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33 歲了,還是處子之身。
因為我有一個怪毛病。
一旦情動,就全身冒汗。
汗液奇臭無比,超越人類生理極限。
為了擁有完整的人生體驗,我在知乎發布求助信息,誠意尋找一位嗅覺失靈的男士。
1.
我叫沈菲,33 歲,還是個處女。
並非我過於潔身自好、或相貌醜陋,而是因為我有一個怪毛病。
一旦情動,就全身冒冷汗。
汗液奇臭無比,聞起來像漚爛的老鼠。
用我初戀男友的話說,就是:
「臭到汗毛豎起!揦鼻子!」
但是,只要沒有那方面的想法,普通的運動出汗或因天熱出汗,就沒有味道。
我試過男人,也試過女人,都不行。
除了異樣的汗臭之外,我是個美麗、且生理正常的女人,也渴望體驗一場真正酣暢淋漓的戰鬥。
所以,我鼓起勇氣發布這條想法,希望尋找一位有嗅覺障礙的男士。
我願意支付 10 萬元,與您共度良宵。
如果您滿足以下條件,請私信聯繫我:
【一、嗅覺障礙,完全聞不到任何氣味。】
為了避免浪費彼此的時間和生命,請不要為了賺錢假裝聞不到,因為那種臭氣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生理極限,絕對不是假裝就可以忍耐的。
【二、年齡在 35 歲以下,身體強壯,有特長,有耐心、有耐力。】
請不要過於自信,誇大能力,否則兩軍交戰時,實力懸殊,會影響戰鬥體驗。私信時請註明具體數據,包括尺碼、戰績等。
【三、道德感低,思想開放,對於非常理的事物接受度高。】
畢竟我們做的事,有點違背世俗道德,而我本身的隱疾也有些超乎常理。我不希望交戰對象畏手畏腳,束縛我們的官能體驗。
【四、擁有基本的正義感和憐憫心。】
和第三條不矛盾,只是希望你以人類最低限度的正義感和憐憫心,同情我的處境,不要有任何嫌惡或令我不適的言行。
【五、在滿足以上四個條件的基礎上,如果你英俊帥氣、身材勻稱、風趣幽默、聲線性感、技術精湛,令我獲得美好的戰鬥體驗,我願意額外支付 10 萬元,做為獎勵。】
2.
在知乎發布了這條想法之後,我的私信很快就 99+。
有謾罵的,有調侃的,有安慰的,有言語猥褻的,有推薦醫生的,也有誠意應徵的。
我在這些網友中層層篩選,最終選定一位叫「豚鼠好漂亮」的人。
他 31 歲,身體各項參數都十分誘人,態度也最誠懇,甚至主動發了自薦視頻。
長相呢,談不上英俊,屬於淡顏系氛圍感帥哥。
他笑起來時尤其好看,淺淺的雙眼皮一彎,就綻放出兩朵梨渦來。
我們約在我家附近的「肥腸螺螄粉火鍋」見面。
他一身休閒裝,背著個桶狀的挎包,時尚但不張揚,給人一種很親切很舒服的感覺。
我很滿意。
他說,我和他想像中完全不一樣。
我問,哪不一樣?
他說,他從小就是瞎鼻子,什麼都聞不到。
但他卻能「看見」味道。
有些人,長相不錯,也精心打扮,但不知怎地,就是在視覺上,給人一種臭臭的感覺。
他以為我也是那種人,畢竟我是因為臭才發知乎求助的。
可他第一眼見我,就覺得眼前一亮。
明明什麼都聞不到,卻感覺到一種清新、乾淨、自然的味道。
這話說得我心花怒放。
我自知有缺陷,平時在個人衛生方面十分講究,甚至到了潔癖的地步。
大概是因為這樣,才會給人清爽的感覺。
豚鼠——為了方面稱呼,就簡稱他為「豚鼠」吧。
豚鼠吃飯時的樣子也十分好看,而且很會照顧人。
我們點了一份「臭寶聚會雙人餐」。
銅鍋紅湯,加辣加臭。
他把寬切肥腸、虎皮豬腳、酥炸魚頭、帶皮鴨掌、炸蛋、鍋燒,咕嘟咕嘟統統煮進去,小火慢慢煨著。
蒸騰的熱氣中,有一種腐爛的鮮美。
他夾起一塊吸滿湯汁的虎皮豬腳,用勺子剔出骨頭,只留下軟爛多汁的豬皮,放進我的餐碟里。
明明是濃汁重油的食物,卻被他處理得利利落落、滴水不漏。
飯後,他很自然地牽住我的手,指尖輕輕勾弄著我的掌心,問:「接下來,我們去哪?」
我心傾神馳:「我家。」
3.
我開車載著豚鼠,一路向城郊駛去。
我家住在一個回遷房社區,老破大。
小產權,六層,一梯兩戶,業主自治,連門衛都沒有。
因為這個小區根本沒有門。
就是城鄉交接處的路邊上,三棟孤零零的板樓。
我租下最邊上一個單元的 4、5、6 樓,在 4 層樓梯口加裝了防盜門。
如此一來,這三層的空間,就是我的獨立王國。
眼見路越走越偏,豚鼠有些擔心地問:「快到了嗎?」
「快了,快了。我住的小區比較老舊,主要是想把錢花在裝修上。你要是介意的話,我現在就送你回城,我們改天換個地方再約。」
「那倒不必。」
「放心吧,外邊看著破,裡面可好呢。」
我打開 4 層樓梯入戶門。
智能燈逐一亮起。
左右兩戶打通,將近 400 平的大平層,只做成兩室一廳。
中古侘寂風軟裝,胡桃色實木家具,搭配亞麻材質的沙發和窗簾,有一種極簡的優雅。
豚鼠讚嘆道:「你的審美很不錯啊。」
「也有別人這麼說過。」
我拉起他走到浴室,雙手搭在他的肩頭,拇指摩挲著撫過他的鎖骨。
「先洗澡吧,咱倆都一身螺螄粉味。」我說。
「反正我也聞不到。」他彎起眼睛,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兩人洗完澡,紅酒也醒好了。
微風吹起窗簾,窗外是一條破敗的馬路,路邊的違建店鋪參差不齊。
店鋪之後的田野,被籠罩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我打開音響,吉他聲悠然響起。
舒緩的節奏里,帶著難以言喻的愛意和前路未明的惆悵。
「很好聽啊。」豚鼠倒了兩杯紅酒,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什麼曲子?」
「The Path.」
「曲徑通幽,倒也應景。不過……這麼晚了,音響開這麼大聲,會不會打擾到鄰居?」
「不會。」我坐到他身邊。
昏黃的暖燈下,他的眼睛尤其透亮好看。
「我在裝修的時候,特別加了隔音層。況且樓上都是我的,樓下住的是我同事,她不在家。」
「所以……」他略帶曖昧地挑了挑眉,「一會兒我們可以盡情做任何事,再大聲也沒關係?」
我害羞地低下頭,端起酒杯,邀他共飲。
一杯酒下肚,兩人都有些意亂情迷。
他側身攬住我,湊到我耳邊:「可以開始了……嗎?」
我緊張地點點頭。
身體卻不由有些僵硬。
「或、或者我們可以先聊聊天?我是第一次……其、其實有點葉公好龍。沒有的時候想要想得要命,可真要實戰,又害怕得很。」
「怕什麼?我很會的。」
「怕我自己……」
「別怕別怕,我什麼都聞不到的,在我心裡,你就是最完美的。」
豚鼠攬住我,親親我的頭髮,「別緊張,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很有耐心。」
「我、我還是有點緊張……你願意先聽聽我的故事嗎?」
「當然啊。」
「其實我小時候……是個聾啞人,是這股臭味,治好了我。」
4.
我媽懷我時,不到 20 歲,而我爸,才 19。
我是他們縱情之後不小心留下的「殘穢」,原本是要流掉的。
但去醫院做檢查那天,他們遇到一個能說會道的中年女人。
女人說,只要我媽把孩子生下來,送給她養,就能獲得一筆營養費。
女孩八千,男孩一萬二。
在九十年代初,這可不是小數目。
我媽答應了。
誰知,這中年女人並不是自己收養,她是人販子。
在「運貨」途中,她被警察抓了。
我被解救了,又回到了父母身邊。
我爸媽不但沒撈著錢,還被派出所和社區的人盯上了。
為了防止他們再把我賣了,社區還給我爸媽找了份超市的工作。
這可把我爸媽氣壞了。
他們最討厭幹活。
在我一歲多時,他們終於找到機會,又聯絡上一個買家。
可是,我剛被抱走一個禮拜,人家就退回來了。
原來,那家人發現我沒有聽力,一檢查才知道,我是先天性內耳畸形。
做手術的話,有 10% 的幾率恢復一部分聽力,但卻要花費二十多萬。
我爸媽罵罵咧咧地退了錢。
他們是為了賺錢才生的我,結果就這麼砸手裡了,氣得天天打我。
我耳聾,哭聲異常刺耳。
他們就把我關進狗籠子裡,用膠帶封上嘴巴。
想起來了就給兩口吃的,想不起來就不管。
有時他們去網吧熬幾個通宵,就任憑我自生自滅。
我一直在籠子裡,長到 5 歲。
除了父母之外,幾乎沒有接觸過外人。
我聽不見,自然也不會說話,因為長期被關著,智力發育也嚴重受阻。
出於求生的本能,我向我周圍的一切,發出無聲的哀求。
我乞求路過的蟑螂、迷路的蚰蜒、和在我潰爛的傷口上繁衍後代的蒼蠅。
我乞求籠子上的鐵鏽、地上的灰塵,和偶爾落在籠邊的陽光。
我甚至乞求——靜謐黑暗裡的未知。
救我!
救我!!
救救我吧!!!
終於,有一天晚上,一個聲音回應了我。
「做筆交易吧。」
這個聲音直接鑽入我的腦海。
低沉,帶著一絲高高在上的輕蔑。
「把你的身體獻給我的後代,我會幫你擺脫苦難。」
我一邊拚命點頭,一邊在心裡大喊著:「好!我答應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
黑暗之中,有什麼東西,擁抱了我。
觸感像一股涼涼的潮氣,聞起來有點甜菜的味道。
它吻了我的耳朵和潰爛的傷口。
吻了我的眼睛和額頭。
雖然是晚上,但我卻覺得,世界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
就像,有人在我的大腦里,點亮了一盞燈。
那一晚,我聽到父母房間裡,傳來持續不斷地咀嚼聲。
這是我擁有了聽力之後,聽見的第一個聲音。
第二天,爸爸媽媽消失了。
三天後,我被社區人員發現,送到了福利院。
過了兩年,我被一對中年夫婦收養,過上了富足的生活。
2020 年,我的養父母生了病,沒熬過去,先後離開了我。
我繼承了他們的遺產,搬到了現在的家。
5.
「我隱隱覺得,我之所以會在動情時散發出惡臭,是因為我與它定下了契約。我的身體屬於它的後代。」
我一臉坦誠。
「其實我並不確定幼年的記憶是否真實,或許它只是我的一個惡夢。但我覺得,你有權在做那件事之前,知道真相。」
豚鼠若有所思道:「那你後來有去檢查你的耳朵嗎?」
「嗯。我的耳朵是完全健康的,沒有畸形,也沒有動過手術的痕跡。」
豚鼠牽過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低頭吻了又吻,說道:
「我猜啊,你的耳朵本來就是健康的。你的第二個買家,只是後悔了,於是隨便找了個理由『退貨』。
「你父母呢,又懶得帶你去複查……
「幼兒時期,我們本來就會把現實、夢境和想像混淆,什麼怪物啊契約啊,都只是你在絕境中的想像。
「你的父母,也沒有被怪物吃掉。他們只是、只是逃跑了。」
說到這裡,他緊緊抱住我。
這個擁抱,不帶有任何男女之情,只是一個大人,想用力抱住一個絕望的小孩。
他真是個好人。
我仰起頭,柔聲道:「所以,你並不相信惡魔契約之類的東西,對吧?」
他搖頭,鼻尖湊近我的臉頰,輕輕蹭了蹭:「就算有,今晚我們也要打破它!」
「可我還是擔心……」
「現在你只需要擔心一件事,那就是,我們要用哪種姿勢交戰。」
他把我裹進他的浴袍。
雨點般的吻,輕輕落在我的眼皮上。
「閉上眼睛,享受我。」
來了來了!
那種全身僵硬,冷汗直流的感覺,來了!
黑暗之中,我的毛孔里滲出剔透的汗珠,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惡臭。
可豚鼠渾然不覺,仍忘情地摟著我忙忙碌碌。
「別緊張。」他眼神迷離,「你真的,好美,好迷人……」
看到他眼中的熾熱,我終於放下自卑,漸漸讓自己放鬆下來。
突然,樓上傳來「噗通」一聲,像是什麼重物落在地板上。
豚鼠停下來:「剛才……是不是有什麼聲音?家裡還有別人?」
「沒有啊。」
他豎起耳朵,細細聽了聽。
這時,門鈴炸響。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咚咚咚叮咚咚咚咚叮咚!
門外的人瘋狂拍打門鈴,同時大喊著:
「開門!開門!快開門!」
該死!
是潘璐璐。
住在我樓下的同事。
我只好走到門口,對著可視門鈴,沒好氣道:「有事明天再說!」
「快開門!開門!」
咚咚咚叮咚咚咚咚叮咚!
我無奈,滿臉歉意地對豚鼠說:「我這同事是個工作狂,最近我倆一起做項目,她這人不分白天黑夜,只要有靈感就拽著我加班。你先到臥室等我,我去去就來。」
6.
門外沒有人。
剛才只是我偷偷用可視門鈴的遙控器,調出上一次潘璐璐敲門時的錄像,在門口螢幕上播放而已。
入戶門的一側,還有一道窄窄的暗門。
暗門內有梯子,可以爬到五樓儲物間。
儲物間的門只能從內側打開,裡面放這些高爾夫球桿、棒球棍、和很多瓶瓶罐罐。
我隨手抽出一根電擊棒,悄然打開儲物間的門。
五樓和四樓面積一樣,只是被隔成無數小房間。
房間之間互通,就像一個蜂巢狀的迷宮。
每個小房間,還暗設了有趣的機關。
黑暗中,某個房間門燈,一明一暗地閃爍著。
我慢悠悠地走過去,只見一個男人被倒吊在屋頂,嘴裡發出「嘶嘶哈哈」的聲音。
他的嗓子已經被毒啞了,但從口型看,大概是在罵我。
我按住電擊棒,戳向他的後頸。
很快,他就沒了聲息。
這男人又高又胖,拖起來實在費勁。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五樓和六樓之間的傳送帶上。
他被運到六樓,重新被扔回水牢。
六樓,是我的工作間。
布局倒也簡單。
一個由寵物水化倉改造成的「水焚機」,身高一米八以內,蜷一蜷都能塞進去。
高壓鹼水煮化有機部分。
物理搓灰處理無機部分。
乾乾淨淨,不著痕跡。
剛才逃走的男人,塊頭超標,水焚機實在塞不下。
我只好先關起來,想著餓瘦了再處理。
誰知,竟被他逃到五樓,破壞了今晚的氣氛,實在可惡。
7.
處理好樓上的「工作」,已經快十一點了。
我原以為豚鼠早就躺到床上,乖乖等我了。
誰知他卻穿戴整齊、收拾好東西,站在玄關。
若不是這扇門出入都需要密碼,他可能已經離開了。
「你要走啊?」
他點頭。
我極力挽留:「抱歉,都怪我同事,破壞了氣氛。現在已經很晚了,明早再走吧?只是單純睡一覺,不發生什麼也可以的。」
豚鼠搖頭,執意要走。
「30 萬!」我突然說。
豚鼠微微一怔,眼神中閃過一絲錯愕,仿佛被什麼東西刺痛了。
這個晚上,我們很有默契地避開了「錢」,努力把這場交易裝扮成一次浪漫的邂逅。
他猶豫了許久,仿佛認輸了一般,嘆口氣問:「你真的是沈菲嗎?」
「當然啊,我可以給你看身份證!」
「這裡,真的是你家?」
「千真萬確!」
豚鼠轉頭看向牆壁,那裡掛了幾幅我的生活寫真。
為了搭配侘寂風的裝修,照片里的我,穿著中式麻料裙,一臉素顏。
他說:「照片上的人,才是房間的主人吧?」
「照片上就是我啊!」
「你們只是有點像,並不一樣。」
「照片和真人總會有一點點差別的吧!」
「剛才你用可視門鈴的時候,我看到了門外那位、你所謂的同事。她和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樣!她才是沈菲吧?這是她的房子,對嗎?」
「啊呀!真是氣死我了!」我拽著他坐到沙發上,「你聽我解釋!」
「我並不需要解釋。我們本來就是……那樣的關係,就算你說這是借用朋友的房子,照片上的人不是你,我也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發布在網上的信息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你?我不喜歡被愚弄。」
我氣嘟嘟地灌了一整杯紅酒,說:「今晚如果解釋不清楚,你就別想走了!我最討厭被冤枉了!」
「那你說。」
「我是沈菲,這是我家,照片上的是我。那個很像我的潘璐璐,是個討厭的學人精!」
7.
半年前,我們公司來了一個新同事,坐我旁邊的工位。
就是潘璐璐。
老闆暗暗叮囑:「這姑娘大學剛畢業,有點生,你多帶帶她。」
「生」你懂吧?
大概有點「又魯莽又缺心眼」的意思,需要根據語境意會。
後來一相處,發現她確實有點生。
她上班第一天穿了身緊繃繃的黑西裝和細高跟,走兩步就崴一下腳。
職場新人嘛,都有用力過猛的時候,能理解。
我看她拘得難受,好心說:「咱們公司對著裝沒什麼要求,舒服得體就行了。」
她乖巧地說:「嗯!謝謝菲姐,以後我跟著你多學習!」
說學就學。
第二天,她就穿了件和我一樣的藍白色通勤裙。
還問我:「菲姐,我這樣穿行不行?」
看她一副求表揚的模樣,我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