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墜的家完整後續

他這句話，大概是想要我討好他。

可現在我再看著他，有種毒蛇爬過腳面寒毛倒豎的驚悚感。

他是我兒子，嬰幼兒時期我一點一點地學做輔食。

他發燒時我徹夜無法闔眼，一點咳嗽聲就能把我驚醒。

從咿呀學步到牙牙學語，都是我悉心教導的。

可他向來早熟，我在傅家不受歡迎，他早就敏銳地覺察到了。

有次我阻止他多吃一個冰淇淋，他一本正經地說教我：

「媽媽，我是你唯一的籌碼，你難道不該對我好一點嗎？」

「連瑤瑤阿姨都會討好我，你家裡那麼窮，你更應該討好我。」

當時我就笑了，傻兒子。

你不是媽媽的籌碼，你是媽媽的軟肋。

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了。

我沒有停留，反而是微笑著點頭走過。

傅知嶼驀地變了臉色。

等我回來時，他已經跌坐在地上。

眼裡噙著淚，向我伸出雙手。

臉上滿是委屈：「要媽媽抱。」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顧瑤。

她正忙著照看顧小滿，沒有看傅知嶼一眼。

我也一樣，輕飄走過去了。

12、

到了下班，我剛到車庫，謝問就等在那裡。

他最近很愛來接諾諾，可諾諾暫時還在直播。

一見我過來，謝問就開始擠眉弄眼。

我正要吐槽，突然，他一把扣住我的腰。

我坐在他腰腹上。

我用力捶打他，問他：「幹嘛？」

謝問先是喊了幾聲痛痛痛，又示意我另一個方向看。

正是傅璟深帶著顧瑤和傅知嶼，我垂下頭，不再掙扎。

謝問悶悶地笑了兩聲：

「這就乖了，不嘴硬一下？」

我聽聞再度用力捶打了他兩下。

他連忙求饒：「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不光嘴硬，心也硬好吧。」

「這麼喜歡硬的——」他拖長了聲調，「那你喜不喜歡我？」

他故意向上頂了頂胯，我羞得腦袋一片空白。

下一秒，吻就覆了上來。

13、

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多久。

傅璟深用力摔上車門的聲音在地下車庫泛起迴音。

他憤恨的腳步一下一下地敲擊著地面，還隔著老遠，他就喊了起來。

「你在孩子面前像個什麼樣？」

他還沒說完，傅知嶼一邊跑向我一邊哭：

「媽媽，你真不愛我了嗎？也不愛爸爸了嗎？你真的要和這個叔叔結婚了嗎？」

謝謝拍了拍我，示意我往車裡面坐。

大概是怕起衝突，他自己下車鎖上了車門。

傅知嶼可能真的急了，他還跑在前面，靠近車就開始拍車門，想要上來。

謝問一把拎起他：「怎麼？離婚想跟著你媽了？可惜了，我比較喜歡妹妹。」

「要是有妹妹和你一起，勉強我還可以接受，可妹妹不是被你推沒了嗎？」

我怔愣一下，沒想到他會說這個，有次情緒崩潰的時候我跟他提過。

可是我自己，在傅知嶼面前，是下意識在迴避這件事的。

其實還是怕有些傷害，一旦說出口，就不再可能回頭。

現在想來，其實早就該這樣了。

傅知嶼瞪大眼睛，心虛得慌了神，立馬扭過頭去，向傅璟深求助。

「爸爸，你不是說媽媽不會怪我的嗎？」

「是你說的，只要我在媽媽面前多露面，媽媽就會回來了的啊。」

他的哭聲嘶啞，眼淚和鼻涕流在一塊，我莫名有點心煩。

傅璟深也面色不虞，早沒了怒氣沖沖的樣子。

閃爍其詞道：「小孩子在亂講什麼。」

傅知嶼大叫起來：「不是的，是爸爸說的，爸爸說媽媽懷孕了就不如瑤瑤阿姨好看了，他說有我一個孩子就夠了。」

「我是不想要媽媽變醜才推的啊，我做錯了嗎？」

傅知嶼拚命掙扎：「媽媽，你相信我，我以後會乖乖的。」

傅璟深躲避著我的眼神，過來一把撈起傅知嶼就要走。

相處這麼久，我倒是不懷疑他會攛掇傅知嶼。

不過孩子沒了時，他確實鬆了一口氣。

傅知嶼還在掙扎喊叫：「大騙子，你放開我！我不要你，我要媽媽！」

短短几十秒，他就哭得快要嘔吐。

我閉上眼，沒有再看。

謝問鑽上車來，打了個響指。

「想啥呢？不准想！」

諾諾也不知道何時下來的，她爬到我身邊座椅上，氣鼓鼓地安慰道。

「下次我再不讓著他了，我要打扁他。」

我失笑說好。

14、

晚間的時候，傅璟深打電話給我。

支支吾吾的，語氣竟是難得的誠懇。

「我並沒有跟知嶼說過那樣的話，我只是說過懷孕身材走樣……」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隨後話鋒一轉，道歉道：

「Ťú₁就算我是短暫的出過軌，但你和謝問一起，我們應該也是扯平了。」

「你別再追究我，我也不追究你，你回來吧。」

「不然呢？說難聽點，謝家不會要你這種二手貨的，坦白說，就像我也不會要顧瑤一樣。」

「離過婚畢竟是不同的，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對顧瑤只是意難平，謝問對你估計也是一樣。」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各退一步，回來了，你還是傅太太。」到最後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好像他正在勸說自己接受一個多麼無奈的事實。

我淡淡反問他：「不是說了要離婚的嗎？」

他無奈乾笑兩聲。

「那都是氣話啊，氣你一言不發就走了。我們都有孩子了，還能怎樣呢，總要給他一個溫暖的家吧？」

我感覺我甚至想笑，我問傅璟深：

「大半年了，你是今天才反應過來嗎？」

「那我再告訴你一遍，我不要你了，不要傅知嶼了，也不要那個家了。」

15、

這天過後，我原以為傅知嶼不會再出現。

可他仍舊每天都來這邊直播，身邊也沒有再跟著顧瑤。

他好像變得很乖。

滿身怯懦又乖順的小孩的氣息。

每次我一出門，就會看到他站在對面門框邊扣手。

渴望地注視著我，臉上是真誠的微笑。

我並沒有回應。

我也只是禮貌地微笑點頭。

見我也不接招，他也只是含著眼淚，笑得跟快要哭了一樣。

有幾次他想走上前來抱我，我預判到他的動作。

閃身避開了。

到後來，他徹底不敢再有動作。

每次都只是靜靜地看著，露出那種落寞的表情。

小小的身體好像滿是哀怨、畏懼和故作堅強。

我一點都沒有心疼，只是在想，這心機像誰啊？

等時間久了，他大概猜到我不會心軟，終於決定不在這裡扮演望媽石。

但他仍沒有放棄。

他試圖像個大人一樣跟我談判。

「媽媽，你不想看見知嶼，那知嶼就走了。」

「知嶼以後一定會乖乖的，求媽媽不要再討厭知嶼好嗎？」

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覺得不用每天見到他。

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

到了約定離婚那天，傅璟深並沒有出現。

我打電話過去時，倒是傅璟深的母親接的。

難得她紆尊降貴，她不理解。

「就算是傅璟深做錯了，他也得到教訓了，現在每天都萎靡不振。他跟我保證過了，以後絕不會再這樣。」

「你看，孩子也發燒了，也沒人管，你就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像是證實她說的是實話，傅知嶼也嘶啞著嗓音，在一邊喊：

「媽媽，我發燒了，剛剛還吐了，喉嚨痛痛。」

「媽媽，可不可以不要離婚啊媽媽。我不想和媽媽分開。而且瑤瑤阿姨他們都走了，爸爸說以後都不會再理他們了。」

「知嶼想要媽媽照顧……」說到激動處，傅知嶼又帶上了哭腔。

我打斷他：「離婚後你爸爸也會照顧好你的。」

「倒是傅璟深，你真的要一直拿孩子做擋箭牌嗎？」

我話剛說完，就聽到摔東西的聲響，嚇得接電話的兩人尖叫。

後面亂鬨哄的，我掛了電話。

沒多久，就收到了傅璟深發來同意的消息。

16、

離婚那天，傅璟深來了。

頂著個大黑眼圈，臉色蒼白又憔悴。

看上去，瘦了很多。

不知道他這段時間怎麼過的，看起來像是真的沒有顧瑤在身邊照顧了。

他帶了很多文件。

本來我們倒沒有什麼財產糾紛，但是他ẗû⁸執意要把城東的一套別墅給我。

可能是我臉上的諷刺太過明顯，他試圖勸說我：

「你畢竟是知嶼的媽媽，這套房子之前你不是也想要嗎？反正以後也是要給知嶼的。」

是的，那套房子，之前空閒了很久。

我們結婚後，我家得到了傅家的資助，可結果還是破產了。

傅家原本對我勉強還算滿意，在這之後，只生怕攤上什麼窮親戚。

最困難的時候，家裡天天有人上門催債。

那時候奶奶身體不好，已經被驚嚇兩次住院。

我便開口，和傅璟深提過讓奶奶和媽媽搬到城東別墅那件事，只需要借住一段時間。

沒想到傅璟深反應很大。

「你倒是會選，城東那套房子我預算一億裝修的，你也想要拿去給娘家嗎？」

「說白了，你家人就是爛泥扶不上牆，我家已經資助過了，你早做切割吧。」

藉助的ṭŭ̀²話堵在喉嚨里再說不出來。

後來那套房子果然裝修得非常精美，精美到我還以為自己提了多麼過分的要求。

直到顧瑤一回國，就住進了那裡。

之後在不堪騷擾中去世, 我再也沒有提過那套房子的事。

傅璟深幾次帶著傅知嶼去那邊玩耍，徹夜不歸時，我一次也沒有去找過。

那裡就像是一個我的禁忌, 如今傅璟深竟然想要把它給我, 來討好我？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 淡淡說道：「給我折現吧。」

傅璟深怔愣一下，就紅了眼睛。

「真的怎樣都無法挽回了嗎？」

「這些天我其實想過, 我早就愛上你了，是因為你一直捧著我，我才會理所當然地認為你該這樣, 好像不管我做什麼，你都能包容, 都能忍受。」

「我早就不喜歡顧瑤了，只是她當年拋下我，我想讓她後悔，陷入了一場虛偽的自我證明。可是現在，我後悔了啊……」

傅璟深說到激動處, 也顧不上體面不體面的，涕淚橫流。

我別過臉去, 先走了出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告訴他最好冷靜一下, 很快會叫到我們的號碼。

等下就把離婚手續辦好。

17、

之後我再沒傅璟深的消息。

轉眼到了九月, 我和謝問已經住在了一起。

諾諾暑假的時候表現得不錯, 儼然已經是人氣小童星。

學校邀請她, 在開學的時候作為學姐演講, 分享學習和生活經驗。

典禮那天，我特意穿了新的裙子，戴了相對華貴的首飾。

和謝問一起，我們一家三口，真正地都在閃閃發亮。

老師過來和我們寒暄。

遠遠地，我就看見傅知嶼躲在角落裡。

原來他也升了小學。

老師問起諾諾：「這是諾諾的媽媽呀？」

諾諾驕傲地回應：「是！」

只是傅知嶼跑出來, 囁嚅著自言自語：

「明明是我媽媽。」

老師很尷尬，稍微有點凶：

「這是哪個班的孩子啊, 怎麼還亂認媽了？」

我得體地微笑，假裝沒看到傅知嶼期待的眼神。

後來他也就走遠了。

其實我不是沒看出, 傅知嶼身上的衣服都不算太乾淨。

應該是沒有得到什麼良好的照料。

其中緣由, 一直到我和謝問結婚, 我才聽別人閒聊提起。

原來我和傅璟深離婚後, 他又和顧瑤走到了一起。

只是他不知道，顧瑤並不是離婚，她是逃回國內。

她的丈夫，暴力非常。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丈夫突然又念起了顧瑤的好。

追到國內時，發現顧瑤已經和傅璟深攪合在了一起。

怒不可遏，某次傅璟深和顧瑤出門吃飯。

被埋伏在餐廳的顧瑤丈夫拿刀叉捅到大動脈。

直到現在，治療都不順利, 生死難料。

我在講誓詞前聽到這個消息, 並不覺得痛快。

只是感慨人生無常。

看著謝問在一旁，眉眼溫柔。

我鄭重承諾, 我願意。

我想，這是我的運氣，也是我該珍惜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