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變態人類:燒尾完整後續

2025-09-19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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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把我嫁給了一座山。

後來,山活了。

它每天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向京城移動。

今日挪一寸。

明日進一尺。

而我的醫館,就在京城。

他們說,那座山,是奔我而來的。

「嫁山隨山,九娘娘,您得和它圓房啊!」

可是……

山那麼大,圓起來大概比較麻煩吧?

1.

太后把我嫁給山這事兒,說來話長。

2.

當今聖上只信任閹人。

要入朝為官,就得捨棄胯下二兩。

我想抓住商機,在京城開家醫館,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燒尾」。

燒尾,原是指,鯉魚躍龍門時,天雷擊去魚尾,化身成龍。

我手中的柳葉刀,與「天雷」異曲同工。

「唰」地一刀,乾淨利落,幫趕考的書生了卻凡塵。

如此一來,沒了妻妾拖累,不用顧念子孫後代,也不會被美色淫慾誘惑,全心全意,只效忠於聖上。

(那要是不肯割呢?)

不肯也沒事兒。

就別當官了唄。

你想想,他連這點痛都忍不了,又怎麼能讓人相信他為國為民的決心呢。

3.

京城中做這門生意的人很多,大多是劁匠出身。

他們刀工潦草,割完隨意抹點草灰,關進蠶室,就任人家自生自滅。

好多人苦讀十年,就死在這最後一刀上。

我就不同了。

我生於醫藥世家,自小耳濡目染,熟知醫理。

但我嫌草藥治病太磨嘰,只醉心於剖解之術。

哪裡病了、壞了,就剖開修修,這樣多快呀!

從記事起,我就喜歡混在廚房,幫家裡的廚子殺魚宰兔,研究它們的骨骼器髒。

六歲那年,家裡的雞吃了毒草。

我切開雞肚子,從雞胃中取出毒穢,又將雞肚縫合。

那些雞竟然都活了下來。

從那時我便篤信,人的身體,也是可以拆裝縫補的。

(可是人和雞還是不一樣的吧?)

有什麼不一樣?

不都是個腔子嘛,一個口進,一個口出,只是形狀不同罷了。

何況,我後來也剖過不少人,確實能活。

大約在我十歲的時候,天下動盪。

屲(wā)煞人趁機作亂,四處燒殺搶掠。

每破一城,殺光燒光,片瓦不留。

我們族中的男子全部都被征入軍中,做了醫兵。

我爹也被編入鎮南軍,在陳老將軍麾下,擔任主管醫務的參軍。

家中女眷則攜帶了細軟,逃往京中的舅舅家。

我爹知道我愛闖禍,兵荒馬亂的,怕我連累家人,便讓我女扮男裝,化名「茹十郎」,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個藥童,也好時時約束。

戰場上肉搏廝殺,血肉橫飛。

我爹忙不過來時,就讓我打個下手。

沒過多久,他那點本事,我全學會了。

刳肉去毒,折骨復位,割皮解肌,訣脈結筋,開顱破腹……

手熟之後,我剖人,就像「庖丁解牛」一樣。

庖丁看牛,不見全牛。

我看人時,也能用目光描摹出對方的肌理筋脈、器髒骨骼。

我在解剖這方面,還是很有天賦的。

打開一具血肉跳動的身體,用刀針鑷剪擺弄它、修復它,再縫好它——

這個過程,讓我感到特別快樂。

尤其是利刃破開柔韌的皮膚、切入皮肉那一瞬的摩擦感,實在是太美妙了。

該怎麼形容呢?

就好像你的身體乃至靈魂深處,有一個很深、很隱秘之處,一直在隱隱發癢,但在那一瞬,你終於撓到了。

你的整個靈魂,都因此而舒展了。

這種切割的快樂,只有伙頭兵羅伯特能懂。

(他的名字挺特別的呀!)

是有點。

他還有個弟弟,叫羅仲殊。

羅伯特刀工也很好,最喜歡削土豆。

每天傍晚,他坐在火灶邊,右手攥著土豆,左手握刀,看似隨意地劃拉幾下,大小均勻的土豆片就飛入了木盆里。

營里的大頭兵們都喜歡看他削土豆。

特別是打了敗仗的時候。

還有,想家的時候。

(我不高興的時候喜歡用木片剝玉米粒。)

那你剝吧,我這有。

4.

屲煞人原是山中的狩獵民族,身材矮小,但精壯敏捷。

他們不圖天下霸業,也不圖久治長安,只攻不守,四處搶掠屠戮。

這場仗,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場狩獵。

打得過,就窮追不捨。

打不過,要麼就換一處打,要麼就躲回山上,養足了精神再打。

但鎮南軍,既要攻,又要守,打得極為艱難。

開戰第二年,陳老將軍戰死。

他唯一活著的小兒子,叫陳向北,我們都叫他陳小將軍。

他帶著殘部,用了兩年時間,才勉力將屲煞人擋在羿山。

這座山,就是後來太后要我嫁的山。

還別說,它挺雄偉的。

巍峨起伏,峰巒疊嶂。

主峰射日峰,名如其形。

遠遠望去,山骨隱約有人的輪廓,而入雲的山峰,就像一把蓄勢待發的巨弓。

弓背緊繃,強勢有力。

一根粗大的柱形巨石,搭弓斜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射破蒼穹。

每當有山風穿過時,整座山,就有了呼吸。

粗獷,沉厚……

(看樣子,你還挺喜歡這座山的?)

你沒見過那時的羿山,蒼翠欲滴,美得攝人心魄。

有一次我上山採藥,還在山頂發現一處隱秘的溫泉呢。

泉水清澈,熱氣繚繞。

當時是初秋,傍晚的山風已有幾分凜冽。

但泡在泉水裡,連風的聲音也似鼻息沉沉,分外溫和。

我坐在水中的石頭上,忍不住哼唱起兒時的歌謠。

半輪紅日掛在樹梢,大片大片的霞光在眼前鋪開。

水流涌動,輕輕拍打著我的身體。

粗糙的石壁摩挲著腳底和後背。

不知為什麼,我的心怦怦直跳,恍然間,好像做了一個很舒服的夢。

可惜,當時屲煞人盤踞在山中,我不敢多做逗留。

5.

山地作戰,對屲煞人來說,如魚得水。

而鎮南軍,已經師老兵疲。

陳小將軍率領一些年富力壯的精兵,在山上熬戰。

我爹則在山腳下的羅家村,建了庵廬,供傷兵病員修養。

那一日,他上山採藥,不慎跌入一處隱秘的石洞。

石洞蜿蜒九曲,一路傾斜著,通往地底,也不知道有沒有盡頭。

洞壁長滿苔蘚,沒有任何可以攀爬抓握之處。

我爹急中生智,將藥鋤嵌入岩壁,這才沒有摔死。

(他只靠一把藥鋤就爬上來了?)

我不知道。

我爹回來時,好像受了傷,佝僂著身子,背上鼓起一個大包。

他全身是血,衣服上還沾著些猴毛。

他看起來很急,什麼都沒和我說,就急匆匆地去了陳小將軍帳中,

兩人密談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陳小將軍下令犒勞三軍。

羅伯特含淚把他養在營里的雞鴨鵝全殺了。

他說,小將軍這是要破釜沉舟啊!

他猜得沒錯。

三軍將士吃飽了飯,便準備一鼓作氣,攻上屲煞大營。

出征前,我爹將我留在庵廬,命我帶著傷員退到山外二十里處的羿城。

他再三叮囑——

一定要遠離羿山,無論生死,不要去山上找他。

那幾日,罡風呼嘯,大地震顫。

遠處的羿山籠罩在黑灰色的霧靄之中。

山脊上雲層翻滾,隱有火光,忽明忽暗。

我站在羿城城頭,望著遠處山林搖曳。

每有風來,似乎都能聽到戰鼓聲、呼喊聲、慘叫聲,但細一聽,又只剩下風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羿山動了。

射日峰半腰那一塊極像人臉的峭壁,原本是望向星空的。

但那一刻,它卻側過臉,遠遠地,與我對視。

七日後,羿山大捷。

鎮南軍以少勝多,徹底殲滅了屲煞。

但是。

大捷,只是奏摺上的「大捷」。

於鎮南軍而言,只能算是「慘勝」。

這一戰,五千將士,只剩九十七人。

我爹也沒回來。

後來,我聽山民說,整座羿山,一具屍體也沒有。

沒有鎮南軍的屍體。

也沒有屲煞人的屍體。

那倖存的九十七人,對羿山一戰的細節,全都守口如瓶。

但私底下,還是有流言飛出來——

羿山是活的。

它把那些人都吃了。

6.

回京後,聖上論功行賞,封我為「屳仚君」。

這兩個字都是「仙」的意思,發音也一樣。

但總覺得怪怪的,有點不懷好意。

聖心難測啊。

何況我還是女扮男裝。

年紀小的時候在軍隊里還能矇混。

但打完仗後,我都十五歲了。

生活安定、精神放鬆、食物豐足,我終於來了癸水,遲長的身體也快速發育起來。

瞞不住的。

於是,我給聖上寫了一封信,假稱要遊歷四方,濟世救人。

既然拒了封號,那些封地、宅邸、賞銀,我也不敢要了。

只把這些年攢下的餉銀,留給了孿生姐姐茹九娘。

信中,我特意把姐姐誇讚了一番,說她醫術在我之上,求聖上能允許她以女子身份開設醫館。

(其實孿生姐姐就是你吧?)

對,我爹就生了九個孩子,我是老小。

茹九娘才是我。

可惜,聖上沒理這茬。

倒是陳小將軍還念著與「茹十郎」出生入死的交情。

八個月後,他逮著機會,舉薦「茹九娘」為太后治病。

後來,我給太后割痔有功,被贊為「女中扁鵲」。

太后問我想要什麼賞賜。

我說,我想以女子的身份,在城中開設醫館。

茹家的男丁均已戰死,只剩十幾口女眷,一直賴在舅舅家也不是長久之計。

我得把這個家撐起來。

當然,更重要的時候,開了醫館,我才能光明正大地在人身上動刀子。

閒了大半年,我手癢得不行。

太后起初不肯。

我就跟她說——

我不但擅長治療外科之症,還能幫女子醫治帶下之症。

如今剛打完仗,滿目瘡痍,百廢待興,咱們得讓百姓休養生息,少生病、少死人、多生崽。

我開的醫館,不收診金,藥材也免費。

我一心只想造福百姓,為太后積福。

(你還挺能說的。)

那是當然,你在軍隊里待上幾年,嘴皮子也能練出來。

何況我還是軍醫,有時為了轉移傷兵的痛苦,插諢打科,是必備的本事。

太后聽我這麼說,眼眶一濕,立即就允了。

我再三叩謝,但仍長跪不起。

(你還要幹嗎?)

我想請太后允許我的醫館,為即將入仕的學子們去勢。

我手藝精湛,還有自釀的麻陀酒、祖傳的金瘡藥,保活,不痛。

去勢也不收診金,但是藥材昂貴,我得收個本錢。

太后連連搖頭。

她說,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正是二八芳華,天天割男人命根子,像什麼話!?

一般病人對郎中,都有點說不上來的依從感,何況我還脫過她的褲子。

仗著這點情分,我就軟磨硬泡:

「保住了才子們的命,就是保住了國家的棟樑。」

「我茹九娘,願意犧牲個人名節,以醫術報效國家。」

太后思量許久,允了。

但有一個條件。

我要嫁給羿山為妻。

太后說:「以後,你就以山妻的身份,救死扶傷,多做善事,也算為困在羿山的忠魂,多積些功德吧。」

我連忙謝恩。

(啊!?人怎麼能嫁給山呢?)

對啊,人怎麼能嫁給山呢?

既然嫁給了山,那肯定就不是人了吧?

不是人,自然就更不是女人了。

太后把我嫁給山,或許只是幫我模糊掉「女人」的身份,方便行醫罷了。

我又不用真的和山入洞房,對吧?

7.

有了「山妻」身份加持,我的「燒尾醫館」順利開張。

每月逢四、逢八,主診外科。

清瘡、去膿、割痔、切瘤子、接胳膊、鋸腿,什麼都治。

逢五、逢十,只接診女患。

治療帶下之症,也教婦人們一些房事中的清潔自保之法。

街坊鄰里的老嫂子們總愛調侃我:

「你自己還是姑娘家,怎麼懂這些門道的?」

我也不說自己是從書上學的,只講是「山相公」教的。

她們立即瞪圓了眼睛,愣上一會兒,然後便咯咯咯笑作一團。

每個月,逢三、逢六、逢九,醫館只接待去勢的客人。

一根十兩金,專割有錢人。

(那窮人怎麼辦?)

窮人就別割了唄。

說句不怕殺頭的話,像聖上這麼特立獨行的君主能有幾個?

過幾年,萬一改朝換代,新皇上又不喜歡閹人了,你想長都長不回來,豈不悔死?

能給出十兩金的,要麼家底雄厚,要麼是思前想後下定了決心的。

將來就算變了天,也有法子變通,不至於真的沒了活路。

(也是哦。)

我手上的功夫,是在戰場上歷練出來的。

又快又穩,深淺得宜,乾淨利落。

一刀切除後,立即用烙鐵灼燒,封閉血管和傷口。

烙鐵是橢圓形的,一層一層疊上去,再加上我天衣無縫的針法,癒合後的傷疤,就像龍鱗一樣規整,聖上看了也夸好。

(聖上還會看?)

看啊。

新晉的士子,第一次面聖時,都不許穿衣服的。

反正啊,就算我收十兩金,預約的人,也已排到了三個月後。

去勢賺的錢,不但能彌補義診的虧空,還有不少盈餘,足以養家餬口。

8.

平時不忙時,陳小將軍常坐在對麵茶社的二樓,望著醫館發獃。

他的眉毛上有一行斜著向上的雞腳狀疤痕,是我當年為他取箭頭時,一針一針縫上的。

每當街上有身形纖長的男子經過,他便會充滿期待地揚揚眉毛,那道疤也跟著飛起來。

待看清那人的模樣後,他整個人,又瞬間暗了下去。

如今的他封侯封爵、錦衣玉食,本該意氣風發,可他卻更瘦了,整個人皺皺巴巴的,仿佛所有的筋骨都在向內收縮。

我知道他失去了很多、很珍貴的東西。

這些失去,變成了緩慢的、長久的、細碎的折磨,最終在他的眼睛裡,化成了一種無法消解的沉鬱。

他就這麼坐在茶樓里。

等了三年。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茹十郎就是你呢?)

我也猶豫過,但總是開不了口。

他等的是茹十郎。

是那個一起在戰場長大、痴迷剖解之術、在軍營里混得風生水起的少年郎。

有一次他喝醉了酒,衝到醫館,瘋了一樣將我按在地上,捧著我的臉,貪婪地看了又看,嘴裡喃喃著:

「你就是十郎,你就是十郎!」

可是,當他的手觸摸到我發育飽滿的胸脯,立即就醒了。

他「啪啪啪」連扇了自己十幾個耳光,倉皇而逃。

你能明白嗎?

他喜歡的,只有十郎,不是九娘。

如果我告訴他,那個十郎根本不存在,也太殘忍了點。

在這三年的光景里,我已經從人們口中的「九娘」,變成了「九娘娘」。

他也早已成了宦官。

(啊!?不會吧!?)

這有什麼奇怪的。

說起來,朝堂上的閹割之風,還是他起的頭。

當年,他回朝之後,立即去勢明志,斬斷情根,以表護國之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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