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飆車到凌晨回來的許鱗舟把我抱回家的。
聽說當晚兩兄弟第一次吵了架。
砸碎了好幾個許夫人的古董花瓶。
高燒中途醒來,我迷迷糊糊在床邊見到了面色憔悴的許雲深。
見我醒來,他面容微微舒展,輕聲細語地哄我喝藥。
我躲開了。
將臉埋進被子裡。
直到身邊的人換成許鱗舟。
我才乖乖把藥喝下。
沒看隱沒在黑暗角Ṱű₇落的高大身影一眼。
裝了那麼多年乖。
可我也是有脾氣的。
既然許雲深不喜歡我。
那我也討厭他好了。
7
程嶼公司有事,要晚一點才能來。
我把行李和東西都收拾好,就下樓幫阿姨準備晚上的飯菜Ṱůₛ。
中途許鱗舟和柳薇薇嬉笑著走了進來。
柳薇薇穿著許鱗舟新給她買的裙子,舉著兩串糖葫蘆。
見到我,俏生生地湊上來:
「棠棠妹妹,這是鱗舟哥哥給我買的糖葫蘆哦,喏,分你一串啦~」
我沒說話。
端著湯,沉默著避開了那串糖葫蘆。
手臂被人猛地抓住。
許鱗舟冷著臉,眉宇戾氣橫生:
「薇薇跟你說話呢,聾了?」
「裝什麼,你一個孤女,在許家享了幾年福真把自己當大小姐了?」
他用力將我一掰。
我手一松,手中的碗碎在了地上。
滾燙的湯水濺在我腿上。
柔嫩的皮膚瞬間泛起粉紅。
我疼得蜷縮起腿。
許鱗舟變了臉,蹲身就要抱起我:
「痛不痛?我送你去醫院。」
「我不是故意的……」
「不用你管。」
我皺眉掙開他的手。
戒備地後退,離他又遠了幾步。
程嶼馬上就要來了。
我想給他留下個好印象。
不能被他撞見別人對我摟摟抱抱的樣子。
「誰要管你,疼死你最好!」
被我下了面子。
許鱗舟收回伸出的手,怒氣沖沖,摔門而出。
我沒理會他的暴怒,噠噠噠想上樓擦藥。
許雲深卻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樓梯中央。
他雙手插在西裝口袋裡,半邊臉隱沒在陰影中。
晦暗的眸子停留在我晃動的裙擺上。
看清他旁邊藍色行李箱和身後半開的房門那一刻。
我腦中嗡地一聲響ṱū́₅。
8
與周身冷戾的氣息不同。
許雲深外表風輕雲淡,微微俯身。
語調甚至稱得上是溫和:
「棠棠,告訴哥哥,你收拾東西是要去哪,嗯?」
他嗓音低啞,循循善誘。
不知空氣安靜了多久。
我盯著他手背不經意露出的青筋,咽了咽口水。
再抬頭,眼中多了分委屈:
「不是大哥說要帶我去英國的嗎?我太期待了,才會這麼早就把行李收拾好。」
「是我太著急了,對不起。」
許雲深愕然,似是完全沒想到我會這樣說。
他正要開口,柳薇薇突然挽住他的手臂:「雲深哥哥,我今天去看媽了,媽說很想見見你和鱗舟哥,我們一起去醫院好不好?」
四年前,柳母查出胃癌後,柳薇薇就被送到許家,而柳母幾乎一直在住院。
據說最近病情惡化得很嚴重,很可能撐不過這個月。
因為恩情,柳母在許家兄弟心中分量很重。
許雲深低低垂眸看我。
「哥哥去醫院,晚上可能會很晚回家,你自己好好吃飯,早點睡覺,別亂跑知道嗎?」
我還沒應聲,剛回來的許鱗舟就冷冷嗤道:
「她還巴巴望著被你帶去英國呢,怎麼可能跑?薇薇過來,哥哥騎機車帶你過去。」
他過來攬住柳薇薇,順便朝地上丟了盒東西。
是一盒燙傷膏。
包裝是可愛的兔子圖案。
貌似是許鱗舟投資的正新藥業出的新款。
我沒撿,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
很快,汽車的轟鳴聲就離別墅越來越遠。
屋外不恰當地亮起一道閃電。
張嬸過來問我要不要補上撒掉的那份湯,剛好她女兒病了,湯她多熬了一份。
程嶼的對話框恰巧在此時彈了出來。
他已經到別墅外了。
我拿起行李箱,朝張嬸搖搖頭:
「不用了,您把桌上的飯菜都打包去給您女兒吃吧,今天不會有人在家裡吃飯了。」
9
其實要跟一個只聊過幾句話就要結婚的人見面,我還是很緊張的。
出別墅的路走得格外漫長。
但想到還要求程嶼帶我去英國。
我還是努力擠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跑向倚在黑色邁巴赫上的男人。
可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先掐滅了手中的煙,咳了幾聲。
皺著眉看向我燙傷的腿:「腿怎麼了?」
程嶼膚色很白,山根有一顆紅痣,像雪山上綻放的一株梅花。
只是因為身體不好,眉眼間總帶著些倦意。
我不願暴露自己的窘迫,把腿朝後藏了藏:
「不小心燙到了,沒關係。」
程嶼無奈一笑:「可你剛才跑得很吃力。」
「其實不用跑那麼急,我會等你的。」
上車後,程嶼沒急著開車,而是遞給我一盒藥膏。
「用這個藥好得快,不會留疤。」
沒想到程嶼這麼好說話。
我有點受寵若驚,抿著唇接過:「謝謝……」
看清藥膏的名字時,我卻愣住了。
「心嶼」這個牌子很少見,是英國貨,國內幾乎買不到。
我唯一接觸到,是在高三那年體測摔傷,島嶼給我寄了一支這樣的藥膏。
相識那年,我和島嶼都處於人生最低谷時期。
我在學校被柳薇薇組團霸凌。
而他正因為生了很嚴重的病,打算放棄出國進修,終止繪畫生涯。
像是被遺落在大雪天裡的兩根火柴。
好在我們相互取暖,最終點燃了彼此。
那幅蝴蝶破繭圖,就是他在那個時候畫出來的。
後來他病好,如願去了伯倫,「島嶼」這個筆名也在畫壇聲名鵲起。
偶然得知他的家鄉也在 S 市。
高考後。
他抽空回國,我們約定在咖啡館見一面。
我很興奮,趁許鱗舟不在家,偷偷買了一條很漂亮的裙子。
可就在要見面的前一天。
柳薇薇擅自打開我的電腦,看到了我的聊天記錄。
她把聊天記錄都拍照發給了許鱗舟。
「島嶼」在咖啡館等我的時候。
我被鎖在書房,哭腫了眼也沒能阻止許鱗舟砸爛我的手機和電腦、掰斷儲存卡。
我的帳號也被徹底註銷。
那之後,我跟「島嶼」徹底失聯。
我想見他,想跟他解釋清楚。
所以我才那麼努力、那麼努力地想要去伯倫大學。
10
車停在半山腰別墅。
見我久久盯著藥膏不動,程嶼問:
「怎麼了?不好塗嗎?」
我連忙搖頭:「沒有,只是想到了一位朋友。」
他從抽屜拿出一份合同以及一張黑卡。
「我知道你答應聯姻不是自願,所以提前擬定了一份合約。」
「我的身體在這幾年的調理下其實已經恢復了很多,只是長輩們擔心,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
「等他們安心一些,我就會跟你離婚,時間不會超過一年。作為補償,這張卡里的錢你可以隨便用,同時,我會幫你辦好去伯倫留學的所有手續。」
他頓了頓,目光在夜色下多了幾分消沉和黯淡。
「事實上,我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人,並且一直在找她。」
「如果我找到她,可能會提前跟你結束這段婚姻,並且對你做出補償。」
我抬頭看他:「你也跟喜歡的人失聯了嗎?」
「嗯,兩年。」
「不過,我跟她還沒有在現實中見過面。」
網戀呀。
沒想到程嶼不僅不如傳說中那麼脾氣差,還是個痴情種。
看來我以後在程家的日子,不會太難過。
只需要跟程嶼保持距離就好。
我暗自鬆了口氣,在合同上簽字。
「你放心,我不會越界的。」
11
後來的幾天裡,除了送藥,我很少再見到程嶼。
而是一直周旋在程家長輩之間。
聽他們叮囑程嶼的忌口和習慣,以及學習如何熬藥。
這些事雖然一直都是保姆在做,但程伯母說,藥還是要八字合適的妻子親自熬效果才最好。
程嶼吃的藥很多,中西都有,我常常要守著熬到半夜,第二天起來眼裡都是血絲。
偶爾程嶼下來吃飯,見到我的模樣,微微嘆氣:
「其實這些事交給保姆做就好,你沒必要這樣的。」
我給他舀了一碗參湯,靦腆地笑:「沒關係,我也可以的。」
既然簽了合同,程嶼也給了我足夠大的利益,我就要盡全力才行。
這些天我一門心思都撲在程嶼身上,手機也保持關機。
偶爾聽到許家的消息,都是通過傭人的議論。
聽說,許家養女失蹤。
兩個少爺都找瘋了。
許鱗舟還因為半夜找人出了車禍,現在還在 ICU 昏迷不醒。
我嚇了一跳,連忙將手機開機。
入目便是許鱗舟發來的幾百條未接電話和消息。
【許棠!你ŧũₛ出息了是不是,大半夜的又去哪鬼混!】
【趕快滾回來,別等我親自去找你!】
【得,膽子肥了,連我的消息都敢不回了。】
…
【跟你在一起的是男的女的?拍個照片給我看看。】
【外面很危險,別玩太晚知不知道?】
…
【我已經辦了去英國的手續,還租好了房子,到時候跟你和大哥一起去。】
【棠棠,是哥哥錯了,哥哥不該對你那麼凶,快點回來好不好?】
最後一條消息停留在三天前。
許鱗舟還拍了兩個行李箱依偎在一起的照片。
黑色的是他的,藍色的是我的。
行李箱沒拿。
他大概以為我是賭氣,才會離家出走。
卻不知道,我永遠都不會再回去了。
我退出聊天介面。
剛想把帳號徹底註銷。
置頂的漆黑頭像卻亮了起來。
只有兩句話。
我卻像被人猛地按進冰窖。
刺骨寒涼的液體擠入全身毛孔和鼻腔,險些溺斃。
【今天太晚了,哥哥明天來程家接你。】
【乖乖待著,別想跑,知道嗎?】
12
我升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跑。
可還沒拉開門,就泄了氣。
跑有什麼用呢?
許雲深這麼聰明,無論我走到哪裡,他都能找到的。
得讓他徹底死心才行。
反正他本來就一直嫌我占了柳薇薇的位置。
現在來質問。
無非是覺得一直握在手裡的寵物失去了掌控,有些憤怒罷了。
只要說清楚,他應該就不會再管我了。
冷靜下來。
我低頭給許雲深發消息。
【大哥,我跟程嶼馬上就要Ťû⁶結婚了,你現在來接我不合適吧?】
【伯父伯母說,讓我在結婚前都一直待在程家呢。】
許程兩家多年合作。
我在賭,賭許雲深肯定不會為了我跟程家過不去。
但對面的消息回得意外地快。
【程家看重的不過是你的八字,我已經派人找了一個比你更合適的女孩子,並且給程伯母看過照片了,她很滿意。】
【程嶼有一個找了兩年的白月光,他對她感情很深,之前的暴脾氣也是因為認識她後,才漸漸平緩下來的。棠棠,不要被現在程嶼溫和的假象迷惑了。】
【他永遠不會愛你,你嫁過去就是守活寡,知道嗎?】
【哥哥也是為了你的幸福著想,如果你願意,就算在哥哥身邊待一輩子也可以。】
最後一句話,許雲深隔了幾分鐘才發過來。
我摩挲著手機螢幕,看著那幾行字,心跳都空了幾拍。
要待在許家,一輩子活在別人的掌控之下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那也太可怕了。
13
發消息確認程嶼還沒睡後。
我站在了他的書房門前。
門是自動的,程嶼開放權限後,一推就開。
看清門後的景象。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走進去。
紅木書架、刷著黑漆的牆、辦公桌、甚至連柔軟的波斯地毯上都擺滿了畫像。
一個女孩的畫像。
長直發的、雙馬尾辮的、鞦韆上的……穿著校服的女孩。
每一張都沒有臉。
但依照身形,可以看出是同一個人。
走近最深處白衣挺拔,坐在畫板面前的男人時。
我不經意瞥到了新畫上的校徽。
宣城一中。
原來程嶼的暗戀對象和我是一個高中的呀。
程嶼剛好畫完女孩耳邊的雛菊。
放下筆朝我看來,眉眼攏著淡淡的倦意。
「畫得真好。」
我背著手,毫不吝țű̂⁷嗇地讚美。
程嶼勾了勾唇:
「她高三那年體測拿了第一,給我發過一張背影照,不過很快就撤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