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江龍飛還清了欠款。
但人生好像就是這樣。
出現了一件壞事的時候。
其他壞事也會接踵而至。
6
就在我即將步入高三時。
爸爸突然檢查出得了肺癌。
晚期。
醫生說沒有動手術的必要。
吃中藥還能養一段時間。
但具體多久,沒有定數。
於是家庭的擔子落在了媽媽和江龍飛的身上。
好在經歷了家庭的這些變故,江龍飛穩定了下來,找到一份高薪工作,能夠自己還之前找親戚們借的錢。
但媽媽沒有更多的錢再給外婆照顧我。
同時爸爸也需要人照顧。
所以我又回到了自己家。
依舊是走讀。
但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每天早上起床給自己煮好早飯的同時。
還要為爸爸做好早中晚飯。
外婆來看過我幾次。
想替我照顧爸爸。
可小姨突然生了二胎。
需要人照顧。
她的婆家不重視她。
所以她哭著求到了外婆面前。
就這樣,我和外婆被生活推著,走向各自的命運。
儘管高三一整年的高壓都沒有壓垮我的成績。
可高考第二天出門時。
爸爸的突然吐血還是影響到了我。
雖然我踩著開考前的十五分鐘趕進了考場。
但文綜試卷上的所有題。
都變成了爸爸慘白的臉。
讓我無從下筆。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
爸爸已經叫不出我的名字。
晚期太痛,吃的止痛藥模糊了他的神智。
媽媽和江龍飛都趕回了家。
我的成績擦著本科線。
高中班主任給媽媽打電話說只要我復讀一年,穩住心態,985 不是問題,甚至還能衝擊清北。
回應她的,是媽媽的沉默。
以及江龍飛不耐煩的聲音。
「家裡哪來的錢給她復讀,能考上大學就上,考不上就出去上班。」
大家似乎都默認了我考不上。
我自己也收拾了東西,去了親戚安排的工廠上班。
可是老天像是有意給絕境中的人一絲希望一樣。
我被一個二本院校錄取了。
查詢到錄取信息的那天。
江龍飛妥協地放出話:
「沒說不讓你讀,但你知道家裡情況,沒有多的錢給你學費和生活費。」
我從來沒有這麼快地說過話:
「我了解了政策,家庭困難的,可以申請助學貸款,能涵蓋掉學費,我暑假打工可以掙一點生活費,進大學了我也會勤工儉學,不讓家裡出太多錢。」
暑假兩個月很累,但想到能繼續讀書。
我又堅持了下來。
然而就在大學快開學時。
媽媽摔了一跤,髖關節粉碎性骨折,需要置換假體。
我陪著媽媽去市裡做手術。
手術後的第一天,媽媽叫了一晚上的好疼。
一晚沒睡的我。
在天亮時接到了老家親戚打來的電話。
他們說。
鳳舞,你要堅強。
你爸爸,他再也不會痛了。
7
等辦完爸爸的喪事。
距離我開學已經過去了一周。
媽媽躺在床上。
江龍飛成了家裡的主心骨。
學校的輔導員第三次發消息問我什麼時候能到校時。
我小心翼翼地問江龍飛我什麼時候能去讀書。
以及還需要請多久的假。
然而我第二句話還沒有說出來。
就被江龍飛義憤填膺地打斷。
「讀書!讀書!你就想著怎麼擺脫家裡這一堆爛攤子是吧!爸的屍骨都還沒涼,你就想遠走高飛,江鳳舞,你怎麼就這麼自私呢?!」
「媽這才剛能下床,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走,怎麼,我的工作不要了,留下來照顧媽,你去學校掙錢給家裡開銷是嗎?」
媽媽看向我的眼神。
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似乎這大半個月的照顧都不存在。
我只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我深吸了一口氣,儘量穩住自己的情緒。
「我不是這個意思,前天我聽見大伯父他們和你說,讓你用爸爸喪事收的禮金給媽媽請護工,然後放我去讀書。」
「我沒有說不管媽媽,我只是想問我還需要請多久的假。」
「禮金?還沒開始當家,就計算著家裡的錢了?你以為請一個護工很便宜嗎?讓一個外人照顧咱媽,你怎麼想的?」
「那你是怎麼想的?」我問。
「左右不過就一個二本,讀不讀區別都不大,要我說你就直接不讀了,先照顧媽半年,等媽行動自由了,我直接安排你去我公司上班,待遇不比那些大學生差。」
江龍飛的話說出來時。
我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好半天,我才顫抖著聲音,問:「為……為什麼,不是都說好了只要我考上就讓我讀嗎?」
江龍飛不耐煩道:「哪有什麼為什麼,就惦記著讀書,家裡的死活你是一點都不管是嗎?」
我沒有再和江龍飛爭執。
因為媽媽哭了。
她捂著臉,哭著說:「都別吵了,我去死!我去陪你們爸爸,我不拖累你們,你們該讀書讀書,該上班上班,我去死就好了。」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又好像只過了一秒。
我閉上眼,輕聲說:「別哭了,我不讀了。」
我向現實妥協了。
可現實似乎不接受。
我話音落下的下一秒。
外婆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不同意。」
8
十幾年的回憶聽起來很長。
但想起來似乎也就是幾秒鐘的事情。
我看著面前滔滔不絕地說著江龍飛為我付出了多少的媽媽。
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我打斷她,冷靜地說:「媽,你忘了嗎,當初是江龍飛不讓我上大學,我能上大學,是因為外婆。」
提到外婆。
我媽一下就卡殼了。
當年就在我向江龍飛妥協,放棄讀大學,留在家裡照顧媽媽時。
外婆拿著江龍飛曾經寫給我的保證書出現了。
我從沒把那封保證書放在心上。
但外婆卻細心地替我收好了。
江龍飛下不來台,梗著脖子問那媽媽誰來照顧。
外婆說:「就算我再老,她也是我的女兒。」
就這樣,外婆接過了照顧媽媽的活,讓我安心去讀書。
並召集我的那些叔伯們。
在他們的見證下,給了江龍飛兩個選擇。
要麼把爸爸喪事收的禮金分成三份,我們三人一人一份。
要麼承擔我大學四年的生活費。
最終江龍飛選擇了承擔我大學四年的生活費。
畢竟媽媽不會找他要屬於她的那一部分錢。
但江龍飛並不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時常兩個月或者三個月才會給我一次生活費。
他篤定了我不會告狀。
所以我的大學生活過得並不輕鬆。
兼顧學業的同時,我要給自己賺取生活費。
經過我的提醒,媽媽顯然是想起了那一段過往。
只不過她還沒有說話。
江龍飛先惱羞成怒了。
「江鳳舞你有完沒完!我老婆生孩子,你非要來找不痛快是不是?!」
不怪他情緒激動。
除了嫂子許穎,病房裡還有許穎的娘家人。
現在的江龍飛算得上是一個成功人士。
他給自己的人設是一個為家庭、為妹妹都付出了很多的人。
我如果當著這麼多人撕下他的假面。
會讓他面子受損。
更會讓本就不喜歡他的老丈人更加看不上他。
可那又如何?
這碗夾生的米飯我吃了十幾年。
我現在不想吃了。
除了掀碗。
我還要掀桌子。
9
我媽見狀不對。
一邊念叨著「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
一邊上前想拉著我出去。
我避開我媽的手。
一字一頓地對江龍飛說:
「你說得對,我今天來,確實就是來找你不痛快的。」
我將包里的文件一份又一份地拿出來。
「還記得你之前強行介紹給我的相親對象嗎?」
「那個比你還大兩歲,比我大八歲的二婚男人王彭,在我多次和你拒絕不願意和他相親的情況下,你為了自己手頭的項目,仍然將我家裡的大門密碼告訴了他。」
「三天前,王彭半夜打開我家房門,對我實施了……侵犯。」
我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不適,顫抖著聲音繼續說道:
「第一,我江鳳舞現依法起訴你江龍飛明知他人意圖對我實施強姦,仍提供我的上下班作息以及我家大門的密碼,根據《刑法》第 25-27 條,共同犯罪量刑與強姦罪同罪。」
「第二,我還將起訴你非法提供我住宅密碼,造成我被歹徒侵犯,違反了《刑法》第 253 條……」
病房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寂靜無聲。
原本還想來拉我的媽媽呆在了原地。
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道:
「鳳舞,你說的話,媽怎麼聽不懂?」
我只是冷漠地看著她。
「聽不懂嗎?那我說得再直白一點,你兒子讓人侵犯了你女兒,這樣能聽懂嗎?」
「我大門的密碼只有你知道,是你給江龍飛的吧?要真論起來,你也參與了這場侵犯你親生女兒的犯罪。」
「可你是我的親生母親,我沒辦法起訴你。」
媽媽癱坐在地。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許穎。
她抄起手邊的水果狠狠地砸向江龍飛。
「江龍飛,你簡直禽獸不如!那是你親妹妹啊!」
「是不是哪天你也會把我女兒當人情送給別人!」
這時,江龍飛終於回過神。
他下意識地矢口否認道:
「我沒有!你這是汙衊!你沒有證據!你在胡說八道!」
我閉了閉眼。
將手上的文件砸向他。
一張張白紙上印著的——
是他和王彭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
「王總,這次碧水灣的那個項目看您好像很感興趣。」
「王總,這是我妹妹江鳳舞的照片。」
「您說笑了王總,我妹妹能被您看上那是她的福氣。」
「她不願意?不可能的王總,您聽我的,有時候女人就是害羞,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哪還有不順從的。」
「肯定沒問題的王總,我是她親哥哥,她還敢不聽我的嗎,這是她家大門的密碼。」
10
我離開病房時。
媽媽的哭聲響起。
帶著怒罵和扇巴掌的聲音。
「那是你親妹妹,你怎麼忍心的啊!」
醫院外艷陽高照。
照在我身上卻沒有一點溫度。
車流和人聲湧進我的耳朵。
我感覺自己好像短暫地活了過來。
但邁開腳步時。
腿又不自覺地軟了下去。
還好等在醫院外的好朋友眼疾手快地將我一把撈起來。
她抱著我,輕聲安撫:
「都過去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我想過媽媽會找我。
但沒想到會那麼快。
幾乎是我回家的前後腳。
媽媽就追到了我家裡。
大門的密碼早就更換了。
她在門口哀求我:「鳳舞,你就讓媽媽進去看一眼好不好?」
我站在門口問她:
「你是來關心我的,還是來為江龍飛求情的?」
媽媽沉默了很久,才啞著嗓子說:
「媽媽,只是想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然後呢,讓我放過江龍飛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