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龍卻道:「隊長,瘋子的事兒怎麼處理?已經扣留他十幾個小時了。」
我瞅了二人一眼,對牛小龍道:「知道了,我現在親自給他做筆錄,你和我一起來。」
蔣麗麗叫道:「帶我一起啊,陳叔。」
「你先到辦公室等我!」
我帶著牛小龍來到關押秦風的訊問室後,見秦風正趴在桌上睡覺,立刻輕咳兩聲。
牛小龍走過去敲了敲桌子:「瘋子,醒醒,我們隊長來了。」
秦風伸了個懶腰,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容:「陳隊,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那肯定的語氣,仿佛確定我找不到任何證據一樣。
牛小龍假裝生氣:「你能不能走,要等訊問結果出來。瘋子,我們陳隊……」
不等牛小龍說完,我開口打斷道:「沒那麼多彎彎繞,我就隨便問幾個問題。秦風,昨天案發的時候,你走到哪兒了?」
「不清楚啊,案發時間我都不知道,能知道到哪兒了?反正我是在霞光路和迎賓路交叉口接到阿龍電話的,說讓我回來配合調查,我就回來了。」
秦風坦然自若的樣子,讓我極度不爽,再次問道:「那你昨天為什麼來刑偵隊?」
「來看看,我父親走的時候,李家人不顧臉面是他們沒涵養。現在李勇昶走了,我作為晚輩的總要來看看。」秦風說著,詭笑道,「憑弔故人犯法嗎?」
我道:「當然不犯法,所以沒你事兒了,現在就可以走。」
說完,我親自給秦風打開手銬,送出了門。反倒把一旁的牛小龍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秦風騎上電瓶車離去,牛小龍才問道:「陳隊,你關瘋子一夜,就是為了問這兩個問題?」
「要不然呢?咱又沒證據證明是他做的。好了,阿龍,你也熬了一天一夜了,快回去休息。」
我催促著牛小龍下班,自己則回到辦公室。
剛到辦公室,就見岳麗娜和蔣麗麗母女等著那裡。
「嫂子、麗麗,你們怎麼來了?」
我看向岳麗娜的眼神有點兒不自然,畢竟酒店的事,還要瞞著麗麗。而麗麗又是刑偵出身,我怕她看出什麼。
岳麗娜一本正經地遞了份報告過來:「李文和苗苗的屍檢報告出來了,撞擊和碾壓致死。」
「嗯,知道了。」
我接過屍檢報告,看都沒看。因為案發的時候,我也在現場,算是目擊者,死因確實沒什麼好查的,真正要查的是兇手的作案手法。
岳麗娜嘆了口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蔣麗麗,嘴唇微動,仿佛像是要說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說,轉身出了辦公室。
蔣麗麗等岳麗娜走後,忽然慎重地說道:「陳隊,我申請對秦風進行跟蹤調查。」
我疑惑地問道:「你也懷疑他了?之前不是說他有著充分的不在場證據,不具備作案時間嗎?」
蔣麗麗的小臉異常嚴肅,一字一句地說道:「可我同樣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巧合。一次是意外,兩次就是人為。雖然現在我們找不到任何有關秦風作案的證據,可我相信,只要經過更加深入的調查,一定能查出蛛絲馬跡!」
「那為什麼要跟蹤調查?」我追問道。
蔣麗麗朗聲地說道:「李勇昶死在秦風父親頭七的那天,李文和苗苗,死在秦風父親的二七。假設兩起案件都是秦風所為,我可以合理懷疑,他會在七天後再次作案。所以,我認為有必要對秦風采取二十四小時監視,同時保護沈麗芬、李盈、李武等李家倖存的三人。」
「嗯,不錯,能想到這點,說明你這次外出學習沒白學。」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其實蔣麗麗不申請,我也會安排人去監視秦風,這也是我剛才故意放秦風走的原因。
因為太巧了!
根據牛小龍的說法:秦風父親在世的時候,沒少幫李勇昶,這是李勇昶願意讓自己閨女和秦風相親的原因;而當秦紹清被下了病危通知書後,李盈和秦風分手,大部分原因也是李家人從中作梗直接導致秦風父親至死沒能見到兒媳婦進門。這中間或許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恩怨。
如今短短一個星期發生兩起人命案,死的都是李家人。第一起是在秦風父親頭七,第二起則是二七,如果秦風真是兇手,他極有可能是在進行有預謀的連環謀殺,勢要在父親五七當天,將李家人滅門。
只是兩起人命案的死法都太過離奇,兇手的作案手法又太過高明;如果那個窮凶極惡的兇手真是秦風,那他接下來肯定會繼續作案。
下面死的會是誰呢?
沈麗芬?李文?還是李盈?
我思索片刻,很快地抬頭對蔣麗麗說道:「就按你說的辦,你負責監視秦風,至於沈麗芬和她兒女那邊,交給齊斌和王夢磊負責。」
「是。」蔣麗麗應了一聲,這才露出笑臉,「陳叔,天不早了,你也早點兒休息。放心,秦風要是兇手的話,七天之後就是他歸案的時候。」
「哎,希望吧。」我嘆了口氣,心裡卻在打鼓。
七天之後真能抓秦風歸案嗎?看前面兩起命案,作案手法極為高明,沒有絲毫線索留下,布局之巧妙,連光學泰斗王海民都嘆為觀止。假設那個兇手就是秦風,他會那麼容易露出破綻嗎?
第三起命案:因興奮過度死亡的李武
車禍發生後的五天,冷櫃車司機一直被扣在我們刑偵隊。經過數輪的疲勞訊問,口供不改,基本上可以確定:他只是被真正兇手利用的倒霉鬼。按王海民的說法,假如那個兇手真是利用光學作案,即使當時貨車司機不從那裡路過,也會有其他司機被利用。
第六天早上,申請跟蹤秦風的蔣麗麗出現在我辦公室內。
「陳隊,明天又是第七天了。」
蔣麗麗神色複雜,像是有什麼心事。
我揉了揉太陽穴,接連兩起命案,搞得我偏頭疼加重,等蔣麗麗坐下後,我才問道:「嗯,明天就是第七天,你那邊怎麼樣?這幾天也沒回局裡,可查到什麼線索?」
蔣麗麗嘆了口氣,扭扭捏捏地說道:「我……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坦白?怎麼,有心事?」我好奇地看了過去,心道:這丫頭怎麼了?她過去可不是這樣的。
蔣麗麗猶豫許久,才咬牙說道:「陳叔,其實我跟蹤秦風的第一天就被他識破了。」
「嗯?第一天就被識破,那怎麼不上報?」
我那個氣啊!
跟蹤犯罪嫌疑人,被識破還不上報,難道被秦風洗腦了?
蔣麗麗忙道:「陳叔,你聽我說完啊。其實我感覺被秦風識破,並不算壞事。」
「是嗎?那你倒說說,怎麼還成好事了?」我大聲地問道。
蔣麗麗道:「26 號,我在秦風樓下蹲哨,下午 6 點左右,秦風突然下來,直接敲車窗,還問我餓了沒?要不要上去吃點兒?還說他不怕跟蹤,與其偷偷摸摸的,不如直接上他家裡。」
「然後呢?你上去了?」
我心中怒火翻滾,根據已有的線索顯示,秦風學過心理學,至於他在心理學上的造詣,我們不知道。可在兩次訊問中,秦風的反應已經讓我見識了他內心防線的強大。假如秦風是一個擅長操控人心的高智商歹徒,那這六天足夠給蔣麗麗洗一遍腦。
我們刑偵最怕的就是和犯人接觸太多,被犯人背後的故事引起共鳴,從而犯上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面對我的逼問,蔣麗麗先是搖頭,隨後點頭:「當時我是拒絕的。」
「可你還是上去了,對不對?」我厲聲地問道。
「是!可那是有原因的!當時秦風的母親突然出現,還錯把我認成李盈,拉著我的手一直哭。我感覺這是個能更深入調查秦風的機會!所以在秦風發現她母親下來後、想把我趕走的時候,我順著秦風母親的意願,去了他家。這幾天也假借照顧秦母的名義,看著秦風。」
蔣麗麗說著,從包里翻出一堆列印好的報告:「這是我這幾天調查到的資料,發現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蔣麗麗邊說邊一頁頁地翻著給我介紹:「根據秦母的回憶,秦、李兩家認識三十多年,雖然秦紹清只是個個體醫生,可他卻是當年核武部隊轉業的老兵,人脈廣、路子多。當年李勇昶剛起家的時候,生意上麻煩頗多,沒少求秦紹清幫他忙。而秦紹清也是個熱心腸,屢次相助。後來兩家就當親戚走,一走就是二十多年。就連秦風和李盈的相親,也是很多年前就提過,他們倆早在三年前就相過一次親,當時誰都沒看上誰,不了了之。」
「等等,你說秦風和李盈之前就相過親?」我急忙按住資料,「三年前沒成,後來為什麼又成了?」
「這也是我後面要說的。」蔣麗麗又翻開一頁資料:「這是我在秦母床頭櫃翻出的病歷複印件,原來秦紹清早在兩年前就查出肝癌,雖然當時做了手術,可醫生提示可能有轉移風險。而根據秦母的說法,兩年前秦紹清手術後,秦風就瘋狂地相親,我懷疑……」
「他是想在秦紹清走之前,完成父親的遺願!」我重重地嘆了口氣,「秦風讀過醫科大學,還當過醫生,比一般人看得長遠。他應該是猜到秦紹清的病情會轉移,所以才變得急躁。換個說法就是:秦風之所以願意和李盈二次相親,還處那麼久,一定是對他故意投李盈所好,一切都是為了能在秦紹清走之前結婚為目的。不然三年前相過親看好不對眼的倆人,不可能二次相親後,那麼快就同居,還相互喜歡。定是一方放下身段,做了偽裝。」
蔣麗麗點了點頭,感嘆道:「不得不說,秦風的偽裝太過完美。若我和李盈易地而處,我也會淪陷。」
「嗯?什麼意思?」我疑惑地問道。
蔣麗麗道:「我綜合了秦母的回憶,還有牛小龍的話,以及網監科查到關於秦風這兩年的微信聊天內容、支付寶消費帳單做了初步分析,秦風和李盈二次相親後,就發起了狂熱的攻勢,相處過程中不僅溫柔得體,又處處透著機敏。他和李盈二次相親的時候,就察覺到李盈當時正和一個已婚男人同居,卻沒點破。最後那個已婚男人還在李盈家中,被他撞個正著,他都能忍住沒發火,甚至還當場表白。」
「嘶……這,這也能忍?」
我倒吸一口涼氣。
乖乖,是說秦風能隱忍呢,還是說他心大呢?
一個大男人,頭上綠油油的,還能心平氣和地表白,換我都能掏槍。
故事越來越玄幻了,我好奇地追問道:「所以李盈同意了?」
蔣麗麗搖了搖頭:「恰恰相反,李盈直接把秦風趕走了。」
「呃?什麼個情況?他們倆後來不是處了一年多嗎?」我傻眼了,感覺看不透現在年輕人的情情愛愛了。
蔣麗麗翻開第三張資料道:「根據秦風的聊天記錄顯示,當夜他離開後找朋友喝了一場大酒,第二天醒來後,找上了沈麗芬。」
「沈麗芬?這事兒和她有什麼關係?」我表示不解。
「是啊,我當時也這麼想,後來我單獨地找沈麗芬詢問了才得知,那天秦風找到她,先是說了被李盈分手的事,又把李盈和那個已婚男人的事做了簡單的闡述後,表示為了李盈好,必須那個已婚男人分手,因為已婚的男人給不了李盈未來,甚至李盈還會因此背上罵名。沈麗芬當時的態度也是:她就一個女兒,就算把女兒扔河裡,也不能讓李盈和那個已婚男人在一起。隨後沈麗芬就趕去勸說李盈,具體說了什麼不清楚。可就在當天晚上,沈麗芬又將秦風叫到家了里吃頓飯,並問秦風還願不願意和這樣的女兒在一起。」
蔣麗麗一邊說,一邊唉聲嘆氣:「現在我能確定,秦風當初的出發點,就是為了完成秦紹清的遺願,只要能在秦紹清走之前完婚,他不在意對方是什麼樣的女人。所以秦風和李盈在沈麗芬的調解下,二人當天夜裡就搬出了濱河市,到了下面的縣城同居。同居生活中和牛小龍說的一樣,二人從沒紅過臉,秦風對李盈照顧得無微不至,從一日三餐做好洗好,到生活開銷全包,那簡直是養女兒一樣。哎,試問一個這麼溫柔體貼的男人,哪個女人不想要?可惜……當秦紹清父親的病危通知書下來後,秦風表示想儘快地完婚,讓父親走之前能閉眼。然而整個李家人都站出來反對二人的婚事。具體原因我也問過沈麗芬,她只說秦紹清走了,秦家沒了支柱,怕女兒嫁過去受罪,再沒多說。」
我:「……」
當蔣麗麗講述完「 秦風和李盈完整的故事」,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總的來說,兩人都有錯。
秦風為了讓秦紹清沒有遺憾地離開人世,不管什麼樣的女人,只要能結婚,他就願意,這是愚孝。
而李盈……
哎,一個插足別人生活的第三者,遇到一個全心全意呵護自己的男人時候,卻不好好珍惜,反而在秦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釜底抽薪,雪上加霜地二次傷害,這女人換我也想打她一頓。
雖然我同情秦風,可不代表他殺人就是對的。
我將資料翻來覆去地看了許久,猛地抬頭:「關於秦風和李盈分手,一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不然,單單是分手,不可能將一個人逼到要將對方滅門的地步。沈麗芬那邊繼續查,不管用任何手段,一定要挖出來!我感覺這是能撬開秦風心理防線的關鍵。」
「是!」蔣麗麗應了聲後,很快地又道:「可明天就秦風父親的三七了,按之前的作案時間推斷,假設秦風就是兇手,他一定會在明天繼續作案。所以我認為,當前首要任務是先密切監視秦風。」
「嗯。沈麗芬、李盈和李武那邊有齊斌、王夢磊帶隊二十四小時保護,根據他們傳回來的消息,連續兩起命案,沈麗芬病倒了,目前在家休養,有李盈和李武在身邊照顧。秦風那邊……」我想了想,問道,「要不要給你加派幾個人?」
蔣麗麗搖頭道:「不用。我現在已經得到秦母的信任。秦風是個極為孝順的人,當著他母親的面,應該不會亂來。明天,我會在秦家全程看著秦風。」
我沉吟片刻,道:「也行,到時候樓下我給你安排點兒人。只要秦風有異動,直接實施抓捕。對了,秦風這幾天都在家做什麼?」
蔣麗麗道:「秦風一直在家,白天陪他母親看聊天、看電視,夜裡睡客廳、玩手機,門都沒出過。」
「奇怪……」
我回憶著之前秦風之前十四天的行程調查,在兩起案件發生之前,秦風也是一直在家,只有在案發前半小時出門。那麼明天……秦風會離開家嗎?
一想到明天可能還會有兇案發生,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濱河市已經數年沒有人命案出現,現在短短十四天,就出了兩起,死了三個。
這還是因為案件沒調查清楚,一直以「 意外」備案。若接連三起「意外」出現,死者又都是一家人,只怕媒體那邊是壓不住了,到時候鋪天蓋地的輿論發酵,恐怕連市委省委都要被驚動,到時候我們刑偵支隊的壓力可想而知。
雖然我懷疑這一切都和秦風有關,然而現在沒有任何確鑿有力的證據足以證明秦風就是兇手。所能採取的辦法,就是盯!把秦風往死里盯。
可只是盯……夠嗎?
儘管我很想利用傳喚手段,把秦風關押在詢問室,等熬過明天,或許就沒有第三起人命案發生。可這同樣無異於自斷線索。
因為前面兩起案子,看上去像意外,可卻實打實的是謀殺。假如秦風就是兇手,在沒有證據給他定罪之前,即便關他一時,也關不了他一世,等他出去後肯定還會繼續作案。
而明天放任他自由,說不定就是破案的線索。
思慮良久後,我將齊斌、王夢磊、牛小龍、周坦等人全都叫進辦公室,分別安排任務。
因為明天是最關鍵的一天,能不能阻止兇案繼續發生,能不能捉拿秦風歸案,就看明天!
我讓齊斌、王夢磊、牛小龍三名刑警,帶領九名輔警在沈麗芬家附近便裝布控,嚴防死守,只要發現任何可疑人員,一律拿下。又讓周坦帶著三名警員,配合蔣麗麗,蹲守秦風家樓下,隨時組織抓捕。
等任務全部安排下去,已經入夜。
第二天一大早,我親自趕到沈麗芬家,以慰問看望為由留下。
沈麗芬家裡,到處散發著死寂的氣息,僅剩的三人,全都無精打采。
想想也是,試問誰家接連死人,能扛得住?
中午的時候,兩眼通紅的李盈默默地叫了外賣。我當時本想和她談談的,訊問下關於她和秦風分手的真正原因,可李盈很不配合,拿起飯進了沈麗芬的房間,母女二人躲在屋子裡不出來。
至於李武……
我看向那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鬍子拉碴,頭髮也不打理,像是多少天沒洗過澡似的,全程機械式地扒拉著飯,吃完後筷子一丟:「媽,我回房打遊戲了,有事喊我。」
我嘆了口氣,看向沈麗芬的臥室。沈麗芬靠坐在床頭吃飯,看到我的目光,悽慘一笑:「不好意思陳隊長,他原來不是這樣的。自從他爸和他哥、他嫂子走後,他就用打遊戲麻痹自己。」
「嗯,能理解。」我點了點頭,沒再說話,拿出手機全神貫注地看著監視車傳回來的監控。
一個下午,沒有任何異常,蔣麗麗那邊傳來的消息也是:秦風在客廳玩手機,看樣子沒出門的打算。
直到過了晚上 8 點,我鬆了口氣。
前面兩起案子,都是下午七點三十分左右發生的。
若那個兇手真是有預謀的連環作案,肯定也會選在這個時間。
可現在已經過了時間,我又從蔣麗麗那邊得知,秦風依舊在家。
「呵,看來是我多想了,應該就是意外吧。」我自我安慰著,感覺自己之前敏感過頭了。因為我們沒找到任何謀殺的證據,許是李勇昶、李文和苗苗運氣太背,所以才接連出事。
然而就在我暗自慶幸可以儘快結案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八點十分左右,我剛準備從李家離開,李盈點的外賣到了後,去到李武的房間,準備喊李武吃飯。然而臥室的門剛推開,就傳來李盈刺耳的尖叫聲。
「啊……」
尖銳的聲音,在房間內久久不息,等我衝進李武臥室的時候,就看到李武躺在電腦桌下,四肢僵硬、嘴唇發紫,一動不動;周圍還散亂著香煙、打火機、飲料等零零散散的東西。
不等聽到聲音的沈麗芬過來,我已經大聲地喝道:「站住,別破壞現場!」說著,我拿起對講機叫道,「齊斌,立刻通知技術科岳主任帶人過來。王夢磊、牛小龍,封鎖小區入口。」
意外!
又是意外!
一個年輕的生命,在我們市刑偵支隊的全力保護下,更在我這個刑偵支隊支隊長的看護下,死在自己的臥室中。
這等同是一個又一個的大耳巴子,狠狠地抽打著我的臉!因為就在剛才,我還慶幸兇案沒有出現,誰承想……人就死在我隔壁房間!
我怔怔地看著哭天喊地的沈麗芬,她跪在臥室門口,痴呆面容盡顯,嘴裡高喊著「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天啊,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兒啊。你把我的兒子還給我,還給我!」
我知道,沈麗芬已經瘋了。
任誰,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接受先是丈夫,然後是大兒子、大兒媳,最後是小兒子一一離世。
李盈跪坐在沈麗芬旁邊,一個勁兒地抹眼淚,傻傻的、愣愣的,像是失了魂兒。
「哎……」
我重重地嘆息著,或許這件事和沈麗芬說的一樣,是孽吧!然而沈麗芬已經瘋了,再想從她嘴裡問出真正的原因,怕是沒希望了……
當岳麗娜趕到現場的時候,我一個人出了門,站在門口點了根煙,正想打火,又把煙丟下,隨後撥通蔣麗麗的電話。
「麗麗,你那邊怎麼樣?」
我極力地壓制著內心的暴怒,身為刑偵支隊長,親自保護的人就死在身邊,那種恥辱的感覺讓我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把秦風暴打一頓,然後嚴刑逼供,問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殺的人。
可正因為我是刑偵支隊長,我不能讓憤怒的情緒支配自己的行為。
電話那頭,蔣麗麗的聲音帶著笑意,像是很開心:「陳叔,我在陪韓阿姨聊天呢,秦風也在,就在我身邊。」
聲音剛落,同時響起的還有秦風不屑的聲音:「又是陳俊偉吧,真是個陰魂不散的傢伙。」
還有秦風母親韓萍的聲音:「盈盈,是你叔叔嗎?叫他來吃飯。我一會兒就去包餃子,咱吃餃子啊,給你爸留一碗,你嫁過來就是自家人,都是親戚,讓他們別客氣啊。」
韓萍的聲音帶著一股傻勁兒,我明白:根據針對秦風的調查資料顯示,自從秦紹清走後,韓萍因為腦梗住了院,出院後人就痴傻了,現在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都分不清東西南北,屬於單獨出門都能走丟的那種。
雖然我很同情秦風的遭遇,可現在我更恨他!這是一個刑警對兇手發自內心的恨!
我默默地聽著電話中傳來的聲音,蔣麗麗正編瞎話哄韓萍吃藥,隨後掛斷電話,又給周坦打了個電話過去。
「小周,你那邊什麼情況?」
周坦立刻彙報道:「陳隊,監視一天,秦風一直在家,沒下過樓。」
我在電話里說道:「嗯,你們可以撤了。」
「啊?這不是今天還沒過去嗎?」電話里,傳來周坦疑惑的聲音。
我嘆了口氣:「不用了,案子已經出現了。」
「什麼?我現在就過去!陳隊,抓到嫌疑人沒?」
電話中,周坦的聲音想當迫切,我沉默片刻,道:「回局裡,準備迎接風暴吧。」
掛斷電話後,我站在門口,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直到岳麗娜和幾個技術科的法醫、痕跡學專家和蓋著白布抬出來的李武屍體出現。
「怎麼樣?」我急切地問道。
岳麗娜嘆了口氣:「沒找到除了李家人之外的痕跡,死因初步診斷是興奮過度造成的心臟驟停,具體原因要等到屍檢後才能出具法醫鑑定報告。」
「興奮過度?怎麼可能興奮過度!他剛死了老爹、大哥、大嫂。」我語氣加重,很是不解。
岳麗娜搖頭道:「這就要等調查清楚了。陳隊,接連三起意外死亡事件,死的還都是一家人,後面的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我明白岳麗娜話里的意思,微微沉默後,咬牙道,「你們先回去,我隨後就到。齊斌,帶人把沈麗芬和李盈送去醫院,然後二十四小時保護。」
李武死的那一夜,我徹夜未眠,一直守在技術科的大門外,焦急地等待著。而岳麗娜和兩名技術科的法醫也都沒閒著。
直到李武的屍檢報告出來。
當岳麗娜將詳細的屍檢報告交到我手上的時候,我感覺整個人都被陰雲籠罩——因為李武的死因!
三名法醫忙活一夜,給出的屍檢報告上,明確地指出:李武是因為過度興奮,交感神經增強、心率增快、血壓升高,然後造成的急性心率驟停!
「陳隊,李武確實是興奮過度而死。」岳麗娜說話的時候,身為法醫的她聲音都是顫抖的。或許,她和我一樣無法接受這個死因。
是啊,一個剛死了三個至親的人,應該沉浸的悲傷中,怎麼就會興奮過度死亡呢?要說是用了藥,可解剖化驗過程中,沒發現任何藥物殘留。
第一起命案,受害者李勇昶,因藥物致死;第二起命案,受害者李文、苗苗、車禍致死;第三起命案,受害者李武,興奮過度死亡……
三起命案,一家人,關係密切,死亡時間一致,死法卻沒一個相同,一起比一起玄幻,整個連環「意外」過程,仿佛被迷霧籠罩,讓人看不清真相。
我垂頭喪氣地拿著李武的屍檢報告,想到剛才蔣麗麗、周坦的證詞——秦風一直在家沒出門,自我懷疑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難道我真的猜錯了?莫非我二十年的從警經歷,都活到狗身上了?這明明就是謀殺,可為什麼……為什麼他的手段我一點兒線索都查不到?
然而老天不給我自責、自疑的時間。因為天已經亮了……市委、市局的電話,也如約而來。
電話那頭,市局領導先是給我狠狠地批了一通,因為我們濱河市正處於評選全國文明城市的關鍵時期!
可短短十四天,三天命案、四個死者,這無疑給我們評選文明城市的履歷上抹上一筆濃濃的污跡。
市局領導表示:現在網上的輿論被各種媒體、自媒體瘋狂地傳播,發酵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案件已經驚動省委。省公安廳那邊經過緊急會議後,正在抽調精英幹警趕往濱河市,協助我們成立專案組,勢必要在半個月內偵破此案,將兇手繩之以法。而我這個刑偵支隊長,則被降為專案組副組長,接受到任的正組長調遣。
暴風雨……
三起命案,是我們濱河市前所未有的暴風雨,更是對我們濱河刑偵的嚴重打臉行為。
嘆息,有什麼用呢?
半個月偵破案件,可能嗎?
再次回到會議室的時候,所有人都一臉嚴肅地看著我,我知道他們在等結果。
想到剛才市委傳達的指示,我強裝笑臉:「各位,好消息。省廳已經知道了這個案子,為了幫助咱們儘快破案,正抽調各區精英來協助咱們成立專案組,偵辦案件。好了,都去工作吧,別在這裡站著了。爭取在各區精英過來之前,咱把詳細資料整理好給人家。」
「陳隊,省廳這決定,不是表明了不相信咱們嗎?」牛小龍憤憤不平地叫道。
我瞪了一眼:「什麼叫不相信,說了是協助,協助!」
「陳隊,專案組的人什麼時候到?」齊斌問道。
我想了想,道:「明後天吧,聽說來了不少高手,到時候跟著人家好好地學習學習。」
等我將大部分人趕回工作崗位,發現蔣麗麗還固執地站在辦公室內。
「怎麼,你還有事?」專案組的事,讓我心情多少有點兒低落,談話的興致不是很高。
蔣麗麗猶豫了一會,才支支吾吾地說道:「陳叔,這案子咱們真破不了嗎?」
「拿什麼破?你找得到證據嗎?別的不說,我們都懷疑秦風就是兇手,可昨天的事你也看到了。他全程在家,就沒出過門;而我也全程在李家蹲守。然而結果呢?」我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桌子,狠狠地叫道,「李武死了!以一種不可能的死法,死在他的臥室,案發現場距離我不到十米遠!」
「那秦風的嫌疑能排除嗎?」蔣麗麗小聲地問道。
我想了想,儘管我很不願意承認,可事實如此:「只能說暫時排除,除非我們找到他有同夥協同作案的證據。」
「是嗎?我感覺他應該沒有同夥。」
不知為何,蔣麗麗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是歡悅的。
是夜!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我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了刑偵隊的大門,看著外面燈火通明的街道,卻沒有回家的想法。
二十年了!
自從蔣昆成走後,二十年我從來都是警局、家庭兩點一線,這還是頭一次下班後不想回家。
三起命案的出現,省廳的不信任,讓我心亂如麻。
「乾脆去喝酒吧!」
我看著遠處的大排檔,只是微微猶豫,便走了過去。
「老闆,一箱啤酒、二十個羊肉串、一盤花生米、一盤水煮毛豆。」
我對燒烤攤的老闆喊了一聲,坐在燈光昏暗的偏僻角落。
很快地,花生米和水煮毛豆,還有一箱冰鎮啤酒被送了過來,我拿起啤酒板子開了一瓶酒,大口大口地喝著。
煩!
心中的煩躁像是一團火,連冰鎮後的啤酒都無法澆滅。
一瓶,又一瓶……
一瓶瓶酒被喝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瓶,更不知道自己喝到幾點,周邊桌上的人陸陸續續地散去,就在我又一次打開啤酒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出現。
「陳隊長,喝悶酒呢?」
是秦風!
微胖的身形,戴著無框眼鏡,穿著休閒衫,手裡盤著一串珠子,看上去極為儒雅,可我心裡清楚:這就是個惡魔!一個連環作案、殺了四個人的惡魔。
秦風不請自來地坐在我對面,毫不客氣地拿起桌上的肉串吃了一口,轉頭對燒烤攤的老闆叫道:「老闆,肉串兒都涼了,麻煩再熱一下。」說完,又對我笑道,「陳隊長,不介意我蹭點兒酒吧。」
聲音未落,秦風已經搶過我手中的酒瓶,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隨後把酒瓶子往桌上一放,叫道:「爽,大半夜的喝瓶冰鎮啤酒就是爽!」
我悄悄地將手放進口袋,正準備點開錄音,就見秦風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的褲兜:「陳隊,不如你把手機拿出來錄吧,那樣錄的音更清晰,等錄完了,你回去慢慢地聽,對耳朵好。」
「你……」
我再一次被秦風敏銳的反偵查意識驚到,索性順了他意,拿出手機當著他的面按下錄音後,故作挑釁地激將道:「秦風,你現在是不是很有成就感?以為我們找不到證據,就拿你沒辦法。」
「不不不……陳隊長,這樣聊天就沒意思了。」秦風右手食指搖了搖,「我是來幫你的,怎麼你卻用審問犯罪嫌疑人的口氣和我說話。」
「你現在依舊是犯罪嫌疑人!」我冷冷地說道。
秦風哈哈一笑:「行吧, 姑且我是犯罪嫌疑人。可你們沒證據,我也只是嫌疑人,不是兇手。不如乾脆點兒,就假設我的兇手,你和我說說案情,我利用當年學的一些心理學皮毛,模擬下兇手的心態,還原整個作案過程,看能不能幫你找到破案的關鍵點可好?」
「嗯?」
我挑了挑眉毛,疑惑地看著秦風:他想幹什麼?模擬兇手心態,模擬作案過程?難道他對自己的作案手法已經自信到就算給我線索,我也查不出來嗎?
猖狂!
太猖狂!
雖然我對秦風說話的語氣很不爽,可近在眼前的線索,讓我不得不壓下心中的不爽,道:「你會那麼好心?」
秦風風輕雲淡地說道:「警民合作而已,談不上什麼好心壞心。畢竟我也是濱河市人,濱河治安與我的生活息息相關不是嗎?」
「好,那我就和你說說案情。」我看著手機上的錄音還在繼續,當下把三起命案的發生時間、已有線索、死因、可疑點等等說了一遍,中間秦風又問了我幾個問題後,就閉上眼睛不再開口。
秦風閉眼沉思的過程很長,長到燒烤攤的老闆把肉串兒加熱好送來,都沒開口。
半個小時過去……
一個小時過去……
超長的沉默,除了秦風手中盤著的珠子「 咔咔」作響,沒有任何言語出現。
眼看整個大排檔就剩下我們一桌,燒烤攤的老闆也已經開始收桌子,還不時地用眼睛瞅我們,我急了:「秦風,不要故弄玄虛,你再不說話,我可走了。」
「剛剛好!」秦風突然睜眼,笑眯眯地說道,「陳隊長,我已經在心裡模擬好了。」
「嗯?」
我緊張地看著秦風,期待他後面的話。
秦風點了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道,才幽幽地說道:「三起案件,看上去都是意外,可卻都是人為。」
「嗯嗯,然後呢?兇手是怎麼作案的?」我急忙地追問道。
「別急啊。」秦風又抽了口煙,吐了個漂亮的煙圈後,道,「你說李勇昶死的時候,房間有一個窗子是開的,你懷疑兇手是利用那個窗子將藥送進去的,可技術科在後排居民區的房頂沒找到任何痕跡,所以你不解,想不通藥是怎麼送進去的對吧?」
不等我開口,秦風伸手示意讓我別說話,繼續說道:「陳隊,我不得不說,你是時候多和年輕人接觸接觸了。三十厘米的窗口,兇手為什麼一定要冒險靠近送藥?難道他不能通過飛行器嗎?航拍你玩過嗎?沒玩過航拍,小孩玩的遙控飛機你總見過吧!嘖嘖,你為什麼一定要盯著酒店監控排查嗎?為什麼不想想,案發時間,兇手可能壓根兒就沒到過酒店,而是在距離酒店一定距離的地方,利用航拍飛行器,將藥送過去呢?畢竟現在市面上千把塊的航拍飛行器,都能遙控飛行幾公里啊。」
航拍飛行器?
看著秦風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心裡豁然開朗。
是了!
酒店後面的民房之所以找到不痕跡,那是因為兇手根本沒到過酒店!
而我清晰地記得當時關於秦風的行為軌跡調查報告:李勇昶死的時候,秦風一直在城中路和東環路開車,中間上過一次公廁——八分鐘!
而那個公廁距離「水岸花」只有六百米!
八分鐘的時間,足夠秦風操控航拍飛行器飛到酒店,通過窗子將藥送進房間再折返回來!
而公廁裡面,是不可能有監控的!
這或許就是秦風不在場的證明!
可他為什麼要自己說出來?
若他不說,恐怕累死我都查不到。
我眼都不眨地看著秦風,冷冷地問道:「那麼第二起車禍,你怎麼看?」
秦風笑了:「更簡單!你剛才提到案件發生後,你去市理工大學求助過光學教授王海民。根據王教授的說法,兇手作案需要一個強光源,其次需要一面鏡子。可一個會利用光學作案的高智商兇手,會傻到手裡拿個鏡子滿大街亂轉嗎?天網時代,街道上到處都是攝像頭,手裡拿個鏡子折射光線作案,那不是傻子嗎。」
「所以呢?」我追問道。
秦風哈哈大笑:「陳隊長,做學問的人腦子軸,你怎麼也跟著軸呢?為什麼一定要手持鏡子?車輛的後視鏡就不能反光嗎?嘿嘿,電瓶車的後視鏡,可是更方便操控的。」
電瓶車!後視鏡!
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難怪秦風那天會去刑偵隊,打著緬懷李勇昶的名號,去到挨了一巴掌都不追究。難怪秦風有車不開,那天偏偏騎了一輛電瓶車。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計劃好的!
利用緬懷李勇昶的名義,打探李家人離開刑偵隊的時間,然後先一步騎上電瓶車出去,好方便作案。
只是強光源在哪兒?
王海民說了,兇手要作案,就一定需要一個強光源。
我審視著秦風,問道:「鏡子的問題解決了,強光源呢?」
秦風兩手一攤,詭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又不是真正的兇手,我只是模擬他作案的手法而已。」
「你……」
我知道,秦風這是和我玩文字遊戲,一邊和我解說他作案的過程,炫耀他作案的手法,一邊又想把自己撇乾淨,當下問道:「那麼第三起案子呢?李武好端端的,為什麼會因為興奮過度死在家中?」
李武的死因,也是我最不解的。因為李武死的時候,秦風就在家中,而我也在李家,兩邊同時布防,他壓根兒沒作案的可能。
哪知我話音剛落,秦風大笑道:「那更簡單了,說明兇手一定熟知李武的性格,知道他的愛好,更知道他常年熬夜打遊戲,心血管功能不健全。而一個心血管功能不健全的人,在極度疲累、極度悲傷中,突然在遊戲中得到自己渴望已久的寶物,那種天上掉餡餅的感覺,試問誰不興奮?激動過後,觸發心臟驟停,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嘶……」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作案過程的布局之巧妙,簡直刷新我的世界觀。
因為打遊戲獲得寶物了嗎?看來偵破李武死因的方向要調整一下了,當時李武的電腦可是開著的!
不過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抓捕秦風!
秦風已經將他作案的過程全部交代了,雖然他是以假設、以模擬的方式說出,可只要根據這些線索深入調查,一定能找到秦風作案的證據。
我「嚯」的一下起身,掏出手銬:「秦風,跟我走吧!」
「走?憑什麼?」
面對擺在面前的手銬,秦風竟然還笑得出來,我拿起手機道:「你剛才的話,已經全部錄了進去。雖然你是以模擬兇手作案方式說的,可這同樣能作證據!」
「哈哈,錄音?你有嗎?」秦風指著我的手機,神情戲謔,「陳隊長,麻煩你下次出門帶個充電寶。」
「什麼?」
我急忙打開手機,然而怎麼按螢幕都不亮。
電量低,自動關機了嗎?
此時,我終於明白秦風剛才為什麼一直閉著眼,故作深沉了。
原來他是在等我的手機電量耗完!
就在我瘋狂地按著手機,試圖開機的時候,秦風已經慢悠悠地起身離去,頭也不回地說道:「陳隊,沒有錄音,只是你單方面的證明,即便到了法官那裡,我也隨時可以反口,說是你急於破案,誣陷我。而且我全程都沒說過,我就是兇手啊……」
第四起命案:安全屋的自殺案
我抓著已經關機的手機,看著揚長而去的秦風,急促地呼吸著:囂張!太囂張了!這是我從警二十多年以來,所見過最為囂張的罪犯!先是布局做下三起連環兇案,隨後在警方找不到任何線索的時候,公然出現在我面前,以模擬犯罪的方式供述自己的作案過程!
「秦風,你自信過頭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氣,醉意和困意全無,迅速地回到辦公室,奮筆疾書,將秦風剛才供述的犯罪經過全都一一地記錄下來,隨後又結合之前調查到的線索,寫了數千字的詳盡分析。
等我放下筆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已經放亮,想到省廳抽調的專案組人員會在今日到達,我也懶得回家,直接趴在辦公桌上昏昏睡去。
「 咚咚!」
手指敲擊木桌的聲音將我驚醒,抬頭一看,就見齊斌領著三個陌生的警務人員站在我辦公室內。
不等我說話,領頭的男人笑著伸出手:「不好意思,陳隊長,打擾你休息了,我叫郝孟義,肥水公安大學『犯罪心理學』導師。看你這一桌子的筆記,是又加了一夜班嗎?」
聽到「 郝孟義」這三個字,我「嚯」的一下站了起來,正準備敬禮,就被郝孟義笑著攔下:「陳隊長的大名在我們省廳也是響噹噹的。雖然這次我是奉省廳的任命過來就任專案組組長,可那也是協助你們辦案。以後還請陳隊長多多關照。」
「不敢,不敢。郝處長能來我們濱河刑偵支隊指導工作,是我們的榮幸。」
我們倆互相恭維幾句後,郝孟義轉身指著其他二人介紹道:「他們也是省廳指派的專案組成員,這位叫何光,省廳網監科精英,別看他年紀不大,可是實打實的網絡高手,連續獲得三次咱們公安系統內部的網絡攻防大比拼冠軍。」
「何科長,你好你好。」
我和何光握了握手,又看向另一個。郝孟義介紹道:「這位叫趙小海,省廳技術科痕跡學專家,破過不少懸案。」
介紹完二人後,郝孟義正色道:「濱河的案子已經引起省廳高度重視,廳領導一再強調,現在是關鍵時期,絕對不能任由歹徒繼續作案,最新任務指示要我們限期破案,將兇手繩之以法。陳隊長,要是你不困的話,咱們先開個臨時會議,分析下案情。」
「不困,不困!」
我急忙拿起桌上的資料,讓齊斌去通知刑偵隊的其他幹警到會議室集合,我則親自領著郝孟義、何光、趙小海往會議室走去。
等齊斌、牛小龍、周坦、王夢磊、蔣麗麗等參與偵破「 意外案」的幹警和岳麗娜、劉軍等法醫進入會議室後,專案組第一次臨時會議正式開始。
齊斌將原先的調查資料用投影儀播放一邊後,三位來至省廳的精英沉默了。他們的表情和我當初一樣,都感覺這三起案子就是意外,卻又處處透著人為的痕跡。
「齊斌,這就是你們現在掌握的全部線索嗎?」郝孟義眉頭皺成「川」字,仿佛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著什麼。
齊斌點了點頭:「就目前所有的線索分析來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圖片上叫秦風的男人。可我們卻找不到任何能給他定罪的證據,甚至連他到底是不是兇手都無法確定。因為根據已有的情報,秦風沒有任何作案時間。就拿前天的李武案來說,當時我們在陳隊的指揮下,兩邊同時布控,嚴防死守,而秦風就在家中,全程沒有出門,可李武還是準時準點地死在自己家中。假設秦風就是兇手,那他的作案手法,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範疇。」
郝孟義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把目光看向我:「陳隊,剛才我進入你辦公室的時候,見你寫了不少東西,可是有了什麼想法?」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我整了整手中的資料,起身來到投影儀旁,並沒有立刻播放,反而清了清嗓子,道:「其實在昨夜之前,我也懷疑自己的調查方向是不是出了問題,最大的嫌疑人秦風到底是不是兇手。可就在昨天,秦風卻突然來找我,並且親口供述了自己作案的全部過程,現在我可以百分百地確定,秦風就是兇手!」
「他承認了?那你怎麼不抓他?」郝孟義一臉嚴肅地問道。
齊斌也道:「隊長,秦風真認罪了?」
蔣麗麗張了張嘴:「他,他前天不是在家嗎?怎麼可能有機會作案?」
「……」
會議室內,十幾號人議論紛紛,目光卻都齊刷刷地看著我。
我抬起雙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收聲,把昨天和秦風見面的經過說了一遍後,嘆道:「秦風很狡猾,他全程利用模擬兇手作案的託詞,供述作案手法,而且還精心設計,等我手機沒電後才說。所以我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他說了那些話,更別提證明他是兇手了。這也是昨天晚上我沒抓他的原因。」
「嘶……看不出來啊,秦風真這麼狡猾?」齊斌唏噓不已。
牛小龍愣愣地看著我,仿佛被我的話嚇到了。這屋裡,數他和秦風認識的時間最長,也只有他一直相信秦風不是兇手!
我嘆了口氣,將昨夜寫的資料一頁頁地放在投影儀下,並同步解說:「相信剛才齊斌的介紹大家已經清楚了,206 房間藥物猝死案件中,秦風全程沒有作案時間,只在駕車途中去了一趟公廁。當時我也為這個頭疼許久,因為整件事看上去,秦風沒有任何作案時間。」
見郝孟義、趙小海都是微微點頭,我繼續說道:「可就在昨夜,我聽完秦風的供述,瞬間明白過來。是,他是沒有到案發現場,然而他卻在距離『水岸花酒店』六百米的公廁,利用了無人機將『西地那非』和『依姆多』送到案發現場。「
這話一出,眾人恍然大悟。
是啊!
現在是科技大爆炸年代,無人機早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市面上千把塊的無人機,都帶視頻傳輸,利用一個無人機,將藥送到案發現場,那還不是悄無聲息。
何光更是拿起筆寫寫畫畫,像是記錄什麼。
郝孟義聽得頻頻點頭,示意我繼續說。
我嘆息一聲:「然而光是這些,完全不足以給他定罪。首先,我們沒有證據證明秦風是在公廁放飛無人機的兇手,更沒證據證明他手中有『西地那非』和『依姆多』兩種藥物;最重要的是——我們根本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確定被害者李勇昶為什麼會服下秦風放置的藥品!」
何光突然抬頭道:「有了無人機的這條線索,後面的事我就可以查。等我黑進秦風的電腦和手機,查看他的消費記錄,只要找到他有購買無人機的消費,應該就可以證明他手中有無人機。至於他是不是在公廁放飛過無人機,只要找到那台無人機,我能利用程序查出無人機的飛行記錄。一旦確定無人機在案發當天有過放飛記錄,並且進入過 206 房間,基本能給秦風定罪!」
我大喜:「那感情好,無人機的事就拜託你了。」
十幾天了,終於找到一個能給秦風定罪的機會,破案指日可待,內心中壓抑許久的陰晦終於有了一絲晴朗。
我再次翻開第二頁資料擺在投影儀下:「這是濱河市理工大學『光學教授』王海民給出的數據和秦風昨夜親口講述的作案經過。他利用電瓶車的後視鏡反光,將光線折射到對面『樂天』健身會所的玻璃牆上,隨後折射進貨車司機的眼睛,造成貨車司機致盲,從而引發車禍。只是……」
我看向省廳的痕跡學專家趙小海,猶豫了一會兒,才道:「然而現在的問題是,根據王海民教授的推論,這起光學案件,肇事車輛可以是隨機的,兇手則必須有一個強光源和一個面鏡子。雖然秦風說,他是利用了電瓶車後視鏡,然而強光源是什麼,卻沒交代。其次,案發的時候,秦風已經離開了案發現場,他又是如何精準地掌握被害人李文和苗苗的行動軌跡、精確作案,我們不得而知。」
趙小海沉默了,久久沒有說話,手指一直在桌上勾勾畫畫,過了好一會,才開口道:「這個問題,我需要親自去現場偵查後,才能有結論。陳隊長,你繼續。」
「……」
還以為省廳抽調過來的專案組成員都是精英,看來也不盡然。
我翻到後面的資料,繼續講道:「第三起案子乍一看很玄乎,仿佛受害者是意外死亡,可當我聽完秦風的供述,才確定這百分百是他作案,也只有他能完成這起謀殺。各位請看……」
我將剩餘的資料平鋪在投影儀下,用筆指著一一地介紹:「李武的死,是因為興奮過度導致的心臟驟停;而一個剛經歷過父親、大哥、大嫂先後去世的人,是不可能興奮起來的,除非他有執念!根據我們的調查顯示,李武酷愛一款網遊,常年熬夜打遊戲,又因為親人接連離世的原因,李武已經連續數天沒好好休息,每天沉迷於遊戲世界,通過遊戲麻痹自己。就在案發前二十分鐘,李武突然通過抽獎獲得遊戲中一件唯一的成長裝備,估值過百萬!從而導致他興奮過度、血壓升高、心率增快,最後心臟驟停。」
「這裡!」我用筆指向昨夜秦風講的話,「據秦風的說法,兇手是熟知李武性格、作息、愛好的人。而根據我們已有的線索,在秦風和李盈同居的一年零一個月的時間裡,李武也曾在他們家住了半年。半年時間,我相信學過醫學和心理學的秦風,一定將李武徹底看透,更對李武的身體狀況了如指掌。所以,李武的死,一定是秦風通過某種手段造成,這也是李武死亡的時候,秦風為什麼沒離開家的原因。因為網絡是虛擬的,他根本不需要通過現實作案。至於他如何利用網絡作案,就麻煩何光同志了。」
何光爽快地點了點頭:「陳隊客氣了,我就是干這個的。關於網絡的事儘管交給我,我保證給他查個底朝天,一點兒隱私都不留給他。」
郝孟義敲了敲桌子,輕咳一聲道:「既然案件有了新的進展,那我就分配下後面的工作。陳隊,你們濱河刑偵先歇歇,至於調查取證的事,先交給何光和趙小海兩位同志負責。」
「我沒問題。」我爽快地應道。畢竟人家是省廳下來的領導,看上去客客氣氣,關鍵時候一點兒都不含糊,都是為了破案,沒必要和他針尖對麥芒。
郝孟義又對何光特意地叮囑道:「根據濱河刑偵掌握的線索,秦風是個網絡寫手,我想你可以試試找出他寫的小說,看有沒有關於犯罪類的。若是他過去的小說中,有類似的情節,也可以作為取證點採集。」
「明白。」何光已經從書包里掏出電腦,開始了工作。
郝孟義轉頭對趙小海道:「老趙,你的任務最艱巨。光學案涉及專業領域,取證艱難,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不妨請陳隊幫忙,讓他引薦一下王海民教授。」
「嗯,我一會兒就去看現場。」趙小海點了點頭,一臉嚴肅。
不過幾分鐘,郝孟義已經把跟他一起來的省廳精英安排完任務,隨後對我說道:「嫌疑人秦風,已經作案三次,罪行累累、態度猖獗。根據前面三次命案分析,五天後他極有可能會再次作案。所以,我們要和他打一場硬仗。陳隊長,麻煩你安排人,先將沈麗芬、李盈轉移到安全屋內。然後傳喚秦風,我要親自會會他!」
又要傳喚秦風嗎?
我轉頭對王夢磊和周坦道道:「你們帶人轉移沈麗芬、李盈母女。接下來五天,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絕對不能讓他們離開視線範圍。」
「是!」
「是!」
王夢磊和周坦立正敬禮後,匆匆地離去。
我又讓齊斌去傳喚秦風,中午十一點左右,市刑偵隊訊問室內,我和郝孟義一起,對秦風進行了第三輪傳喚。
秦風,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用嘲弄的眼神看向我和郝孟義。
「咳咳,秦風,這位是……」
我剛準備介紹郝孟義,秦風突然開口了:「不用介紹,我認識他!郝孟義,肥水市公安大學犯罪心理學導師,心理學博士學位,曾撰寫多篇犯罪心理學專業論文,發表於國內國外專業論壇,聲譽隆重,是個大人物啊。嘖嘖,怎麼,濱河市刑偵這是沒招了嗎?搬來這麼大一尊佛當救兵?」
「秦風,注意你的言辭!」我厲聲大喝,大力地拍打著桌子。
郝孟義卻沒生氣,反而推了推眼鏡,饒有興趣地看著秦風,笑吟吟地說道:「小兄弟,我不記得和你見過面啊,你怎麼會認識我?」
秦風也笑眯眯地說道:「那是你貴人多忘事。2011 年,你受邀到肥水市醫科大學演講,我有幸聽過你的講座。當時感覺你講得很好,特佩服,事後還在網上研讀過你寫的論文,受益良多,算起來你也是我心理學上的啟蒙導師。」
郝孟義笑得更燦爛了:「是嗎?原來咱們還有這麼一段師生緣分。」
見兩人全程笑眯眯的,仿佛不是在做訊問,而是在敘舊,我則傻傻地坐在郝孟義旁邊,拿著筆寫也不是,不寫也不是。
難道這群玩心理學的人,都是這麼溝通的嗎?
我原本以為兩人會聊很久,可秦風突然一句話把天聊死:「可惜,我現在改行了,不是醫生,也用不到臨床心理學,不然我一定和你好好地探討下心理學方面的學問。所以,郝教授,咱們好像沒什麼好聊的。」
「那就隨便聊聊嘛,不一定聊學問。」郝孟義又推了推眼鏡,藏在藍色鏡片後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秦風,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然而秦風直接往後一靠,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郝教授,我敬你是我的啟蒙導師,所以不想和你聊下去。你是國內心理學領域的權威人物,應該清楚,兩個同樣精通心理學的高手鬥法,最後往往以一方心理崩潰收場。」
郝孟義毫不退讓地說道:「那就要看聊什麼了,對於一個犯罪嫌疑人而言,我更想和他聊聊他的犯罪動機,想問問他,第一次殺人後,是興奮還是恐懼;午夜夢回的時候,當受害者的面孔浮現在腦海,他就沒有絲毫愧疚嗎?」
就在我以為郝孟義要動真格的,拿出什麼催眠、誘導什麼的本事逼迫秦風說實話的時候,秦風突然一句反問,直接讓郝孟義僵在當場。
「郝教授,你還記得八年前的事嗎?他們都說你是冤枉的,連法官都判你無罪。可你死去的妻子,她真是因為夢遊失足跌下陽台摔死的嗎?午夜夢回,當你妻子的臉浮現在你腦海中的時候,你又是什麼樣的感受?」
說這話的時候,秦風直勾勾地看著郝孟義的眼睛,右手五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面,忽快忽慢。
隨著那極具節奏的敲打聲出現,我明顯地注意到郝孟義的呼吸變的急促,放在桌下的雙手更是緊緊地攥成拳頭。
我急忙大聲喝止:「秦風,你夠了!郝教授妻子是死於意外,這點有肥水市公安廳給出的詳細報告作證。」
「哈哈,意外?既然都是意外,省廳能裁定郝教授的妻子死於意外,為什麼就不信李勇昶一家人是死於意外?」秦風嗤笑著,「郝教授、郝導師,你相信意外嗎?你可是我的導師啊~」
郝孟義的呼吸更加急促,過了好一會兒,突然起身往外走:「陳隊,我需要冷靜一下。」
「那秦風……」
我指了指還在發笑的秦風,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 會會」?把人傳喚過來,話沒聊幾句,自己心態先崩了?
郝孟義轉頭狠狠地看了秦風一眼,冷冷地說道:「先關二十四小時再說。」
我張了張嘴,這話我原來也說過,可是有用嗎?二十四小時後,還不得乖乖地把人放了。
然而郝孟義現在是專案組組長,我只能硬著頭皮問道:「那二十四小時之後呢?」
郝孟義想了想,對秦風道:「秦風,你既然承認我是你的導師,那想必你不會介意和導師相處幾天吧。」
高!
不愧是省廳的精英,這變相羈押的藉口都這麼高。
根據《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七條:對不需要逮捕、拘留的犯罪嫌疑人,傳喚、拘傳持續的時間不得超過十二小時;案情特別重大、複雜,需要採取拘留、逮捕措施的,傳喚、拘傳持續的時間不得超過二十四小時。不得以連續傳喚、拘傳的形式變相拘禁犯罪嫌疑人。
所以在前面三起案件中,雖然秦風都有著重大嫌疑,可我們對他只能實行傳喚,最長羈押也不能超過二十四小時。過了二十四小時,還是要放他回去,最多採取全天候監視。
可郝孟義一句話,就把秦風更關起來了……
相處幾天?
漢字博大精深,幾天到底是幾天,那就要看我們什麼時候破案了。
原本,我以為秦風會抗拒,甚至提出投訴,哪知秦風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導師都開口了,學生哪敢說不。也別那麼麻煩了,陳隊長,麻煩你給我找間屋子,我直接在你們刑偵隊住下。什麼時候你們感覺我能走了,我再走,省的一次次地來回折騰。」
「啊……」
我傻眼了。
什麼情況?
答應得這麼爽快?
他是不準備繼續作案了,還是說這一切都在秦風的掌控之中,故意留在刑偵隊,以便為下次作案提供更加強有力的不在場證明?
可不管怎麼說,秦風願意留在刑偵隊,這是好事。至少,我們對他的看管更加嚴格,而且有了他昨夜供述的作案手法,五天內,我們一定能查到更有力的證據,證明秦風就是兇手。或許不等他再次作案,就能給他定罪。
郝孟義走後,我將秦風單獨關押在訊問室內,同時讓人送去了被褥、尿桶、還有一些吃的和水後,再不管他。
反正秦風的手機已經被沒收,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別想和外界取得聯繫。
如此做法,在我看來是為了破案,可我們濱河刑偵內部卻提出了反對的聲音。
最先找到我的是牛小龍,儘管鐵一般的事實擺在面前,可他始終不相信秦風就是兇手,在我辦公室內據理力爭,叫著一天沒找到證據,就不能這麼對待秦風。
我可沒那麼好脾氣,直接給牛小龍放了長假,讓他回家休息。
隨後找我的是蔣麗麗,她比牛小龍好點兒,沒鬧嚷嚷地叫著放秦風回去,只是說關在訊問室影響不好,最後一番討論,我把秦風關到了頂樓的休息室,裡面除了手機、電腦等電子產品外,其他生活用品一應俱全。
因為省廳專案組的到來,濱河市十四天三起命案被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輿論壓力極大,加上隨時可能發生的第四起「 意外」極有可能在五天後出現,接下來的幾天,我們不敢有片刻耽誤,所有人加班加點地堅守在崗位上,搜尋線索,採集證據!
雖然有秦風的供述,給了我們精確的調查方向。可這個狡猾的傢伙,對作案經過只交代了部分,真正關鍵性的線索全都被他隱匿,好在省廳給我們調派了網監科的精英,國內頂級的黑客高手何光。
自從專案組第一次臨時會議完結後,何光就抱著他的電腦將自己一個人關在臨時辦公室內,除了上廁所出來一趟,吃睡都在裡面。直到秦風被關押的第三天上午,我突然接到郝孟義的電話:「陳隊,大收穫,帶上你的人,來會議室。」
大收穫?多大的收穫?難道找到了給秦風定罪的關鍵性證據?
我也顧不上多想,立刻帶上齊斌、周坦、王夢磊、蔣麗麗等人往會議室趕。
會議室內,郝孟義、何光、趙小海已經等候多時,何光的電腦在開著,已經連接上會議室的投影儀。
等我們坐下後,郝孟義對何光點了點頭,何光一邊投影著資料,一邊介紹道:「這是我這幾天黑進秦風電腦、手機查出的所有資料。不得不說,這傢伙是個猛人!」
何光點開一個文檔,指著上面標著的紅色文字道:「秦風,入行網絡寫手五年,沒寫過任何關於刑偵推理的小說,只是混跡在各大網站,跟風寫潮流書。光看這些,仿佛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網絡寫手,可我卻從他電腦瀏覽歷史中,找到了大量刑偵類的閱讀歷史。看這裡……這些是秦風家過去十五年,固態 IP 地址搜尋引擎瀏覽的歷史,因為太多,我採取了關鍵字搜索,你們先看看。」
一條條密密麻麻的搜索網站,還有何光截圖標註的網站內容。全都是些追蹤、反追蹤、偵查、反偵查、以及過往要案大案實錄等內容……
何光一邊放著幻燈片,一邊說道:「他是網絡寫手,假如是為了收集寫作素材,瀏覽這些東西倒也能解釋得過去。然而從他進入網絡作家行列後,從未創作過相關書籍,這不奇怪嗎?所以我斷定,他要麼是因為個人愛好原因瀏覽這些資料,要麼就是具有反社會人格,內心深處早就有了犯罪想法。」
「這……」我正要說話,蔣麗麗已經高聲地叫道:「何警官,雖然秦風有瀏覽過刑偵類資料的信息,可這卻不能作為給他定罪的證據,因為這都是他在過去十多年瀏覽的資料,而案件是最近發生的。難不成他在十年前就籌備今天的謀殺了?這顯然說不過去,我想問你有沒有查到實質性的東西,證明秦風就是此次案件的真兇。」
「麗麗!」我瞪了蔣麗麗一眼,沉聲道,「雖然這不能作為實質性證據,卻能佐證秦風極有可能是一個具備完善犯罪素養的高智商犯罪分子。」
何光「嘿嘿」笑了兩聲,道:「別急,精彩的在後面,要不然我怎麼說這傢伙是個猛人呢。」
說著,何光又打開一個幻燈片,用螢光筆指著幕布道:「這是我用了二十多個小時,採取數十種手段,深挖出來的東西。你們看,這個筆名『獨狼』的寫手在暗網發布的帖子。」
幻燈片上,一直灰色的狼頭下,發布著數十篇帖子,每篇帖子都是關於如何完美犯罪,犯罪後如何逃離現場、避免跟蹤、以及面對訊問時如何巧妙掩蓋心理活動等內容,帖子下面的數據,顯示著每篇帖子都有著驚人的點擊率和互動消息,以及巨額打賞。
「難道秦風就是獨狼?」我下意識地問道。
蔣麗麗的眼神變了,透著難以置信。
何光慎重地點頭:「不錯!秦風很狡猾,他在寫這些帖子的時候,仿佛就在防備著被追蹤到的可能。所以他沒用自家的寬頻,也沒用手機數據,而是在濱河市、肥水市等十幾家網吧發布。最重要的是……他每次上網用的都不是他自己的身份證!」
「嘶……」
我倒吸一口涼氣,假設這一切都是真的,那秦風也太狡猾了。
可很快地,我又想到一個疑點,問道:「既然秦風沒用自己的身份證上網,你是怎麼查到的?」
何光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雖然秦風發布這些信息的時候,都很小心。可他卻忽略了一點……」
「哪一點?」我急忙追問。
等會議室內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何光身上後,何光才得意揚揚地說道:「錢!這些暗網上的帖子,都給秦風帶來不菲的收益。他已經很小心了,每次提現,都過十幾甚至幾十道手,通過虛擬幣、遊戲裝備等方式,把錢轉到自己名下。看上去很精明,然而他仿佛忽略自己銀行卡的總流水問題。我這幾天,把秦風每本書的收益和他名下銀行卡開卡至今的流水全都一一比對,發現有個別流水對不上號。就反向追蹤這些錢的來歷,最終皇天不負有心人,讓我找到錢的源頭。找到錢的源頭後,我又追蹤那些帖子的 IP 地址,找到發布的網吧,然後調取了網吧塵封的監控備份,恢複數據,最終發現發帖的人就是秦風!」
……
高手!
這就是高手!
聽完何光的話,我自己都嚇出一身冷汗。大數據時代,果然人都是透明的,除非我們不想查,只要我們願意查,任何犯罪分子都無所遁形。
後面兩個小時,專案組成員和我們濱河刑偵認真地閱讀完秦風過去所寫的關於「 如何完美犯罪」的帖子後,都被秦風的奇思妙想震驚了。
看完後,大家皆是面面相覷,感嘆著幸好這些帖子都是在暗網上發的,沒讓更多的普通人看到,要不然還不知道要給我們刑偵帶來多大麻煩。
直到看完所有帖子後,我和郝孟義相互對視,都是一臉疑惑。我率先問道:「這些帖子上教授如何犯罪的內容雖然巧妙,可和眼下咱們要調查的案件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除了證明秦風具備完美作案知識的可能,仿佛不能給他定罪吧?」
何光道:「可這已經足以證明秦風具備作案技術。那小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實際上都是偽裝。他偽裝那麼多年,保不齊遭受父親離世的打擊後,出現反社會人格,讓他有了犯罪的想法,所以構思了新的犯罪手法。」
「……」
悖論!
明顯的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