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發生的時候。
爸爸救走了姐姐,媽媽護住了弟弟。
他們說,不能讓⾃己⼼上的寶⻉去冒險。
於是受傷最重的我被丟棄在原地。
後來,媽媽偏愛的弟弟高考落榜成了街頭混混。
爸爸看好的姐姐和黃毛私奔。
只有我,考上了頂尖大學前途無量。
爸媽想要回頭找我。
可我,早在那場⻋禍中。
失去了對他們的所有感情。
1
小時候,我總以為,只要我更乖一點,更努力⼀點。
爸爸媽媽就會看⻅我,認可我。
可事實證明,不被愛的孩⼦就算是努力也沒有⽤。
弟弟脾氣暴躁,媽媽誇他勇敢陽剛,將來一定能夠保護好她。
姐姐嘴巴甜,但是從不做實事,就算這樣,爸爸也覺得她是最貼心的⼩棉襖。
只有我,在他們的眼中,是木訥、⽆趣的代表詞。
或許,在他們的眼中,我還有⼀些虛偽。
所以當車禍發⽣後。
我告訴他們,我被後⻋座椅卡住了,下半⾝流了很多血。
爸爸聞⾔,卻頭也沒回地抱走了因為⼿臂擦破了⽪而直流眼淚的姐姐。
語氣冰冷地朝我應了一聲:「哪有那麼嚴重,這不過是個小⻋禍,都是你的錯覺罷了,倒是晴晴,⼿上的傷這麼嚴重,再不去醫院就要留疤了,我們晴晴以後可是要當大舞蹈家的。」
說罷,他再也聽不⻅我因為無法忍受疼痛而發出的抽泣聲,抱著姐姐快步離去了。
像是被我的哭聲吵得煩了,一旁的媽媽忍不住開口,語氣刻薄:「你爸都走遠了,還裝給誰看?多大個事哭得像是死了家人一樣,我看你就是晦氣。」
這個時候,同樣被困在副駕駛位的弟弟驕傲地開口朝她邀功了:「媽媽,你看我就不害怕,我以後還要保護你,才不會像二姐一樣遇到點事就亂哭亂叫。」
聞言,媽媽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還是我們天賜最好。」
從很早的時候,媽媽就做好了為弟弟奉獻出一切的決心。
所以當救援人員趕到,詢問裡面有沒有傷員的時候。
她第一時間大聲喊起來:「先救我兒子,我的命都可以不要,一定要先救我兒子。」
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感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以至於,當他們最後發現,車裡還有一個我的時候。
我早就因為失血過多昏倒過去。
而我的父母,彼時早已陪在了各自的心肝寶貝身邊,沒人想起他們還有一個女兒被留在了那輛隨時可能爆炸的車裡。
伴隨著血液的急速流失,我身體里的某一部分感情也像是隨之被抽走。
昏迷前的那一刻,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媽媽讓人快點送弟弟走。
奇怪的是,那時候的我竟神奇地沒有再心痛。
因為被父母漠視而感覺到受傷,經年累月不斷抽痛著的心臟。
竟在此刻變得麻木。
那一瞬間,我想我可能是撞到了腦子。
所以才會,再也感覺不到自己對父母的愛了。
2
我知道我的父母一直在賭氣較勁。
弟弟和姐姐就是他們用來彼此較勁的手段。
爸爸年輕的時候是個浪漫主義至上的藝術家,而媽媽生得美艷動人。
他們在荷爾蒙的促使下很快地結了婚。
可到了婚後,他們不同的為人理念才逐漸展現出來。
媽媽受不了爸爸所謂的藝術家的風流,四處招搖。
她仇視著爸爸身邊的每一個女人,哪怕那些女人是他的姐妹或者母親。
到後來,姐姐出生了。
爸爸對姐姐的偏愛使她將這份恨意轉移到了他的女兒身上。
那時候的媽媽還沒有和爸爸徹底鬧翻。
她發誓要親自生下一個和爸爸截然不同、懂得保護自己的男人。
可到了第二胎,依舊是個女兒。
我出生的時候,姐姐已經三歲了,懂得看人臉色,更懂得用甜言蜜語討人歡心。
她察覺到了媽媽不喜歡她,就加倍地討好爸爸。
是以當我出生的時候。
爸爸只是來產房看了一眼。
隨即便被又哭又鬧的姐姐奪走了視線。
而生產後仍在虛弱中的媽媽,在聽見生下來的又是一個女兒後。
直接語氣發恨,讓護士把我扔到垃圾箱裡去。
醫院當然不可能將我扔到垃圾箱裡去。
但是我被撂在保溫室里,也遲遲無人來認領。
爸爸忙著哄姐姐,為了讓姐姐相信她會是他唯一的寶貝女兒,那些天裡,他帶著她去遊樂園、水族館玩,醫院的來電一個都沒有接。。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那些電話,媽媽也沒有接。
媽媽出院之後就帶著行李回老家了。
最後,電話打到了爺爺那裡,他嫌丟人,拄著拐杖將我帶了回去。
五歲之前,我一直住在爺爺奶奶家裡。
直到五歲的時候,媽媽主動打電話,要爺爺奶奶把我送回去。
收拾行李的時候。
年邁的奶奶一邊用手抹著我領口上的褶子一邊嘆氣。
她說:「小文,你別怪我們,我們是想一直養你的,可我們老了,總有離開的那天,你還是回到你爸媽身邊,才能過得好。」
說罷,她頓了頓,又像是自欺欺人般開口:「你看,你爸媽給你打電話了,說明他們還是心裡念著你的,你回去之後,就懂事點,和他們好好過。」
那時候的我聞言重重地點了頭。
我是將奶奶的話聽進去了的。
我想著,媽媽既然要我回去,說明她也是想我了。
可回去之後,我才知道是我錯了。
在家裡等著我的,不止有公主一般朝我頤指氣使的姐姐。
還有一個只小我一歲的弟弟。
原來,在我被爺爺奶奶領回去沒多久。
媽媽就在外婆的勸說下,搬了回去。
這一次,她沒有忍氣吞聲太久。
因為很快,她就有了弟弟。
懷上男孩的她從此揚眉吐氣。
完成了父母交代給她的夙願,她從此可以挺胸抬頭做人了。
可爸爸卻並不買帳。
他嘲笑媽媽那套一定要兒子傳宗接代的落後思想。
甚至覺得只有像姐姐這樣的女孩,才能完全繼承他的藝術理念。
他的靈魂將在日後也會成為藝術家的姐姐身上得以存續。
這和媽媽從小接受的理念是相悖的。
他們之間,誰也不能夠說服誰。
於是他們打了個賭,各自栽培自己的寶貝。
看之後,哪一個能更爭氣。
姐姐和弟弟各自站在了天平的兩端,成為爸媽較勁的工具。
而我,被隨手扔在了一邊,成為了被遺棄的那枚棋子。
3
從醫院裡轉醒的時候。
我好像聽見了一邊護士低聲討論的聲音。
「好可憐,受了這麼重的傷,父母一個都沒來看過。」
「早上還聽說,她媽媽就陪著她弟在隔壁那間病房,兩三步的路,醫生讓她媽媽來看看,她媽媽都不肯。」
「住院費都是家裡的老人給繳的,老太太一把年紀了,聽著孩子傷成了這樣,在電話里哭得泣不成聲。」
......
我以為能看見奶奶。
可眼前只有空蕩蕩的天花板。
大腦恍惚了好久。
我才忽然想起。
爺爺奶奶早在兩年前相繼去世了。
他們的那間老房子一直空著。
全靠我定期回去打掃。
那個護士口中一直哭泣的老太太,應當是我那個極其好面子、生怕有外人說她不是的外婆。
我在恢復語言功能後,十分冷靜地向護士借來了電腦。
撥通了爸爸的手機號碼。
在聽見我的聲音之後,電話那頭的男聲從溫和有禮轉為了不耐煩:「你要是好了,就自己回去,受個小傷,還一直賴在醫院裡不走,簡直矯情得丟人,半點都比不過你姐姐。」
而那顆從前會因為他的冷言冷語而抽痛感傷的心臟,此刻卻清醒平靜到反常。
「給錢。」我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冷靜到近乎沒有溫度。
我說:「醫院這邊還欠七千沒繳,你轉到我的手機上,不然我就把自己受重傷沒錢醫治的消息發給你的同事,他應該願意借我點,再順便把你丟下女兒在醫院不管,自己跑出去玩的事跡宣揚出去。」
電話那頭的呼吸變沉重了。
「沈小文,你在威脅我?」顯然是沒想到我如今居然生出這樣的熊心豹子膽,電話那頭的聲音壓低,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爸爸。」聞言我只是平靜地開口,「之前你和姐姐出去玩,讓我給你們拍了很多照片,你還記得嗎?」
那些親昵互動的距離,早就超過了正常父女之間的範圍,至少不該是姐姐這個已經上大學的成年女孩和自己父親拍照時該擺出來的姿勢。
見他不回話,我又接著開口:「前陣子,你們單位有個叔叔加了我的微信,他說他姓周,最近在競選你們美術館的區域代言人……」
「夠了!」我爸聞言厲聲打斷了我。我知道他們美術館競選區域代言人的名額只有一個,但是我爸和周叔叔都想要這個名號。
那個周叔叔一定也是做足了功課才來接近我。
那個被我喊父親的男人很快掛斷了電話。
但是手機上的錢很快就轉了過來。
倒不是害怕我,他忌憚的是周叔叔的手段。
他也怕自己丟失那份機會。
為此,他甚至多給我轉了三千。
沒有過多的語言,但我知道,這是他想讓我安分一點的封口費。
看著輕易到帳的錢。
回想到過去,我為了讓他們覺得我懂事。
主動削減了本就不多的生活費。
這些年來,因為時常打工和挨餓。
我的個子比同齡人要瘦小一大圈。
那些心酸和艱苦逐漸在記憶中模糊。
我只覺得好笑。
為什麼當初腦袋就這麼軸呢。
為什麼一定要去渴望那所謂的愛呢。
我不明白過去的自己到底是被什麼困住了。
分明得不到愛的話,搞點錢日子不也可以很好嗎?
太好笑了,以至於我笑得直不起腰,眼角流出了淚。
4
回到家的時候。
媽媽還在給沈天賜兌奶粉,前陣子她聽人說喝了這個品牌的奶粉可以二次發育,沈天賜還能就此再長高些。
見我回來也不做聲,她忍不住翻個白眼。
語氣有些刻薄:「還知道回來啊,這麼多天不著家,不知道是上哪鬼混了,還是個姑娘家,一點都不知道檢點。」
聞言,我抬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回道:「我在醫院住院,當初車禍因為你們上報傷情有誤,導致我最後接受治療,情況加重了很多,不得不多住上五天院。」
像是沒料到我會還嘴,她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整個人惱怒起來:「你是在怪我不救你咯?你自己沒長嘴不知道喊,現在好意思怪起我來,你怎麼不去怪你爸?他眼裡全是你姐那個小賤貨,看都沒看你一眼,我好歹還陪你待了會,你就知道來怪我!」
她說著,像是受了極大的屈辱般,胸口劇烈起伏著。
眼看著矛盾還要升級。
屋裡的沈天賜忽然罵了一聲:「怪叫什麼,沒母玩意,吵得老子開黑都聽不到腳步聲了。」
他把遊戲里學到的罵人髒話用在我媽身上,我媽卻沒有半分意見,甚至臉上立刻堆滿了笑,聲音也放柔下來,點頭哈腰跟他道歉:「吵到我的寶貝兒子啦?是媽媽不好。」
沈天賜聞言卻不開心:「豬叫什麼?沒聽見我說打擾我聽腳步聲了,寂寞了管不住嘴就自己拿線縫上,sb 老女人。」
這樣難聽的話,哪怕是我媽臉色也難看了幾分。
可縱然如此,她還是相信只有這樣的沈天賜能夠替她養老。
為此,她看向我的眼神越發怨毒。
仿佛認定了我的到來才讓她今晚上沒有討到太子爺兒子換新。
脫去了從前對父母的情感濾鏡,如今看著她這樣,我再沒了對她的心疼或者內疚,只是覺得有點好笑。
見我真的笑出來,我媽的神色變得有些詫異。
畢竟以往到了這種時候,不需要她說我就已經開口道歉了。
但是現在,我只是倚著門框淡淡朝她開口:「其實,你沒必要把爸爸不著家的怨氣發泄到我身上,相反,我有辦法幫你把他叫回來。」
說罷,怕她不信。
我直接給她看了我爸給我轉帳的截圖。
向她證明我如今真的有了拿捏我爸的手段。
畢竟我從前我爸手裡的錢,可是只有我姐和他自己能花的。
就算我是媽這個枕邊人,也拿不到幾分。
「你這個小賤人,我就知道你也不老實!」我媽見狀有些著急,她半是嫉恨半是不甘地開口,「你最好老實交代,你都用了什麼手段,不然我讓我兒子把你趕出去,他可是未來的一家之主,有他在你門都別想進。」
她迫不及待想要從我這裡打聽到拿捏她丈夫的把柄。
可我只笑著伸出手:「給錢,然後再答應我一個要求。」
讓她給錢,這是從前從來沒有過的事。
這些年來,從回到這個家開始,我就在不停地打零工。
我的學費是爺爺奶奶在給我交。
可生活費卻要靠我自己賺。我家裡的兩個大人,沒有一個給過我一分錢。
幫鄰居家鋤草遛狗,去路邊小餐館洗盤子,幫同學跑腿占座寫作業……
可以賺錢的手段,都被我用了個遍。
我不僅要養活自己,還要偶爾被我媽搜刮。
又哪裡有過主動問她要錢的情況?我媽瞬間就被點燃了,尖聲叫罵起來,可剛罵了一句,屋裡就傳來沈天賜摔東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