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四千塊給媽媽換了新洗衣機之後,她一直抱怨洗不幹凈。
「其實你還挺會算計的,上次賣舊洗衣機的五十塊也不分給你妹妹,就揣自己兜里了。」
我突然臉一紅,以為她是開玩笑,尷尬地笑了笑,問她怎麼會這麼想?
她白了我一眼,轉移了話題:
「這個破洗衣機,洗個床單被套還是濕漉漉的。」
我看了一下,才發現她用的是 15 分鐘的快洗模式。
我一邊給她調大件洗衣的模式,一邊跟她說洗什麼衣服用什麼模式。
結果她推開我,固執地把按鈕調回快洗。
「你妹妹說過,快洗不廢水,而且不傷衣服。」
她越說越生氣,發氣地把盆一扔:「什麼你都要算計,又不是你交水費,你當然不心疼了,不像你妹妹,什麼事都為我們考慮。」
我心一涼,給收廢品的打電話,花一百塊把舊洗衣機贖了回來,把新洗衣機搬回了自己家。
1、
項目發了 4000 的獎金,我想著家裡那台洗衣機已經用了十幾年了,還是那種最老的機子,每次等洗完,還要拿出來放另外一個桶去甩干。
有時候洗大件的,一吸水,媽媽洗的時候就特別費勁,一不小心就會扭著腰。
送貨那天我特意請了半天假,看著收廢品的大叔把舊洗衣機抬走時,心裡還美滋滋的,想著等媽媽回來一定會挺驚喜的。
媽媽跳完廣場舞回來,一進門就愣住了。
她手裡還拎著跳舞用的紅綢扇,站在衛生間門口盯著新洗衣機看了很久。
「舊的呢?」她問。
「賣給收廢品的了,」我擦了擦新洗衣機的控制面板,「才賣了五十塊錢。」
她的臉色突然就變了,紅綢扇啪地摔在沙發上。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聲音尖得嚇人,「那台洗衣機還能用!」
我以為她只是節儉慣了,趕緊解釋:「媽,這個新的省電又靜音,還能……」
「敗家!」她打斷我,轉身進了廚房。
水龍頭開得嘩嘩響,她用力搓著根本不需要洗的抹布,像是在發泄。
那天晚上她一直沒跟我說話,連我特意買的蛋黃酥都沒碰。
兩天後我正在上班,手機突然響了。
剛接通就聽見她在那頭吼:「你買的什麼破洗衣機!根本洗不幹凈!」
我趕過去時,她正從滾筒里往外扯床單。
洗衣粉結成了塊,黏在濕漉漉的布料上,滴滴答答的水在地上積了一小灘。
我蹲下身去檢查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其實你還挺會算計的。」她突然說。
我手指一頓,抬頭看她。
她正用抹布使勁擦著洗衣機外殼,頭也不抬:「上次賣舊洗衣機的五十塊也不分給你妹妹,就揣自己兜里了。」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五十塊錢。」她終於直起腰,把抹布重重扔進水盆,「連這麼點小錢你都要惦記。」
我的臉突然燒了起來,尷尬地笑了笑:「媽,您怎麼會這麼想……」
她白了我一眼,轉身去扯滾筒里的被套:「這個破洗衣機,洗個床單被套還是濕漉漉的。」
我這才注意到她一直用的 15 分鐘快洗,怪不得連洗衣粉都沒完全化開。
我一邊給她調大件洗衣的模式,一邊跟她說洗什麼衣服用什麼模式。
結果她推開我,固執地把按鈕調回快洗。
「你妹妹說過,快洗不廢水,而且不傷衣服。」
她越說越激動,重重地把盆一扔:「什麼你都要算計,又不是你交水費,你當然不心疼了,不像你妹妹,什麼事都為我們考慮。」
2、
我終於明白她在介意什麼了。
這個家裡的一切,在媽媽眼中都是妹妹的,哪怕是一個只能賣 50 塊的破舊洗衣機。
即使我花四千塊給她買了新洗衣機,但那箇舊洗衣機的五十塊錢我都不該拿,我應該把錢給妹妹。
我的手還停在洗衣機控制面板上,指尖發涼。
媽媽站在一旁,不耐煩地抖著要洗的衣服,等著我讓開。
「媽,」我的聲音有些發抖,「你是不是覺得這五十塊錢該給妹妹?」
她皺起眉頭:「誰差這五十塊錢了?我就是說你這個人……」
「是不是?」我打斷她,聲音比想像中更尖銳,「你是不是覺得,這洗衣機賣了錢就該是妹妹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媽媽突然提高了聲音,「我就是覺得你做事太獨,從來不考慮別人。」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前年裝修廚房,拆下來的舊櫥櫃賣了八百,錢直接打進了妹妹的帳戶。
當時媽媽說:「你妹妹最近手頭緊。」可那會兒我剛付完首付,每個月還貸壓力大得睡不著覺。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我的聲音越來越穩,「只要是這個家裡的東西,最後都會變成妹妹的,就連一個爛洗衣機也怕我拿走占了便宜。」
媽媽突然把盆重重一放:「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我掏出手機,「那去年爺爺留下的那套茶具呢?你說要留給妹妹,因為她懂得欣賞。可那是爺爺親口說要留給我的!」
洗衣機發出刺耳的提示音,快洗程序結束了。
媽媽一把拉開艙門,濕衣服的潮氣撲面而來。
「你妹妹從小就貼心,」她用力抖著衣服,水珠濺在我臉上,「哪像你,什麼事都斤斤計較。」
我抹了把臉,突然想起大學時的一件事。
那年我勤工儉學攢錢給媽媽買了件羊絨衫,她試都沒試就說顏色太暗。後來我在妹妹朋友圈看到了那件衣服,配文是媽媽送的新衣服。
「斤斤計較?」我笑出了聲,掏出手機撥通了收廢品的電話,「喂,李師傅,麻煩把那天那台洗衣機送回來...對,就是五十塊賣給你的那台...加錢?加多少?...行,一百就一百。」
媽媽猛地轉過頭:「你幹什麼!」
「把妹妹的洗衣機買回來啊。」我掛斷電話,聲音輕快得不像自己,「畢竟五十塊錢呢,可不能讓我獨吞了。」
她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你瘋了嗎?又花這個冤枉錢幹嘛啊!」
「冤枉錢?」我點點頭,「這台新洗衣機我花了四千塊,還是我辛辛苦苦加班做項目的獎金,你知道我現在用的是什麼嗎?是之前那個房主留下來的破二手洗衣機,一洗就跟拖拉機一樣轟隆隆響,我搬回去自己用,這樣大家都不冤枉了,你守著妹妹的洗衣機過日子吧。」
媽媽張了張嘴,像是不相信我會說出這種話。
畢竟一直以來我都非常聽她的話,從來沒有半點忤逆,半晌她都氣得沒說話。
我又撥了個電話,預約了下午來搬新洗衣機。
掛斷後,屋裡安靜得可怕,只有媽媽粗重的呼吸聲。
「媽,」我輕聲說,「你還記得我高考那年嗎?」
她見我態度軟下來,以為我要認錯,態度一下倨傲起來,冷哼了一聲。
「我發燒到 39 度,你卻說妹妹第二天要期中考試,不能吵她睡覺。」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一個人在診所掛水到凌晨三點。」
媽媽這下徹底惱怒了,用手中的衣架直接打在我的背上:「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提它幹什麼!」
我感覺背上火辣辣地疼。
我不由想起了小時候每次下雨,校門口的媽媽永遠只有一把傘,是給妹妹準備的。
媽媽總說:「你比妹妹大,跑快點就淋不到雨了。」
「你知道嗎,」我拿起包往外走,「有時候我真希望你能直說。直說你就是更喜歡妹妹,直說這個家的一切都是她的。」
門關上的瞬間,我聽見裡面傳來砰的一聲響,大概是盆又被摔了。
3、
師傅們動作很快,新洗衣機當天就搬到了我家。
去取的時候,媽媽死死攔在門口不讓搬,最後還是我打電話給物業的人來幫忙才把洗衣機抬出來。
而那台舊洗衣機,也原封不動地送回了老位置。
晚上我正在組裝新洗衣機,妹妹的電話就來了。
剛一接通,她尖利的聲音就刺進耳膜:「你至於嗎?就為了一個破洗衣機鬧成這樣!」
我蹲在地上,手裡還拿著螺絲刀:「是我鬧,還是媽媽鬧,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從小到大你就這樣!」她根本不接我的話,「看我有什麼,你就非要跟媽要。現在連個洗衣機都要搶,媽說得沒錯,你就跟個討口的一樣!」
螺絲刀在我手裡顫了一下,我突然想起前年買房的事。
當時看中的那套房子,我本來可以全款買的。
結果妹妹說要出國交換,媽媽整天在家哭,說那個藝術院校太貴,對不起妹妹。我看著媽媽紅腫的眼睛,心一軟就掏了二十萬給她,然後貸款 20 萬買房,到現在這筆錢我還沒還完。
「討口?既然說到這個,」我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我給你的二十萬你打算什麼時候還?」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
「你...你什麼意思?」妹妹的聲音明顯虛了,「我現在工資才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去年你回國的時候,說找到工作就還。」我把螺絲刀重重插進工具箱,「現在都一年多了,你換了兩份工作,買了兩萬多的包,就是沒錢還我?」
「你!」她突然拔高聲音,「媽說得對,你就是個冷血動物!活該媽不愛你!」
電話掛斷了,忙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我蹲在新洗衣機旁邊,突然笑出了聲。
是啊,媽媽不愛我,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還自欺欺人。
我拿起手機,給妹妹發了條微信:「下周把錢打到我卡上,要不然我就去你們公司要。」
小時候,媽媽給妹妹買新裙子,而我的裙子是媽媽改了妹妹的舊衣服。我嫌丑不肯穿,媽媽就哄我說:「妹妹的衣服質量好。」
現在我再也不打算退讓,讓自己委屈了。
雖然代價是,徹底承認那個我拚命討好的人,永遠都不會愛我。
4、
周一中午,我的銀行卡餘額依然沒有變化。
妹妹既沒有回覆消息,也沒有打來電話。我盯著手機螢幕,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她大概以為我還會像從前一樣,忍氣吞聲地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