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變態人類：蛹人完整後續

……

它們很努力地把身體養得白白胖胖。

卻不知道，自己體內有一種叫做「成蟲細胞團」的東西，一直處於沉睡中。

等蠶長得夠肥壯了，就開始化蛹。

在蛹里，它們會被溶解，成為成蟲細胞團的營養。

最後，是成蟲細胞團，變成了蛾。

「那……蛾和蠶……蛾不是原來的那隻蠶了嗎？」

「可能會保留一點點條件反射，但已經是不同的個體了。」

楊婧關掉視頻，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你想像一下，如果蠶有自我意識，並且發現了化蛹的真相，會發生什麼？」

會拒絕化蛹。

蛹人，就好像是有智慧和自我意識的蠶。

蛹人化蛹，就意味著死亡。

蛹液會分解蛹人。

我恍然大悟道：「所以，稻叔那些泡過蛹液的金珠子，才能上傷害蛹人。」

楊婧點頭：「對。蛹液中，有一種叫『變態酶』的特殊化學物質，金元素，能最大限度地吸收和提純這種酶。」

「那蛹人怎麼才能不化蛹呢？」

楊婧又打開一張圖片。

圖片上只有一個非常複雜的化學分子式。

「蠶的體內有一種叫『保幼激素』的化學物質，可以抑制體內『成蟲細胞團』的發育。

「蛹人體內也有類似的物質，叫『額葉素』。

「額葉素會迷惑蛹人，讓它們感知不到『成人細胞團』的存在，但也會抑制『成人細胞團』的發育。」

不知為什麼，每次她一提到「保幼激素」「成蟲細胞團」什麼的，我就哈欠連連。

這些名詞讓我頭昏眼花，心情煩躁。

如果不是性格窩囊，只怕我早就讓她閉嘴了。

楊婧喋喋不休說了半天，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假如，我是說，假如。

「在漫長的生物進化過程中，有一部分蛹人覺醒了自我意識，拒絕化蛹。

「甚至，他們放棄了強大的擬態能力，按照喜好，固定了自身的形態，逐漸改變了繁殖方式……

「那是不是意味著，地球生物的起源，都來自於蛹人？

（什麼意思？）

（楊婧瘋了吧。）

「但還有一少部分蛹人，選擇化蛹，繼續發育，把身體獻祭給更高級別的生命。」

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荒謬的、狂熱。

「如果你是蛹人，你會怎麼選？」她突然問。

我嚇了一跳。

由於剛剛吐出了一些難以言喻的東西，我有些心虛：

「我不是蛹人！

「我不知道！

「但是……楊博士，我現在有點怕你了……」

我怕我真的是蛹人。

16.

G67037 列車，被困的第 X 個小時。

13 號車廂的敲門聲突然消失了。

我聽到，那股濃郁的腥澀味，發出更加可怕的嘶吼。

緊接著，車廂門打開。

裡面空蕩蕩的。

怪物消失了。

乘警歐陽薇站在 12 車廂和 13 車廂的交接處，警惕地舉著槍，大喊：

「怎麼回事？怪、暴徒呢？」

我突然頭疼欲裂。

胃裡很難受。

身體不停地發抖。

稻叔攥住我的手腕，低聲說：

「郎曉曉，穩住，別醒！」

17.

「郎曉曉！郎曉曉！郎曉曉！」

楊婧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過神，精神有些恍惚。

「對不起，後來的事，我實在不記得了。」

楊婧笑笑，說：「不重要了。」

「對了，那天在飛機上……你沒事吧」我問。

「瞧我，剛才只顧著高談闊論，都忘記感謝你了。」

楊婧輕輕吸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那天，我剛跳機，飛機就墜向大海……

「然後……飛機又跳出水面，像海豚一樣，游向大海深處。

「飛機上沒有蛹人，飛機就是蛹人！」

難以置信！

但是……我信。

因為，G67037 也是活的。

蛹人最可怕的能力不是擬人，而是可以擬態成任何東西。

人、動物、植物、包括沒有生命的物體。

能力強大的蛹人，甚至可以擬態成大型交通工具和房子！

這種擬態，不僅僅是生物意義上，也是物理意義上。

它們只需要靜靜待在那裡，食物就會自己走進去。

18.

G67037 次列車，被困的第 XX 個小時。

12 車廂那一側的人，突然開始狂叫著奔跑。

「列車是活的！」

「餐車開始移動了！」

「餐車吃人了！」

歐陽薇一邊跑一邊撈起跌倒的孩子，衝著馬老漢大喊：

「接住孩子！」

「別回頭！」

「沒有怪物！」

「只是奇怪的暴徒！」

「我不怕！」

「我不怕！」

「我不怕！」

「我斷後！」

他們身後的車廂不斷地扭曲、收縮。

就像一個巨大咽喉，不停地快速吞咽。

那時，我才意識到，8 號和 9 號車廂之間沒有餐車。

G67037 根本沒有餐車！

我被人群夾裹著，一起向前衝去。

即便知道前方也是死路。

「郎曉曉！」

稻叔拽著我，停下來。

「郎曉曉！不要忘記郎曉曉！」

說罷，他張開嘴，露出尖利的牙齒，撲向我。

他的牙齒很燙，刺入皮膚時，有一股劇烈的灼燒感。

那種痛感，像太陽一樣刺眼。

19.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一切，就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說不定，現在的我，仍然還在夢裡。

胃裡又開始翻湧。

我強忍著，低聲問楊婧：「可以給我看看失蹤者名單嗎？」

她從公文包里抽出一疊紙，遞給我：「按姓氏排列的。」

我顫抖著翻到 L 那一頁，看到了「鹿有稻」的名字。

「他到底……是什麼？」我實在不解。

「他是有害生物防治公司的員工，專門做餌劑的。」

楊婧湊近我，微微張開嘴巴，露出兩排尖利的牙齒。

和稻叔一模一樣的牙齒。

她嘴角和下唇的血痂，不是因為潰瘍，而是在說話或吃飯時，不小心被牙齒劃傷了自己。

「鹿有稻是我學長。」她說。

「學……長？」

「是啊，我才 27 歲呢，看不出來吧！」

楊婧摸了摸自己的臉，苦笑道：

「我們的假牙牙腔里，注滿了提純後的高濃度額葉素。

「你之前說的，那種『發出哀嚎的腥澀味』，就是額葉素的味道。

「這種東西，會強力抑制蛹人的發育，也會影響人類的外貌。」

楊婧張開嘴。

她的牙齒上，那股濃郁的腥澀味，震耳欲聾。

「我和鹿有稻……我們，就是餌劑！」

楊婧低頭，咬住身下的椅子。

她的牙齒里，噴出灼熱的液體，燒得我太陽穴突突跳。

空氣呼入鼻腔，像蒸汽一樣燙。

我要，裂開了！

我推開楊婧，大吼：

「你快逃啊！離開這個房間！我、它、它、我要、醒了！」

但是，晚了。

整個房間、乃至整個度假山莊，都只是我的擬態。

房間像腸胃一樣，劇烈地抽搐起來。

楊婧沒有逃，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大聲叫著我的名字：

「郎曉曉！郎曉曉！郎曉曉！」

20.

我在荒野中醒來，以一顆巨樹的形態。

這是我的第 18 個眠期。

如果按照完全變態昆蟲的生長規律來類比的話，我現在已經是「超齡幼蟲」了吧。

我瘋狂搖曳著枝葉，裂開樹幹，大口嘔吐。

數百顆頭顱滾落。

還有手臂，腳趾，殘破的軀幹，黑框眼鏡，一截寬皮筋……

血肉很快掛滿了枝幹。

可我還是不停地吐，直到吐出所有的頭顱，才覺得舒服了許多。

蛹人是不吃頭顱的。

大腦的味道令人反胃。

鹿有稻的頭，也不例外。

他那張疤瘌臉，努力鑽出肉山，大聲叫著：

「郎曉曉！」

呵，狡猾的人類。

在被我吃掉前，他竟然先咬了我一口。

因為他知道，蛹人的血肉，能讓人類的殘肢斷臂重新生長。

即便只剩下一顆頭顱。

21.

我徹底醒了。

夢裡的記憶，快速崩塌。

22.

我是蛹人，沒有名字。

蛹人不需要社交，沒必要有名字。

只要進食就可以了。

千方百計地進食。

聽說靈長類動物有一種名為「鄧巴數」的理論。

大概是說，群居動物的規模到了一定的閾值，就會開始內鬥、分裂。

據說人類的鄧巴數是 150。

如果這個理論也適用於蛹人的話，我想，我們的鄧巴數，可能是 1。

我已經成長了 17 個眠期，大約相當於人類時間的 9 年左右。

我成熟，且強大，可以擬態成任何東西。

甚至可以同時擬態多種東西。

比如，我經常擬態成一個年輕女性的模樣——

背著旅行包、穿著運動裝，像個大學生。

但實際上，我沒有穿衣服，也沒有佩戴任何東西。

我的衣服、旅行包、手機、身份證、手錶……

都是我的本體的一部分。

就算這些東西從我身體里分離出去，也可以單獨改變形態，繼續行動。

十天前，我吃飽了人，踏上 G67037，準備回老巢。

我很期待化蛹之後、破繭而出的自己。

23.

可是，G67037 次列車，被困在兩座大山之間的高鐵橋上。

我不能及時趕回巢穴了。

身體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又憋又脹。

我快要忍不住了！

吐絲結繭對於蛹人來說，是很危險的事，必須在絕對安全的環境里才能進行。

於是，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立即大眠，增加一個眠期！

以我之前的進食經驗來說，只要吞噬吸收其它蛹人的身體，就能抑制我身體里那種憋脹感。

幸運的是，車上有其它蛹人。

於是，我把自己的消化系統分離出去，侵蝕了車上的通訊和監控。

然後，我擬態成列車車體的一部分——

一節並不存在的餐車。

「餐車」是我的餐車。

人也好，蛹人也好，統統吃掉就可以了。

反正眠起之後，我也需要繼續大量進食，才能結繭化蛹。

24.

蛹人的大眠，並不是完全的昏睡。

我們身體或身體的一部分可以「分頭行動」，只需要沉睡蛹人的記憶和意識就可以了。

在大眠時，我的主體，將以人類女孩的身份，繼續留在車上。

我快速拼湊了一些信息，攢了一個簡陋的人設，於是就有了郎曉曉。

大眠時的我，就是郎曉曉。

性格窩囊，遇事首選逃避和退縮，儘量降低存在感，保命第一。

只是，我沒想到，會遇到「誘餌」。

鹿有稻，就是誘餌。

什麼輝煌又隆重的善意？

什麼親近感？

什麼一見鍾情？

不過都是激素在作祟罷了！

25.

不知道你有沒有做過那種很糟糕的夢。

夢裡的你不是你。

可能是長著獅頭的囚徒，或被砍去雙腳的勇士。

你在無盡的痛苦裡，受盡折磨。

當你醒來時，夢裡的一切化作灰燼。

但還有那麼一兩個碎片，留在了你的大腦深處。

比如，一個模糊的影子。

比如，一個遙遠的聲音。

或者，一個名字。

對於我來說，「郎曉曉」，就是那個可怕的碎片。

這三字，像是觸發某個開關的關鍵詞。

我開始對進食人類感到厭倦、對化蛹感到恐懼。

我拒絕繼續長大。

我想儘可能長久的保持「幼體」狀態，直到生命的終結。

可是這樣的話，我就必須——

進食蛹人。

蛹人身體里，有可以化解我內心恐懼的東西。

真是難以置信，我竟然對未曾經歷過的事，產生了恐懼。

26.

某有害生物防治公司。

新員工訓練營。

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女人，身體僵直地坐在講桌後，毫無感情地念著課件：

「分別蠶的雌雄，方法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是觀察蠶的腹部。

「雌蠶第八節和第九節腹面有四個透明小點，雄蠶第九節腹面中央有一個透明點。」

台下的幾個新員工，昏昏欲睡。

……

……

……

「在害蟲防治方面, 目前有一類安全有效的殺蟲劑，被稱為保幼激素類殺蟲劑。

「這種殺蟲劑，可以阻礙幼蟲的變態發育，形成超齡幼蟲。

「這些畸形個體不能繁殖後代，種族也會逐漸走向滅絕。

……

……

……

有幾個學生實在坐不住了，紛紛舉手抱怨：

「楊老師！什麼時候才可以教我們殺怪、怪、暴徒啊！」

「就是嘛！你咋一直講蟲啊！我在工地打工之前，就是菜農，啥蟲不知道啊！」

「最近那個『變態者獵殺協會』瘋狂作案，只要懷疑對方是蛹人就痛下殺手，我們要趕緊行動起來啊！」

「我靠那個變態協會裡都是反人類嗜殺狂！」

「蟲子的課本我們自己學, 您講點課本里沒有的吧！」

楊老師晃了晃滑鼠，想把課件切到下一頁。

誰知晃得太用力, 把頭晃了下來。

原來老師的身體是假的！

她的頭在空氣中翻了個跟頭, 穩穩落在講桌上。

仔細一看，頭的下方，竟然長著兩根肉肉的短肢。

就像一顆蛋仔。

楊老師清了清嗓子, 用極為平靜的語氣說：

「目前，我們對付蛹人的主要工具, 就類似於『保幼激素類殺蟲劑』。

「我們已經仿製出了高純度『額葉素類餌劑』, 可以有效阻止蛹人發育。

「只不過，餌劑投放難度高, 犧牲也很大……

「最難的是，投放餌劑時, 要先入侵蛹人的認知，再注入餌劑, 才會真正發揮效力。

「簡單說，我們與蛹人之間的戰鬥，不僅是肉搏戰, 也是認知戰！

「當然，具體作戰時，也需要隨機應變。比如 G67037 事件中，情況緊急，又要面對多隻蛹人, 鹿前輩只能先注入了餌劑，控制住它的進食慾望……」

說到這時，楊老師跳到鍵盤上, 蹦了幾下，打開了新的課件, 講道：

「我們真正的對手, 是化蛹之後的完全變態人類。

「在正面交鋒之前，我們先來了簡單了解一下他們。

「打開課本第 17 頁，接下來，我們學習。

「這份資料極為珍貴, 一字一句，都是用前輩們的生命換來的，請同學們做好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