江詩年卻沒那麼開心。
「這麼貴,攢了很久的錢吧。」
秦韻滿不在乎,催促他戴上試試。
江詩年的手在碰到腕上錶帶時,終於又想起了我。
「我試試。」他好像在跟我解釋。
因為那塊表,是我送的。
為了遮住他手腕的那道疤,我花高價定製了錶帶,他沒在外人面前摘下來過。
3
疤還在。
怎麼都淡不掉。
不管我用多少祛疤膏,都無法阻止這個傷口增生。
但江詩年此刻並不在意它暴露在秦韻眼前。
見江詩年扣不上去,我想幫他。
秦韻先我一步。
扣住他的手腕翻轉過來,眼疾手快地扣上。
欣賞起來:「好看,你的手長得好看,果然戴什麼都好看。」
可傷口太靠上,江詩年垂手,表滑下的時候,它就暴露出來。
秦韻開導他:「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沒有人會在意這個傷口,你也不能抓著過去不放對嗎?」
她的臉青澀稚嫩,這樣教育人的樣子,就像小孩模仿大人。
逗得江詩年彎唇。
「嗯,聽你的。」
他們還說了什麼我聽不太清了。
我的思緒被最後那句話裹挾住,卷進回憶的漩渦里。
我陪江詩年熬過的每一個黑夜,見不得光的白天,歇斯底里的哭喊,還有淋漓的傷口,它們在這八年里反覆無數次。
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坦然這一切過去了。
而秦韻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換來江詩年的回應。
他將人送出酒店,正好接著爸媽來。
他們也驚訝:「詩年不是要出差嗎?ťúₗ怎麼會在這?」
是啊,我問誰呢?
原本說是兩家家長見面,定婚期Ŧù₇。
江詩年說他要出差來不了,婚期定下通知他就行了。
怎麼就出現了?
他嘴角的笑還沒褪下,持續了整場飯局。
婚期定在來年年初。
大家舉杯慶賀我們喜事將近。
媽媽的視線聚焦過來,看到了他的腕錶。
「書儀,怎麼這回定的錶帶尺寸不對啊,鬆鬆垮垮的,一點都不好看。」
江詩年舉杯的手僵住。
轉而解釋道:「一個朋友送的,試戴了一下。」
他將表摘下來,重新戴上我送的那塊。
傷疤遮住了。
江詩年牽起我的手,堅定地開口:「我和書儀會幸福的,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4
回到家,江詩年提起秦韻。
「她是我資助的學生,今年剛剛大學畢業。」
「之前留了個聯繫方式,今天她說要來,助理給了她酒店地址。」
「所以你沒有出差對嗎?」連助理都不知道他去了哪,所以才會給這個地址。
江詩年愛乾淨,平時活得一絲不苟。
現在卻只是懶懶地靠在沙發上,沒有換家居服,也沒有整理松垮的領帶。
仰頭間,長睫在燈光的映照下輕眨著。
呼吸綿長又沉重。
就在我以為我等不到他回答,打算回房間時,他出聲了。
「我去見了路遙。」
「我想,她聽到我們要結婚的消息,一定會很開心的。」
「畢竟她當初是很認真地介紹我們認識,還說在她走後我們一定要好好相處下去,如她所願了。」
是我的錯覺吧。
江詩年好像哭了。
「最開始見到秦韻的時候,我以為是上天眷顧我,把她送回來了。」
「她們太像了。」
「樣貌、脾氣、秉性,處處相似,就好像路遙真的托生在她身上回來了一樣。」
他的話里,帶著濃濃的思念。
提起路遙,總不自覺柔軟的眼底,總讓我生出強烈的無力感。
「那她現在在你心裡是什麼角色?」
江詩年面露疑惑,我補充道:「秦韻。」
江詩年微怔,接著嗤笑道:「就知道你會多想,所以當初資助她的時候才瞞著你。」
心思被戳穿的我,低下了頭。
「她再像,也不是路遙。」
「誰都不可能替代路遙在我心裡的位置。」
「我對秦韻的付出,只是為了不讓任何人再步路遙的後塵。」
江詩年說著坐正了身體,望向我。
眼中隱隱透著失望,對我不信任的失望。
但還是軟下性子來保證道:「如果她有讓你感覺到不安,那我以後不會再單獨見她。」
5
有一小段時間裡,我和江詩年的生活回到正軌。
一切按部就班。
直到我再次在公司遇到秦韻。
她見到我那刻,還有些驚訝。
「你來找江總啊?」
「他在開會。」
我視線落在她的胸牌上:「你……在這裡上班?」
秦韻點點頭,眉眼彎彎的。
「厲害吧,我當時就隨便投了個簡歷,沒想到就被錄取了。」
斯遙是江詩年的心血,他放棄家裡鋪好的路,按著路遙年少願望一步步將這個公司撐起來,做到業內行首。
又怎麼可能會輕易地招收一個二流本科生。
我不想多討論她如何進來的,微微點頭,接著側身避開她向辦公室走去。
秦韻跟了上來:「我來公司後才知道你和江總的關係,感覺以後也會經常見面,我以後就叫你書儀姐可以嗎?」
沉悶嚴肅的辦公環境里,她的聲音不大不小。
吸引|了一些視線。
我停住腳步,婉拒了。
「我很少來這裡,應該沒什麼機會見面。」
「哦……」她聲音驟然低了下去,失落極了。
「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開完會的江詩年正從會議室里出來。
我淡淡回應:「學校沒什麼事了,乾脆過來等你。」
「你們要約會啊?」秦韻從我身後探出頭來,接過話茬。
我討厭她的自來熟,江詩年卻頗有耐心。
「家宴。」
「好吧,那你明天早上想吃什麼早餐?」
他們一言一語尋常得讓我訝然。
江詩年見狀不答,秦韻還在喋喋不休:「書儀姐,我做飯很厲害的,什麼時候有機會了我做給你嘗嘗啊。」
「你都給江總做什麼好吃的?」我側眸看她,問道。
秦韻回答得很認真:「江總胃不好,所以我一般都是煮粥,但重點是我腌的小菜,可好吃了。我明天帶點來讓江總拿給你。」
「不了。」我搖頭婉拒,「我不愛吃腌製品。」
「江總可喜歡了。」
喜歡嗎?我一時語塞。
江詩年到底喜歡什麼,我好像知道,現在又迷茫了。
6
他喜歡什麼?
回去的路上,江詩年在看合同。
我被這個問題困住,一言不發。
「她就是個小姑娘性子,說什麼做什麼都隨性慣了,你不要太過在意。」
江詩年摘下眼鏡,揉著眉心,言語溫潤。
提起秦韻時,總有不易察覺的寵溺。
「你真的喜歡喝粥嗎?」我有太多想問,張口卻是這樣一個令我自己都覺得好笑的問題。
江詩年確實笑了。
無奈地笑。
「你不是最清楚我的喜好了嗎?怎麼還會被小姑娘帶偏了?」
「她總說要回報我一些什麼,可沒錢沒能力的,能為我做的也就這些了,我不想駁了她的好意。」
「但我沒喝,都給陳助理了。」
在開車的人聽見老闆提起他,忙接話道:「對的,都是我喝的,倒給我省了早餐錢。」
江詩年抬手攬住我,把我往身邊帶。
「書儀,你說如果路遙還活著,是不是也這麼鮮活?」
「我看著她開開心心的,好像就能彌補點什麼,你多理解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