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人所託,進山參加一場壽宴。
可進村後,宴席上全是生肉,而我是來的唯一一個女人。
他們將我視為主菜。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有演技殺人系統。
1
顧唯風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劇本會上昏昏欲睡。
作為娛樂圈著名的「黑紅體質」女星,如今只有兩類本子會找我。
一種是甜美成真空泡泡的偶像劇。
一種是暗黑到刀鋒舔血的懸疑劇。
用粉絲的話說就是,看著甜美可人,搞不好背後殺過人。
今天的本子是一個三流的民俗本,彙集了時下較為熱點的元素,山神娶親、冥婚什麼的。這種靈異類型的電影,到最後又是主角是精神病或是臆想症,很是無聊。
小導演正在台上侃侃而談:「一開始我的靈感來源是有一次過年我回家鄉,發現原來小時候的村莊裡都沒有人了……」
此時我的手機瘋狂地震動了起來。
來電顯示顧警官。
我與他前兩年認識的,之後交集頗多。
然而他這樣突然打電話來的次數卻很少。
「繁忙的江小姐是否正在劇組?最近有空嗎?」
他含糊地咬著什麼糖的聲音傳來。
「在摸魚呢。」
我察覺到他語氣有些不對勁:「最近有啥沒破的懸案讓你頭疼了?」
「那倒不是。」
顧唯風停頓一瞬,乾脆地說:「我在局裡收到了一張請柬,上面的邀請人……寫了你的名字。」
2
下了班之後,我讓他帶著那張請柬來找我。
把一臉凝重的顧唯風拉進別墅,來到二樓的貯藏室,我得意洋洋地把門推開:「噹噹噹噹——」
面前的整個房間裡堆滿了架子,每個架子上的收納盒的蓋子都快爆開,到處都是堆積的信件,而另一側則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手工禮物,甚至有一張巨大的我照片的像素拼貼畫。
「寫了我名字的請柬信件封面這些年可多了去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很多人都知道我名字啊,拜託,我可是明星!」
「你全把它們收集在這了?」顧唯風有些驚訝,他沒有唐突地亂碰。
畢竟有些信件有不少年頭了,很有可能碰一下就會碎成渣。
「那個黑色的收納箱裡裝著什麼?」
我聳聳肩膀:「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恨有時比愛還要長久許多,我的黑粉可以說是娛樂圈裡最長情的那種。」
顧唯風已經打開那個箱子。
映入眼帘的就是我的黑白遺照。
「我是覺得這種其實還不錯,說不定我的葬禮上還能廢物利用呢。」
他被氣笑了:「你可真是一點也不忌諱。」
被相框壓在下面的是一些死亡威脅信、破碎的刀片、早已褪色的豬血染紅的劇照。
「當然了。難道你信那些東西嗎?所有的案件不都是人犯下的。」
我不信鬼神。
除了,我腦子裡的那個東西。
它在我職業生涯最低谷的時候出現,自稱為「演技系統」。
然而我使用後,卻發現其中所有綁定的技能,都跟殺人相關。
3
顧唯風快速地查看了一遍黑箱子裡所有的東西。
細碎的灰塵落在他的黑髮上,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白色的信封:「不,這個請柬跟這些都不太一樣。
「它沒有郵票或者地址戳這樣的東西,是非常突然地出現在我桌子上的。監控我調過,但是因為角度問題,有非常多的人都經過我那裡。但沒有一個人是很可疑的。」
我將請柬打開,紙上畫著一個憨態可掬的老爺爺舉著壽桃,旁邊有一個巨大的「壽」字。
文字的內容卻不是常見的祝詞和邀請。
上面赫然寫著:
「請來長盛村祝壽。」
「受邀人:江覺夏。」
信紙沾了一點油墨的痕跡。
「我怎麼可能去?」
我莫名其妙:「我的行程都排得滿滿的,更何況去一個人生地不熟,一聽就很偏僻的地方?」
顧唯風沉默不語。
「而且,這蹭上來的黑黑的東西是什麼?」
他從另一側口袋拿了出來,是一張很舊的尋人啟事,下方寫著「若提供線索重賞 xxx 萬」。
照片上的小男孩看上去很眼熟。
眼神有點像顧唯風。
「我一直知道我是孤兒,被師父撿到,也是跟著他吃百家飯長大的。我很早就採過血錄過指紋,但是從來沒有人來找過我。」
顧唯風揉了揉太陽穴:「我想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這不一定是你啊,只是有點像。」
然而我碰到那張尋人啟事時,腦海中的系統瘋狂警報了起來。
【惡意值:已突破檢測上限!】
我的胃部狠狠抽搐了一下。
4
通常來說,普通人的惡意值只會徘徊在一個較低的水平上。
畢竟世界上也沒有那麼多一言不合就拔刀的反社會。
甚至於我曾接觸過的殺人犯,都沒有這樣高的數值。
也就是說……我去調查的話,可以獲得大量的積分,提高系統等級,解鎖更多的功能。
原本我是想著不要再使用這個系統了的。
但是我有一次無意中發現,下一個等級的積分,可以兌換一個叫做【台詞技巧基礎】的技能點。
看上去跟犯罪技能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出道這麼多年,我的台詞水平……
用觀眾的話來說就是……
站姐:【感謝配音老師大恩大德,救了我們家夏夏!】
大粉:【這次的原聲很好,下次不要用了。】
黑粉:【我一聽哪個小學生在說話,回頭一看這不數字小姐嗎?】
總而言之,一言難盡。
我的原聲是湘省塑料普通話水平,聲音語調甜、膩,偏稚嫩,因而大多數戲都不是同期聲,採用的配音。
「……也是。我會安排時間再去調查,畢竟這種來歷不明的請柬,你真要去的話太莽撞了。」
顧唯風說著要收回那張請柬。
我連忙抓住那張紙片:「等下!其實吧,我是很願意配合你們的工作的,尤其咱們兩個的交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抬眼笑了:「嗯,好。」
我們這才下了樓,顧警官決定先把這些材料拿去局裡調查並都複印留痕一份。
「這上面的賀壽時間是下個月。」
我翻開排期表:「……有檔真人秀,估計得推掉了。顧同志,為了你我可是少掙三千萬。」
「!!!」
顧唯風目瞪口呆:「你說多少?!」
我聳聳肩膀:「幹什麼,我可是好好納稅,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所以說被人罵幾句,來點死亡威脅信,受點網暴,就受不了了?
賺錢的時候可沒嫌錢燙手啊。
業務水平不行就只能躺平任嘲,上了多少節台詞課也沒什麼進步。眼下忽然系統里有這個技能點,能兌換到的話,三千萬確實不算多。
然而顧唯風上車時,同手同腳,一陣恍惚,眼含熱淚:「我沒想到……你為了我,居然,居然這麼……」
我心裡說,調查你的身世主要也是順便了。
5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主要是他做一些前期的調查工作。
「長盛村原本應該不叫這個名字,所以資料很少。這個村莊可能是規模特別小,好多地圖上也沒有收錄,我們只能到當地後隨機應變,找找看了。」
因為這件事並沒有報案人,那就更沒有所謂的「立案」,也就談不上出差。
為了掩人耳目,顧唯風請了年假,計劃是與我扮作一對出門旅遊的小情侶,前去調查。
「不是,你們警校沒有表演課的,偽裝總學過吧。你這樣但凡是個有眼睛的正常人,都能看出不對勁好嗎?」
他站在鏡子前,頗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連帽衛衣上的繫繩:「可是穿這個,感覺好傻。」
打開他家的衣櫃,裡面全是皮夾克、行政夾克、工裝夾克……生怕人不知道他是幹什麼似的。
平日裡總是喜歡穿得酷酷的傢伙,如今頭髮被我用卷髮棒卷彎,強行給他套上了衛衣牛仔褲,倒是一副青春男大學生的模樣。
「眼睛裡戾氣收一收,別總皺著眉。」
我點了點他的眉心:「嗯,想想所里看門的來福……對了,就是這樣清澈又愚蠢的眼神。」
顧唯風眼巴巴地看著我:「我比來福厲害多了。」
「好好好,你就保持這樣。」
輪到我自己了,妝容上下手就要狠了。
沒辦法,一個大明星要低調地出門並不那麼簡單。
好在之前換掉了經紀人,新經紀人並不多管是非,很聽我的安排。
我戴好假髮套,化了個平日裡不太化的風格——辣妹妝,用的顏色五顏六色,哪怕我親媽站在我面前,估計一時也不敢輕易相認。
我的衣帽間裡幾乎全是各種高定的裙子,放在玻璃展櫃里的名牌包和看上去華麗但走一公里就會痛到腳踝爆炸的高跟鞋。
好不容易從角落裡找出兩套印有卡通貼畫的短袖,和運動風的背心及熱褲。
又拿出網購的文身貼,左臂貼怪異的玫瑰和荊棘,右腿上直接貼條龍。
我換好衣服出去,顧唯風一愣:「這……真是一點都不像你了,氣質完全不一樣。」
我也樂:「有點像精神小妹。這種妝我也就看別人化過,自己還從來沒試過。」
鏡子裡的我看上去張牙舞爪的。
就好像是久違了的叛逆期。
「走吧,出發。」
一路上顧唯風開車,我難得沒人管,十分罪惡地在副駕駛吃薯片。
「對了,那你一丁點小時候的記憶都沒有嗎?」
長路漫漫,路上我忍不住好奇地問。
「基本上我小時候的記憶,就是已經在師父身邊了,在大院裡和其他小朋友玩。對於我的事,師父也一直不太愛提,加上他本來就工作忙,經常見不到他人影,後來我漸漸地也就不問了。」
「那你出來這一趟,有跟他說嗎?」
顧唯風苦笑一聲:「我要是說了,能這麼輕鬆就請到假?」
「他不願意你去找身世嗎?」
「非常不願意。」
遠光燈將前方黑暗的路劃開一道光亮的開口:「在他看來都是過去的事了,他不想我陷入自怨自艾之中。」
我也望著路:「所以你恨他們嗎?你的父母。」
「不恨,但有很多疑點。」
他的表情很平靜。
他是那種典型的大院裡長大的男孩,將己身鍛造成了一把鋒利的長劍。
說起自己身上的事,就好像在說一樁他人的案子。
車裡放著一首印度尼西亞歌手的歌,男聲溫厚而哀傷:Hancur hati ini melihat semua gambar diri
Yang tak bisa,ku ulang……
「但是有一段記憶,說記憶也不準確,因為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夢,還是確實發生過的事。」
「說說看?」
我抬手關閉了音響,看到歌曲一閃而過的中文譯名——只是想念。
他斟酌片刻道:「我沒跟任何人說起過。我只感覺那時候我坐在一個很深的土坑裡,而且很冷。很暗很暗,腳上似乎沾滿了泥土,不知道為什麼我不能發出任何聲音,既不能求救也不能叫來大人。我想站起來但是辦不到,過了不知道多久,我感覺渴得不行了,然後忽然有熱水可以喝。我就只有這些很模糊的印象,連我自己也不能確定……或許八成是小孩子古怪的夢。」
我放下薯片,竭力鎮定:「是嗎。可是你有沒有感覺,自從我們上了這條國道後,有點太安靜了?」
6
起先在高速上時,是沒什麼異常的。
眼下顧唯風已經一口氣開了十幾個小時,正是深夜最暗的時候。
在半小時前,高速上還偶爾會有依稀的車輛,但根據導航提示進入前往縣裡的國道上,就再也沒有遇到一輛車。
「這裡太偏僻了。」顧唯風也皺起眉頭。
越開就越荒涼。
路的兩側漸漸地都是土路,街道兩邊的店鋪都關著門,不少連門頭都已殘破,顯得十分冷清。
就好像一個垂垂老去,將要死去的縣城。
我正要裹緊外套,忽然看見前方空蕩蕩的十字路口處,站著一位正在招手攔車的女人!
女人大約四十歲,穿著一身灰色棉襖,毛躁的黑髮被風吹亂,更怪異的是,她竟然是赤著腳的。
此時踩剎車已來不及,我的尖叫聲還卡在喉嚨中,然而不知怎麼,顧司機卻絲毫沒有減速,直接開了過去!
「你瘋——」
車子衝過那道殘影,並沒有預料之中強烈的碰撞聲。
「你瘋了嗎?」
我驚魂未定,頻頻向後看,然而黑咕隆咚什麼也看不清楚:「剛剛那是什麼?」
「什麼什麼?」
顧唯風一頭霧水:「什麼也沒有啊,就是個普通的路口。」
從他臉上的表情和剛剛的車輛反應來看,那裡應該客觀上沒出現過女人。
我立刻反應了過來。
在我的人生中,從未產生過「幻覺」。
又悄悄掐了自己一下,確認自己精神狀態也沒有任何問題。
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那個系統,又讓我代入了「某人」的過去視角。
我已經從之前的經驗得出結論,系統只能讓我代入進某一案件的相關者視角,有時會代入進受害者,但大多數時候,系統都會激動又興奮地讓我代入進「兇手」視角。
「你還好嗎?現在我也不敢停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過兩個小時天就亮了,我找個旅店,先休息一下。」
我怒向膽邊生,索性直接掏出手機連上車裡的藍牙,調大音量循環播放國歌!
「我沒事,我心中只有浩蕩正氣,淫邪罪惡侵擾不得進半分!」我心裡又氣又急,小小系統,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了?
「等這趟我回去,你一定要安排我去看一下監獄什麼的,給我好好上上課,把我這腦袋裡的那根弦繃住了……」
顧唯風輕笑:「第一次見到有人在警官面前主動提出要受教育的。」
「我是真有點擔心。」
我用腦袋撞了幾下車窗玻璃:「誒,如果你發現我犯罪,會把我抓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