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墜的家完整後續

兒子在下樓時推了我一下，我因此⼩產。

我在病床上迷糊中聽到，他惴惴不安地問我的丈夫傅璟深。

「爸爸，我推了媽媽，她會怪我嗎？」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點⽣⽓，每次瑤瑤阿姨來媽媽都要大鬧。」

「我覺得好丟臉。」

傅璟深溫柔又堅定。

他安撫道：

「知嶼，你沒有推媽媽，這是天意，你記住了嗎？」

1、

傅知嶼聽完仍有點不敢相信。

囁嚅著問傅璟深：「可媽媽流了好多血，真的沒關係嗎，爸爸？」

半晌，傅璟深沉穩地「嗯」了⼀聲。

傅知嶼終於放⼼了，畢竟只有五歲。

他很快就破涕為笑，有點像詭計得逞時的撒嬌。

輕快說道：

「爸爸，那我們今晚去找瑤瑤阿姨和⼩滿一起吃飯吧。」

「瑤瑤阿姨會做小布丁給我吃，媽媽都不會。」

「是嗎？」傅璟深輕笑著問他，「原來我們知嶼喜歡吃小布丁呀。」

「對，瑤瑤阿姨做的小布丁超級⽆敵好吃。」

傅知嶼歡欣雀躍地作答。

說話聲漸行漸遠。

⻔哐當一響，傅璟深牽著他出去了。

病房⾥又陷⼊了沉寂。

只剩下檢測儀器的光亮和電子⾳的嗡鳴在夜裡格外清晰。

我沒有睜開眼。

聽到這些話，我還是抑制不住會難過，但也不詫異了。

之前，顧瑤的⼥⼉顧⼩滿突然衝出來猛地拍了⼀下我的肚⼦。

我緊張得尖叫了⼀聲。

那時候他就不高興，嫌我嚇到了顧小滿。

我⽣氣問他：「媽媽肚子裡有妹妹，你不怕嚇到妹妹嗎？」

他著急地⽤他胖乎乎的小短手護住顧⼩滿。

「可是我們已經有小滿妹妹了啊。」

那模樣，和他爸爸護著顧瑤時如出一轍。

他忘了，幾個月前，他還搖著我的手祈求。

「媽媽，能不能給我生一個妹妹啊，我幼兒園的好朋友都有。」

傅璟深當時好笑地掐著他的小臉說。

「那你以後可要照顧妹妹噢。」

他爽快地應好，就像個小小男子漢。

之後，傅璟深的白月光顧瑤離婚，帶著女兒回國。

這對父子各自找到了歸屬。

不知不覺間。

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期待孩子的降生了。

2、

隔了幾日，我要出院了。

父子倆再來。

傅璟深欲言又止。

但傅知嶼是小孩，藏不住心事。

他催促我：「媽媽，我們快一點，還可以趕上和瑤瑤阿姨一起去露營。」

傅璟深假咳了兩聲，不悅地皺眉。

「傅知嶼，還記得你要說什麼嗎？」

傅知嶼這才低下頭，慢吞吞地走過來。

心虛地瞧了我一眼。

「媽媽，你不要難過，爸爸說，沒有了妹妹……」

我打斷他。

「我不難過，沒有了妹妹你還有小滿妹妹，對嗎？」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猛地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

歡呼起來。「對！」

「我要小滿做我的妹妹！」

「我還要天天和瑤瑤阿姨在一起！」

他歡快地跑向他爸爸，催著一起收拾東西。

要馬上就去找小滿妹妹和瑤瑤阿姨，他等不及了。

傅璟深給助理使了個眼色，把傅知嶼帶出去了。

他蹙著眉長嘆了一口氣，已然是沒了耐心。

「許禾，你到底在鬧什麼？」

「他是你兒子，你有必要對小孩子這麼講話嗎？」

「真的是不可理喻。」

他還要繼續指責。

可抬眼時和我對上了眼神。

我緘默地望著他。

淡淡陳述道：「他是你兒子。」

他怔了怔。

我不再猶豫，把東西都丟進行李箱裡。

走出了病房。

身體還是很虛弱。

沒走兩步，背上已經沁出冷汗，粘膩著身體。

索性喚了助理來。

「先送我回市中心的公寓吧。」

助理看著滿醫院跑的傅知嶼，面露為難。

我眼神堅定，再次淡淡要求道。

「送我吧。」

坐上車後，稍微打開了一點車窗。

微風吹進來的絲絲涼意。

激起一些雞皮疙瘩，有點冷，我抱緊了雙臂。

我不想再虧待我自己了。

3、

休息一個月後，我開始規劃工作。

我看中了兒童團播這個市場。

年輕人壓力大，老年人愛催婚，但也愛看短視頻打發時間。

這個雲養娃模式，沒推出多久，反響就一片大好。

甚至也不用多麼專業，有時候錯漏百出反而更能顯現出孩童的天真。

當然，也有天賦異稟但不怎麼天真的。

有個叫諾諾的小女孩，唱跳都很專業，人又酷。

只是人小鬼大，八九歲年紀，戴了一塊理察米勒的手錶。

手腕太細，手錶就那樣掛在手腕上轉圈。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高仿。仔細看了以後大驚失色。

傅家在這座城市算是排得上號了，也不會把價值百萬的表隨手給一個小孩。

更大的問題是，這樣家庭出身的孩子，在我的 MCN 公司打工。

時薪 60，每天兩個小時能賺 120。

這合理嗎？

我怕惹出禍事，專門叫住了她。

「你戴這個手錶，你家長知道嗎？」

她笑眯眯地抬頭，一臉得逞的樣子。

「好不好看，你想要嗎？」

啊？我在心裡疑惑，這是什麼套路？

這是能隨便送人的嗎？

諾諾神神秘秘地遊說。

「我覺得特別適合你，不是嗎？」

她追著我，我有瞬間甚至懷疑。

這不會是什麼新型仙人跳吧。

見我興趣缺缺，她才又一本正經道。

「我想和許禾姐談一談我的人設經營問題，你和我家長交流一下吧。」

就說她人小鬼大，她這個年紀，多半該叫我阿姨。

或者叫我姐姐，抑或是許禾姐姐，但絕不應是許禾姐。

甚至倒反天罡，提出的問題還很專業。

只是我這邊剛開始，根本沒想過要推出個人 IP。

我感覺不妙。

可她還是個孩子，我便假意答應了。

心裡想的卻是，待會兒就跟她家長說清楚。

可不能讓她再來了。

4、

諾諾在特意等我。

一下班，她就催著我往地下車庫去。

我還真有點害怕，不得不叫上一個健壯的男員工陪我。

結果，一打開電梯門，謝問跟個開屏孔雀似的站在車邊。

諾諾興沖沖地跑起來。

「快來，老闆姐，這是我小叔。」

我注意到她換了稱呼，這時候才顯現出一點孩童的天真。

可能是因為家人在場，但不知道為什麼，我敏感地意識到她也許是在討好謝問。

這一點其實和傅知嶼很像，本能的，我有點害怕。

更何況，眼前這人我認識，前男友，老熟人了。

難怪這一脈相承的浮誇風格，原來是親侄女。

我一臉苦笑。

無奈嘆了口氣ṱūₗ，打發員工先回去了。

謝問見狀，立馬跳腳起來。

「什麼意思，你嫌我丟人嗎？」

「你不都被傅家趕出來了，我這是給你撐場子。」

「你怎麼這麼沒用啊，我都沒嫌你丟臉，你還先嫌棄上我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厚重的疲憊感又捲土重來。

「也不是趕出來的，是我自己走的。」

「不是我說你，我現在是全城最佳黃金單身漢了吧，你當初是一點都不珍惜啊。」

「就你看上傅璟深那個廢物，還成熟穩重，比我好，早年甩老子的時候沒想到今天吧，人家的成熟穩重都要給白月光了。」

謝問的嘴一張一合停不下來，我卻是腦瓜子嗡嗡的。

已經顧不上什麼丟人不丟人了。

「怎麼了，你是來落井下石嗎？」

「那你如願了，我現在很慘，很難受，我老公我兒子都不要我了。我苦苦撐著一口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想通了就去死了，你滿意了嗎？」

我的聲音染上了哭腔。

全身脫力般不自覺往下墜。

謝問一把撈住了我，藉助這股力，我才勉強站立。

他氣得撇了撇嘴，由我靠著他。

罵罵咧咧：「不是，我是來嘲笑你的啊，真當我來給你撐場子了？你至於嗎？」

我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這麼多天的委屈和痛苦，像是開閘的洪水。

不管我前面偽裝得再好，此刻情緒反撲，我無力抵擋。

還有一個事實是，我是遠嫁，在這個城市，別說朋友。

連熟人都沒有。

謝問和我，好歹是同學。

5、

所以傅璟深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哭過一陣了。

我的聲音染上了濃重的鼻音，有點含糊不清。

清了清嗓子，才問他：

「有什麼事？」

Ṱū́₅傅璟深在那邊頓了頓。

聲音裡帶著某種輕快愉悅。

鬆弛得仿佛老友間閒談。

「鬧夠了嗎？」

「鬧夠了就回來吧。」

「還是你想要我去接你？」

我長吸了一口氣。

「我沒說要回。」

傅璟深簡直不可置信，揚了聲調，返回些幾不可聞的回聲。

他已經有了一點怒氣。

「孩子你也不管了嗎？」

「我覺得你真的是十分好笑，自己的兒子，搞得像什麼仇人。」

「就因為顧瑤和小滿嗎？說實話，孩子沒了，我們大家都很難過，你大可不必把每個人都當作假想敵，連個孩子的醋你也要吃嗎？」

傅璟深理直氣壯得就好像他從來不知道傅知嶼推過我一樣。

就像知道孩子沒了時，他明明也是鬆了一口氣。

他大概是認為，孩子是我的憑藉。

再多一個，就多了些不穩定的因素。

所幸，傅知嶼和他一樣喜歡顧瑤和顧小滿。

所以他之前總是問我，我只是看顧瑤離婚了不容易，幫幫她而已。

怎麼我們都喜歡，就你不喜歡。

我們都沒有問題，就你有問題。

而我懷揣著對丈夫和兒子的信任，到最後差點連命都給了。

「知嶼很想你。」他抽了口煙，吐氣道。

我回過神來。

「傅璟深，傅家不至於連個保姆也請不起。」

「更何況，沒了我，你們該更高興才是，你說他想我，我是不信的。」

傅璟深被噎了一下，他還沒開口。

傅知嶼歡快的聲音就已經傳來。

「爸爸，快點啊，我們該去找ṭṻ⁾瑤瑤阿姨啦。」

我瞭然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