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祖師還接到過金龍鳳凰呢,也有接到烏龜長蟲小狐狸什麼的。
「但建國後就少見了,難道你的法器是活物嗎?
「那可仙緣不淺啊!
「帶毛還是帶鱗?」
我茫然說:
「帶不帶毛不重要……關鍵這不是咱教里的東西啊!
「雷部那邊興退貨嗎?」
師父一聽,直接掛斷通話,飛奔下山看熱鬧。
禿子倒也禮貌,一見我師父,立即合掌行禮。
師父還禮之後看著禿子,臉上神情很怪。
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大概忍得也很痛苦吧。
最後咳嗽了兩聲,一臉嚴肅地對我說:
「玄卿啊,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本來是一家。
「雷部安排的法器,或許另有深意。」
我忍不住問:
「我一個女道士,拿個和尚當法器,說出去不好聽吧?」
師父說:
「那就別說出去啊。」
然後又湊我耳邊悄悄說:
「選法器可不能只看外表。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跟他一起出遠門降個妖伏個魔,啥屬性都能看得明明白白的,雲遊見人品啊!」
我心說,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11
禿子法名秀曇。
說是跟我有緣,一定要幫我去降妖伏魔。
在車站候車的時候。
我心裡直發愁,心說這東西美則美矣,可看著就不怎麼實用。
我問:
「除了穿衣打扮,你還擅長什麼?」
禿子說:
「佛法浩如煙海,小僧哪敢說自己擅長什麼?
「倒是對化緣和念經超度略知一二。」
我聽完一陣頭痛,心說果然是個沒用的和尚。
我打開手機準備買票,徐麗家所在的地方極為偏僻。
是西南邊界一個很偏僻的小山村。
根本沒有直達的火車。
禿子看了一眼說:
「綠皮車改大巴,大巴改黑車,最後還要徒步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比西天還遠,走到何年何月是個頭?
「施主陽壽無多,咱們不如坐飛機。」
我沒好氣看著他:
「我不知道飛機比火車快嗎?
「我一個剛畢業的人,哪有錢買飛機票?你要有錢就拿出來。」
秀曇頓時羞澀:
「小僧持不捉金錢戒,身上絕不放一分錢。」
我沒好氣說:
「那就少講這種風涼話,有這時間你還不如多往葫蘆里灌點水,省得咱們車上買水花錢。」
秀曇倒也不氣,微笑著摘下假髮露出光頭,起身去打水。
順便從旁邊候車的幾個少婦那裡化緣了一萬八千。
因為持不捉金錢戒的原因,這些女人虔誠地排隊在掃他的二維碼。
每到帳一次,秀曇就伸手在女人頭上摸摸,說是祝福。
聽著一聲聲支付寶到帳的清脆悅耳提示音。
我氣得跳起來,心說化緣術這麼好的法術我怎麼就不會呢!
化完緣,秀曇戴上假髮離開,打開手機給我們買了兩張機票。
全程無一絲不自然的表情。
我心說這法器別的不說,臉皮倒是厚得很,坦度一定爆表。
12
下飛機後我們坐了一段大巴,然後在一個小鎮上歇腳。
可能是地處偏遠的原因,鎮子上沒什麼商業開發的痕跡。
還保留著許多原生態風貌。
我上網搜了一下,關於這裡的信息都很少。
一連找了兩條街,總算找到一個小旅館。
老闆是個頭髮花白的中年胖子,看上去十分淳樸。
聽到有人來了,連忙起身迎接。
我問老闆:
「還有房間嗎?要兩個單間。」
秀曇也在旁邊說:
「只要是個房間就行,錢不是問題。」
老闆雖然地處窮鄉僻壤,但也立刻會意,說:
「單間沒有,只剩一個大床房。」
我瞪了一眼秀曇。
心想這傢伙一路走來,看上去有些六根不凈。
現在不知道又要打什麼主意。
就對老闆說:
「就要兩個單間!」
老闆笑笑說:
「沒有。」
我說:
「兩個房間你賺得更多,這個可以有。」
老闆說:
「這個真沒有。」
最終我和秀曇一起住進大床房。
蜜月主題。
床是心形的,周圍還有紅蕾絲花邊。
屋裡的裝飾哪哪看上去都有些不正經。
老闆沖我嘿嘿一笑,關門出去了。
我心說自己連初戀都沒有過,今天是做了什麼孽。
要在情趣房裡跟一個和尚共度一宿?
秀曇似乎察覺到我的擔憂。
跟我說:
「女施主放心,小僧是個懂得克制的人。
「要不我們在床中間放一杯水……」
我說滾!
「我睡床,你睡沙發。
「或者我睡沙發,你睡床。」
秀曇一臉正色道:
「財色名食睡,地獄五條根。
「小僧今晚不睡,徹夜打坐修行。
「施主要吃夜宵還是洗澡,儘管自便。」
說完,秀曇真就背對著我坐著不動了。
我渾身又酸又累,就沒管他。
先吃了飯,洗了澡準備睡覺,看他還在獨自坐著。
頗有股寶相莊嚴的架勢。
腦袋周圍不時閃爍著紅色黃色的光。
我心想剛才可能是自己多慮了。
沒準他真是個嚴守戒律的有道僧人。
就湊上前去看了一眼——
他在刷短視頻。
畫面上,一個身穿黑絲的大長腿網紅正在拚命扭啊扭。
然後又刷到一個女僕。
然後是檢察官。
黑絲秘書。
修女……
魅魔……
秀曇戴著耳機專注看著,不時嘿嘿一笑。
我一把奪過他的手機:
「你這修行的,算是擦到地獄的根了吧?」
13
秀曇面色淡然:
「施主此言差矣。
「小僧參禪調心,干你何事?」
我說:
「不行。
「我才不要和一個看擦邊的男人睡一個房間。」
我沒收了他的手機,讓他去陽台睡。
秀曇無奈,怏怏去了陽台,關了門,開始盤腿打坐。
我躺下後,才感覺渾身疲憊。
雖然是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
心裡也有些擔心和警惕。
可一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正睡得香,隱約聽見屋裡有嚓嚓的聲音。
我立刻醒了。
仔細又聽了一會,發現聲音來自門外。
我躡手躡腳起身走過去看。
房門地上的門縫裡,有紙塞進來。
傳說中的小卡片?
我透過貓眼看了看外面,什麼人都沒有。
蹲下一看,塞進來的東西並非是小卡片。
而是疊起來的幾張紅紙。
紅紙自動慢慢打開,竟然是八個三寸來高的紙人。
紙人還抬著一個月餅大小的蓮台。
八個紙人步伐歡快,抬著蓮台朝我走來。
臉上的五官都是畫的,雖然粗糙,可看上去依然歡快。
啥意思?
這是來找我迎親還是升天?
我抬腳就想踩下去,可又怕有什麼花樣。
還是按照課本里講的,拿出一枚辟邪符點了,直接丟了過去。
紙人立刻吱吱叫著點著了。
冒出滾滾濃煙。
只一瞬間就瀰漫在整個房間裡。
我看煙霧不對,連忙開門,可房門怎麼都打不開。
我想起秀曇還在陽台,正要喊他。
卻不知他什麼時候已經坐在心形大床上。
拿個木魚正嘟嘟嘟嘟敲個沒完。
還衝我喊:
「女施主危險!趕緊上床!」
14
我匆忙跳到床上。
屋裡已滿是黑煙,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
八個方向緩緩長出了巨大的黑色蓮瓣。
逐漸將我所在的心形大床包裹起來。
蓮瓣上影影綽綽,有影子在跳動。
影子逐漸清晰。
是八個發青的鬼影。
看樣子像是男的。
男鬼跳動的姿勢怪異,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節奏。
跳著跳著,每個男鬼的鬼影中又出現一個女鬼。
瞬間變成了十六個。
十六個鬼影糾纏在一起,繼續舞蹈。
我也算見過一些鬼。
女鬼確實有好看的,可這麼好看的男鬼還是頭一回見。
而且渾身赤裸。
雖然膚色發黑,但依然難掩健美高挑的樣子。
看著他們的樣子,我突然也很想嘗試下新事物。
恍惚間我一激靈清醒過來。
發現自己剛剛被攝了心魂。
連忙從乾坤袋裡抓出天蓬尺念誦咒語: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
「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七政八靈,太上浩凶。
「長顱巨獸,手把帝鍾。」
我主修的就是天蓬法,驅邪鎮鬼最是靈驗。
但今天似乎沒什麼作用。
這些鬼影距我越來越近,解鎖的姿勢也越來越激烈。
觸目所及,全是該打馬賽克的畫面。
秀曇敲著木魚沖我喊:
「別念了!越念越迷糊!
「這是十六天魔舞!
「你的天蓬法現在沒用。」
我一驚:
「天魔?」
秀曇說:
「沒錯,是用千年啖精鬼煉出來的天魔。
「你越壓抑,就越衝動!」
我連忙停下念咒。
可渾身開始燥熱。
眼前的一切也開始恍惚起來。
什麼天魔地魔的,他們的樣子一點也不邪惡啊。
再說了,天魔跳舞礙到誰了?
魔啊鬼啊的,又有什麼區別呢?
世界大和諧不好嗎?
15
咚的一聲——
秀曇把木魚丟到我腦袋上:
「別亂想!
「這可是啖精鬼,你一念心動就會真陰損耗,要命的!」
我頓時稍微清醒了些,可身體依然不聽使喚。
捂著耳朵閉上眼。
可心裡全是天魔舞的樣子。
一股巨大的衝動從小腹往上沖,根本不受控制。
我說:
「不行……我做不到!」
秀曇:
「笨蛋啊,這玩意不聽不看就有用了嗎?
「你師父沒教過你嗎?
「這時候要借假修真,以欲止欲!」
我腦子迷迷糊糊的。
心說什麼真的假的?還不都是欲!
八塊腹肌呢,這誰頂得住?
秀曇丟了木魚,突然扯下上衣赤裸抱住我:
「腹肌我也有!」
身上一熱,我頓時呆住了。
眼神直勾勾看著他。
也對啊,他這長相,比天魔不差。
這不是捧著金飯碗要飯嗎?
哎呀我到底在想些個什麼?
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腦子裡早已神志不清。
秀曇一副大敵當前的樣子,好似青蛇里的法海附體。
拿出金剛杵大喊:
「金剛密跡,帝釋梵天!
「大威天龍!
「阿巴阿巴!」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激動了,一杵還掄我頭上了。
念完後,周圍的十六天魔反而距離我們更近了。
我忍著疼說:
「你這念個啥?一點用沒有!」
秀曇說:
「廢話,這咒語是壓制你的!」
我突然一愣,感覺自己腦子似乎真的冷靜了些。
改為火辣辣地疼。
秀曇看我不迷糊了,立刻一把推開我。
拿出一個紫金缽盂放在面前。
右手金剛杵。
左手抓著手機。
手機螢幕突然一亮,上面開始播放視頻。
一個穿漁網襪的女網紅開始跳大擺錘。
靡靡之音響徹屋內,節奏勁爆。
我急得連忙喊:
「你這伏魔的 BGM 放錯了吧!」
秀曇說:
「安靜!
「你現在眼睛看著我,心裡想著我!嘴裡喊著我的名字!」
我知道佛門有用身口意觀想菩薩的法門。
叫三密相應,可以藉此不打妄想。
連忙照做。
只一瞬間,十六個天魔不再纏綿,全都圍著手機在轉。
越轉越小,很快就從真人高度變成了火柴棍大小。
秀曇拿起缽盂,反手一扣。
十六天魔全都被收了進去。
16
屋內的黑煙頓時消散,一瞬間恢復了之前的樣子。
我感覺渾身燥熱消失,整個人也清醒過來。
缽盂內一陣響動後,逐漸沒了聲音。
秀曇再次翻開缽盂,裡面有八根小木棍,上面還刻著我不認識的字跡。
我說:
「我怎麼沒見過這種東西?」
秀曇說:
「因為這不是中國邪術。
「而是來自東方某神秘大國……婆羅門邪術,懂吧?」
我說:
「懂。」
「那個國家的人都色得可怕,蜥蜴在人多的地方走路都得捂著屁股。
「更別提成精千年的啖精鬼了。
「不過——」
秀曇一笑,得意揚揚晃著手機給我看:
「這些陳年老鬼可沒見過美顏拉腿瘦臉豐胸的視頻,根本頂不住。
「全都被我騙了進去。」
我頓時反應過來:
「你剛才刷擦邊,就是為了這個?」
秀曇點頭:
「這就叫以毒攻毒,以色制色。
「這八個外國男鬼想用天魔舞吸你真陰,反被我用咱們國家的擦邊視頻吸光了真陽。」
我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看來是之前冤枉他了。
秀曇一笑:
「既然知道冤枉小僧了,那現在也該放開我了吧?」
這時才發現,從始至終,我一直都在死死抱著他。
我臉上發熱,連忙撒開手下床。
可腳剛一沾地。
渾身一軟倒在地上。
眼前金星亂冒,小腹內感覺空蕩蕩的。
渾身發涼,出了一身冷汗。
我想趕緊調整一下,可之前修煉過的那些呼吸引導術一點都用不上。
明明降伏了天魔,為什麼還會這樣?
17
秀曇摸了摸我的頭,又查看了我的氣色。
推測說:
「徐麗應該知道你有仙職。
「也猜出你是上門找她鬥法的。
「所以提前安排了朝綱的婆羅門邪術來半路截殺。
「本以為可以降維打擊,沒想到失效。
「她應該是拿你那份冥婚同意書做文章了。」
我有些疑惑:
「她懂邪術也就算了,怎麼還會婆羅門邪術?」
秀曇說:
「這事也不算稀罕。
「她家所在的地方是古代南詔國,當時的巫術就受婆羅門教影響。」
我一聽有些慌。
就現在這樣,恐怕確實不是她的對手。
而且我現在陽壽所剩不多,都沒時間調養。
秀曇說不要緊。
他以前學過藥師法,可以幫助我調養回來。
然後和我面對面盤腿坐好。
按照他的引導來聚氣凝神,觀想藍色琉璃一樣的藥師佛坐在我對面。
我照做之後,很快感覺有一股熱氣從腹部升起。
渾身都有了力氣。
結束後睜開眼,卻被眼前的一幕給嚇到了。
我看到我自己正盤腿坐在面前,穿的是秀曇的衣服。
對面的人沖我一笑,說話都是我的聲音:
「好,大功告成。」
我驚訝地跳起來,照鏡子一看。
我變成了秀曇。
我嚇得大喊:
「這怎麼回事?」
說話也是秀曇的聲音。
對面的人說:
「不用怕。
「西藏有一種修行方式,叫做自他交換。
「本來是用來增強同理心的。
「但如果修煉到最高境界,就可以和對方交換身體。
「實話說,你這次遭受的邪術也算是宿世業障,我無法清理,但可轉移。」
我看著他的臉色發暗,知道一定也在遭受我之前的痛苦。
心裡一陣熱,十分感動:
「對不起,我遭的罪不該讓你承受。」
秀曇搖頭:
「沒事,反正死不了。
「我現在是沒啥力氣了,接下來可要靠你了。」
18
我和秀曇來到徐麗所在的鎮子上。
秀曇現在已是我的模樣,怕被徐麗看見,專門戴著帽子口罩墨鏡,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
雖然一路走來人煙稀少,但這個鎮子上卻格外熱鬧。
鎮中央路口上有一座大廟,外面張燈結彩。
問了才知道,說明天就是這裡的開塔節。
這廟名為金公廟,供的是明朝高僧金公禪師。
因為十分靈驗有求必應,所以多年來一直香火鼎盛。
更神的是,金公禪師在圓寂後肉身不腐栩栩如生。
徒弟們就把禪師的肉身裝在廟子的金塔里,每七年打開一次。
先是給禪師肉身沐浴更衣修剪頭髮指甲,然後給金公穿上衣服,還要迎娶聖母,到時候全鎮游神,這就是當地的開塔節。
我這下終於明白了。
徐麗騙我當聖母,就是給這個金公娶親的。
了解完我就想趕緊離開,準備開壇鬥法。
秀曇說:
「來都來了,乾脆去看看裡面的門道吧。
「知己知彼嘛。」
我就和他一起進去。
院子裡擠滿了人。
大殿里烏煙瘴氣的,一幫人排隊燒香。
還有的像是還願來的,對著神像一通磕頭,哭著說感謝金公恩德。
我側耳聽了一下,有癌症痊癒的、買彩票中獎的、出軌男友吃回頭草的、公司上市的,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看來這邪神還真有兩下子。
這些信眾們一臉虔誠,燒香後不忘成千上萬地往功德箱裡塞錢。
牆壁上貼著一個價目表,從亡人超度新房灑凈汽車開光到增福改命應有盡有,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地賺錢。
我看著神壇上端坐的金色神像不禁冷笑。
這什麼禪師?
死都死了,還留下個肉身來作怪!
還娶親?按七年禍害一個女人來算。
到現在都快要禍害上百人了吧?
19
秀曇悄聲說:
「肉身不腐這事,佛典中本來並無記載。
「據律則罪,根本不合佛教規制。
「但俗話說得好:師父不作怪,居士不來拜。
「從古至今這種事多了,信眾也願意在這種花樣上花錢。」
這時看見有面牆上連寫帶畫,展示金公廟的光輝歷史。
當年金公圓寂後,是徐家祖上第一個發現神跡的。
從此徐家蓋了廟虔誠供養,成了徐家祖傳的家廟。
也就是說,六百年間,這座廟的香火錢全都進了徐家的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