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是歸棠完整後續

2025-09-19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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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是南國曆朝歷代最年輕的皇帝。

早在兒時起,宮中的所有人都對朕說:

以後朕做了皇帝,定要實現天下一統。

邊塞的漠北王,兇殘狠戾。

屢屢帶兵侵犯我朝邊境國土。

擾得邊境城池的百姓民不聊生,日日提心弔膽。

朝堂的摺子上了一份又一份。

御駕親征,是百姓和官員們的眾望所歸。

朕帶領著浩浩蕩蕩的大軍前去突襲。

卻遇到了此生最過不去的一道坎。

她是漠北的長公主。

戰場之上,她一襲紅衣,毫不畏懼地朝朕飛奔而來。

只那一眼,朕就淪陷了。

她就像一場熾熱的大火,灼燒進了朕的心底。

刀劍無眼,朕砍下了她夫君的頭顱。

她眼底的怒火恨不得要將朕焚燒殆盡。

只想殺了朕為她的夫君報仇。

朕舉起長矛對著她的咽喉,她的臉上竟沒有半點懼意,絲毫不閃躲。

反倒搶過長矛直直對著朕刺過來。

沒想到普天之下,竟有如此勇敢的女子。

這是她第一次刺殺朕,沒想到往後,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蕭棠月,她就這樣成了朕心裡困著的,一頭永遠都無法馴服的野獸。

2

漠北地形遼闊、黃沙漫天。

只有突襲那日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後來的幾日交戰,形勢愈發嚴峻。

我們的軍隊被引到一處流沙地帶。

還未開戰,眾多將士們就被瞬間塌陷的黃沙吞噬。

他們甚至來不及張口呼救,沙子就迅速灌進了他們的口鼻。

頃刻之間,活生生的兵將們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此慘狀,朕只能先下旨休戰。

一千三百七十五名南國的鐵骨男兒,就這樣被漠北的黃沙掩埋了。

兩軍就這樣僵持在了流沙地的東西兩頭。

軍營內外,氣氛陷入冰點。

將士們紛紛向朕提議,要將漠北長公主同抓來的俘虜們一起。

帶上戰場,臨陣威脅漠北王。

如若威脅不成,就將長公主當場凌遲,激起漠北大軍的憤恨。

讓他們主動跨過流沙地帶前來進攻。

對於戰事來說,這確實是個好提議。

可是朕,終究沒有允諾。

蕭棠月,哪怕被關在朕的軍營里作為俘虜。

她都依舊揚著她那高貴的頭顱,蔑視著周遭的一切。

這個女人,骨子裡就沒有害怕和低頭。

就算將她帶上了戰場,她也一定會就地自戕的。

可朕,不想她死。

朕主動向漠北王發出了休戰書,要將他最疼愛的長公主帶回南國,作為質子。

沒想到,他竟答應得很爽快,當日就派人回了一份休戰議和的冊子。

她活著,換得兩國的安寧,換來邊境百姓的遠離紛擾。

也應了朕的一份私心。

3

啟程之前,朕就命人快馬加鞭,在離皇宮最近的一處寶地為她修建公主府。

漠北荒涼,朕就在公主府中為她種滿了南國的奇花異草。

命人為她搜羅各種奇珍異寶、綾羅綢緞。

賞賜如雪花般日日飄進她的府中。

朕還賜予她長公主的權力,宮人們皆任她差遣。

只要處理完朝堂政事,朕一有空就會出宮去看她。

朕相信,一定能捂熱她這座冰山。

可她呢?

她當著朕的面,將朕精心挑選的珠寶美玉砸得粉碎!

綾羅綢緞、名畫墨寶都被撕毀成滿地狼藉!

甚至一次又一次舉起她發間的金釵,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刺穿朕的喉嚨。

這些,朕都忍了。

愛而不得,讓朕變得不像自己。

朕包容了她的一切忤逆和尖刺。

為她放下所有天子的威嚴。

甚至為她鋪就了最好的一條後路:召她入宮為妃。

兩國聯姻,是天下之喜。

她是漠北王唯一的公主,日後若是她能順利誕下皇子。

等到漠北王垂垂老矣之時,我們的皇子即可順理成章地成為漠北的藩王。

兩國長達數百年的干戈,就能被我們的愛意化為玉帛。

一想到這,朕就難掩激動,欣喜萬分。

可是她,竟敢如此荒唐!

如此不堪!

為了報復朕,她竟一夜之間召了十二名面首入府!

「漠北長公主淫亂不堪」的流言就像瘟疫一般,傳遍了整個皇城。

流言蜚語成了一座無法跨越的大山,橫在我們之間。

朕再也不能真正地擁有她了。

朕氣得渾身發抖,心口刺痛。

等朕衝進公主府,看著她仍是一副慵懶倦怠、不知悔改,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模樣。

一股無法克制的暴怒吞噬了朕的理智。

朕掐住了她那纖細的、仿佛一折就斷的脖子。

「為什麼?!蕭棠月!朕已經為你做得夠多了!」朕嘶吼著,像個失敗的困獸。

她卻只是笑,嘴角帶著冰冷的嘲諷。

眼神里沒有一絲懼怕,只有無盡的鄙夷。

「我蕭棠月的床榻,天下男子皆可上得。」

「唯、你、不、配。」

那一刻,朕恨極了!

朕已經擁有了天下,卻唯獨得不到一個女人的心?!

4

滔天的怒意讓朕失去了理智。

既然她不領情,朕就讓她看看什麼是帝王之怒!

朕命人建了萬獸園,將漠北的俘虜關進斗獸場中,與猛獸廝殺。

朕想讓她看看,忤逆朕的下場。

原來她的軟肋,是她的子民。

當她親眼看著她的子民被野獸撕裂時,竟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震破了穴位。

那位高高在上、桀驁不馴的長公主。

終於肯向朕低頭了。

看著她卑微地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地祈求著朕。

朕的心,卻像被那些野獸的利爪狠狠撓過一般的疼。

蕭棠月,朕把滿腔真心賜予你。

不惜為你休戰,為你包容所有,甚至為你鋪好康莊大道。

可能最終讓你低頭的,卻是朕的天子一怒。

罷了。

是朕輸了。

朕不願再看到她這副淒悽慘慘的模樣。

從那日起,剛建好的萬獸園就此荒廢。

朕寧願她永遠張牙舞爪地恨著朕,也不想再看見她那般痛苦地流淚。

朕開始冷落她,想讓她嘗嘗失去聖寵的滋味。

讓她明白,在這異國的皇城,只有朕才是她唯一的倚仗。

可時間一月月過去。

哪怕昔日獨占聖寵的公主府變成了冷宮。

她都依舊沒有低頭。

甚至沒有一次求見過朕。

朕坐在冰冷的龍椅之上,處理著批不完的奏摺,心裡卻空蕩蕩的。

總是在想,她在公主府里做什麼?是不是又在心裡咒罵著朕?

可朕是天子。

哪怕此生都不復相見,也絕不可再為了她低頭。

5

直到那日。

宮人連滾帶爬地衝進大殿:「陛下!不好了!長公主她……她已病入膏肓,說想見您最後一面!」

「怎地忽然就病入膏肓了?」

朕的腦子「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朕撇下了所有朝堂政務,帶上宮裡最好的太醫,快馬加鞭地趕去公主府。

一路上,朕的心慌得厲害。

強烈的悔意湧上心頭!

朕不該那般冷落她的!

朕只是想讓她服個軟,從未想過要她死!

看到她一身素白,虛弱不堪的樣子,朕的腸子都快悔青了。

直到這一刻,朕才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溫順柔婉的模樣。

朕拿起螺子黛,親手為她描眉。

她竟然沒有躲開。

筆尖觸及她的肌膚,朕的心都在顫抖。

多希望這只是一個平常的午後,朕只是在為心愛的妃子描眉畫黛。

可這副光景,很快就會消散……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朕下令杖斃了所有伺候不力的宮人。

她還是第一次這樣緊緊倚靠在朕的身邊。

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絕美容顏,朕終究沒忍住,想要吻下去。

朕想告訴她,朕可以原諒她的一切,只要她好好活著。

可就在朕動情俯身的剎那……

一把冰冷的匕首,竟狠狠地刺入了朕的後背!

有刺客!

劇痛傳來的瞬間,朕幾乎不敢相信。

傷口和心口的絞痛,讓朕快要無法呼吸。

蕭棠月……到了這一刻,你依然……只想殺了朕嗎?

這一切都是假的?

是你為了殺我,特意為我編造的鏡花水月?

6

他們利用了朕的軟肋,把朕變成了最窩囊的帝王。

朕就這樣被綁上馬車,成了他們逃亡的工具。

車身狹窄,我們擠在一起,那麼近的距離卻似咫尺天涯。

一路顛簸,傷口處傳來劇痛,卻比不上心底的絕望。

可她竟然又為朕包紮?

既然已經恨朕入骨,設了這麼大的局要殺朕。

又何必多此一舉?

四目相對時,她倉惶躲開。

可朕……竟可悲地落下了一滴淚。

為了她,朕已經放棄了很多很多。

因為她,朕一再回絕攻打漠北的摺子。

甚至放棄了天下一統的大願,想要兩國交好。

可她卻在暗中排兵布陣,利用朕的一腔真心。

讓朕成了天大的笑話!

蕭棠月,如今,輪到朕對你恨意滔天了!

馬車被逼至懸崖,追兵趕來包圍了他們。

朕恨不得立刻下令讓他們萬箭穿心而死!

可她……居然讓那個暗衛放了朕。

她俯身在朕耳邊,語氣依舊冰冷如刀:「謝珩,我們之間的債,今日,兩清了。」

兩清?

如何兩清?

朕付出的真心,朕承受的背叛,朕所有的愛恨痴狂……

豈是她一句「兩清」就能勾銷的?!

朕不甘心地看著她,她竟毫不猶豫地撲向那個低賤的暗衛,與他緊緊相擁。

縱身跳下了萬丈懸崖……

那一刻,朕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眼睜睜看著那抹白色的身影被黑暗的懸崖吞噬。

蕭棠月,到頭來,朕竟然比不上一個卑賤的暗衛。

她刺殺朕那麼多次,卻偏偏在就要得手之時,留住了朕的性命。

回宮以後,朕清除了皇城內外所有的漠北餘孽。

發動了一切力量去搜尋,卻再也找不到她的絲毫痕跡。

午夜夢回之時,朕總是忍不住在想,哪怕把她找回來又如何呢?

她的心,從來都不會在朕這邊。

她就像一場絢爛又殘酷的夢。

夢醒了,只剩下朕被困在冰冷的龍椅之上,抱著回憶,萬劫不復。

天下人都說朕是千古一帝。

可只有朕自己知道,朕窮盡一生,坐擁萬里江山。

卻終究……弄丟了唯一想放在心上的那個人。

阿烈篇:逐月。

1

我是漠北最卑賤的牧奴。

甚至沒有屬於自己的種姓。

兒時的記憶里,滿是馬糞的腥臊味。

是鞭子抽在皮肉上的炸響和劇痛。

是永遠都填不飽的肚子。

那日,馬場突然來了從未有過的盛大儀仗。

管事的早就諂媚地迎了上去,我們所有牧奴都被趕到一邊。

跪伏在地,甚至不能抬起頭。

可我沒忍住,還是微微抬頭偷看了一眼。

那個被眾人簇擁著的小女孩,穿著華麗的宮服。

陽光灑在她身上,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金邊。

她那么小,那麼精緻,還高高揚著下巴。

眼神亮得像草原上的鷹,巡視著屬於她的領地。

她是漠北最尊貴的長公主——蕭棠月。

那一刻,我腦子裡一片空白。

只覺得,她真美啊,美得不像這塵世里的人。

像是長生天賜給漠北的、不小心墜入凡間的月亮。

她一眼就看中了馬場裡那匹棗紅色的漂亮馬駒。

我心裡一急,想要提醒她,那匹馬近日性子古怪,極易受驚!

可我剛想起身開口,管事的鞭子就立馬抽了過來。

眼神兇狠地警告我閉嘴。

我這樣的賤奴,連靠近她呼吸同一片空氣都是褻瀆,哪有資格開口?

她翻身上馬,動作帶著天生的優雅與無畏。

馬駒起初還很溫順,載著她在馬場上小跑。

我的心卻懸著,眼睛死死盯著他們的方向。

突然,不知是什麼驚了那馬!

它長嘶一聲,猛地揚起前蹄,發狂般地橫衝直撞了起來!

場面瞬間大亂!

管事的臉都嚇白了,若是公主出事,我們所有人都得陪葬!

他猛地轉身,像驅趕牛羊一樣,揮舞著粗長的鞭子,狠狠抽在我們這群小牧奴身上!

「快!滾過去!攔住它!用你們的身體去攔!」

「救不下公主,你們全都得死!」

鞭子像雨點一樣噼里啪啦地落下,背上火辣辣地疼。

我們十幾個孩子被驅趕著、哭嚎著,踉踉蹌蹌地衝進了馬場中央。

成了攔住那匹瘋馬的人肉盾牌!

我們嚇得抖成了篩子,緊緊靠在一起,身邊的牧奴沒忍住尿了一地。

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匹高大的烈馬嘶鳴著朝我們衝過來!

2

馬蹄揚起塵土,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等待被馬蹄踏成肉泥的結局。

能替尊貴的長公主而死,大概就是我這種賤奴最好的用處吧。

可馬蹄卻遲遲沒有踏在我們身上。

我聽見一聲帶著稚氣卻無比堅定的喝聲:「吁……!!」

我猛地睜開眼。

看到了讓我此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那個像月亮一樣的小公主,稚嫩的臉上竟沒有一絲恐懼。

她小小的身體幾乎要被瘋馬巨大的力量甩出去。

可她那雙纖細的手卻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死死地勒緊了韁繩!

韁繩那麼深地嵌進她的掌心,她會受重傷的!

她為了控制住馬,整個身體向後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

「讓開!你們都給我讓開!」

她是在救我們!

為了救我們!為了不讓我們被馬踩死!

她竟然冒著自己被甩出去、被馬踩踏的危險。

救下了我們這群卑賤如草的牧奴!

她竟如此勇敢又心善……

瘋馬最終被她強行勒停,焦躁地原地踏步。

她坐在馬背上,不停地喘氣,小臉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紅。

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陽光照在她臉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

那道光也照進了我陰暗卑微的人生。

她翻身下馬,落在了我們面前,舉起馬鞭。

「啪!」

我們嚇得緊緊閉上眼睛。

可馬鞭卻落在了管事的身上!

「他們都還只是孩子,以後,不許再拿鞭子抽他們!」

「牧奴,也一樣是漠北的子民!」

那天夜裡,身上一如往常添了許多新傷。

可我卻意外地不覺得疼了。

趁著管事熟睡,我逃出了那個睏了我多年的馬場。

我要去王庭!我要去她身邊!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保護她。

用我這條卑賤的命,去保護拯救過我的月亮。

我拼了命地練武,比任何人都狠。

每一次被人毒打,每一次受傷,每一次在泥地里爬不起來的時候。

我眼前都會出現她死死拉住韁繩的那一幕。

我想變得強大,強大到有資格站在她身後。

我做到了。

每一次比武,我都是最出色的那一個。

可我忘了,有些東西,是出生就決定了的。

無論我多強,無論我身上添了多少道傷疤。

我卑賤的出身,就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哪怕費盡所有氣力去拚命,也只能成為一位藏在陰影里的死士。

甚至沒有資格走到陽光之下,沒有資格讓她看上一眼。

我只能遠遠地、默默地,守著關於她的傳聞。

聽著人們談論長公主今日又做了何等張揚肆意的事。

這就夠了。

對我而言,已是恩賜。

我從未奢望過能靠近月亮。

我只想,做她腳下最沉默的一塊石頭,在她需要的時候,能為她墊一下腳。

或者……能替她擋下所有的明槍暗箭。

3

在她及笄那天,王上頒了一道詔令。

「能配得上她的夫婿,只能是整個漠北最勇敢的男兒。」

我可以最勇敢!

我什麼都不怕!

可我卻不配。

公主的夫婿,怎麼可能會是漠北最低賤的種族。

聽聞不少王族男兒都進了王宮比武。

可像我這種身份,連半隻腳都別想踏進去……

我心中苦悶,在輪值之時逃去了北麓山上。

和人比算什麼勇猛?敢上山和野獸比試,才是真正的勇士!

我把痛苦和不甘都發泄在了山中的野獸身上。

不到半日,我就殺死了兩頭野豬。

可野豬屍身上的血腥味引來了狼。

不是一隻,是一群!

我猛地停下腳步,渾身緊繃,雙手牢牢握住腰間的彎刀。

它們無聲地圍攏過來,形成一個致命的包圍圈。

涎水從它們的尖牙下滴落,每隻狼都惡狠狠地盯著我。

狼群背後,竟有一隻雪白的、體型龐大的狼王!

是傳說中的雪狼王!

一場惡戰,不可避免。

狼王發出一聲短促的嚎叫,攻擊開始了!

幾頭健壯的惡狼同時從不同方向撲了上來!速度極快!

我側身躲過它們的撲擊,反手一刀,瞬間劃開了一頭狼的腹部!

溫熱的血和腥臭的氣味瞬間瀰漫開來。

但同時,另一頭狼的利爪也狠狠抓破了我的後背。

我揮刀劈砍,動作狠厲,每一刀都奔著要害。

狼血和我的血混在一起,染紅了腳下的草地。

就在我快要體力不支時……

「咻!」

一支利箭猛地從側後方射來!

精準地射穿了一頭正欲撲向我的惡狼的眼眶!

那狼哀嚎一聲,重重倒地。

我猛地回頭。

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從一塊巨石後面跳了出來。

他接連拉弓射箭,惡狼一頭又一頭倒下。

我也順勢揮刀,繼續奮力搏殺。

終於,那頭雪狼王也撲過來了!

它像一道白色的閃電,猛地撲向那個少年!

眼看那布滿獠牙的巨口就要咬斷他的脖頸!

我不知從哪裡爆出一股力氣,猛地向前一撲,刀尖狠狠捅進了雪狼王的後頸。

「啊嗚......!」

它痛苦地嚎叫了一聲,翻身過來把我壓在了身下。

我和它滾作一團,它的利爪在我胸前劃開了深可見骨的血痕。

劇痛幾乎讓我暈厥。

但我死死咬著牙,用膝蓋頂住它的腹部,一隻手奮力卡住它的下顎。

雪狼王的力量大得驚人,我瘋狂掙扎,它腥臭的口涎滴在我臉上。

「快動手!!」

千鈞一髮之際,那少年終於撲過來,舉起刀順著狼王的傷口砍了下去!

它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嗚咽,就徹底癱軟了下來。

沉重的身軀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狼王一死,剩餘的幾隻狼發出了恐懼的哀鳴,夾著尾巴迅速逃竄進了山林深處。

他踉蹌著從我身上挪開雪狼王的屍體。

我們倆都渾身是血,傷痕累累,狼狽不堪地癱倒在地。

「你為何不早點出手?剛才我差點被它咬斷了脖子!」

「對……對不起,我只是想要一張完整的雪狼皮。」

我瞬間怒了!雪狼皮比我的命還重要嗎?!

我望向那頭巨大的雪狼王屍身。

它的皮毛白得像雪,沒有任何雜質。

一定價值連城罷,確實比我這個微不足道的死士值錢多了。

「我把身上所有的銀錢都給你,讓我把雪狼王的皮帶走可以嗎?」

「不必了。」

我掰開腥臭的狼嘴,從裡面拔下一顆碩大的狼牙。

拖著一身的傷,頭也不回地走了。

4

回去之後,我的傷口感染,卻買不起藥。

暈倒在榻上硬生生扛了整整兩日。

等我從昏迷中醒來,漠北卻變了天。

南國的狗皇帝親自帶兵突襲,王城內外屍橫遍野。

他們居然擄走了長公主!

我顧不得身上的傷痛,硬撐著爬起來,尋到了南國軍隊的營帳外。

這裡守衛森嚴。

我用黃沙覆體,掩蓋著自己的痕跡。

終於被我找到了長公主的營帳。

我想伺機去救她出來,卻等到了他們退兵回朝的陣仗。

長公主被鎖在了皇帝的馬車上,四周皆是兵將,根本無法靠近。

情急之下,我只能先混進了漠北的俘虜里。

同公主一起,去了南國。

我們一直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地牢中。

那些時日,只有陰暗潮濕的牢房、餿掉的飯菜和兇殘的南國獄卒。

滿腦子都是長公主的安危,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去救她。

我每日都會拿石子在牆上刻線來記下時日。

終於刻至第一百二十七條的時候。

牢門被打開了。

可迎接我們的,卻是真正的人間煉獄。

我們被綁上了粗長的鐵鏈,趕上囚車帶到了斗獸場。

那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凹坑,一邊是我和漠北的同胞們。

一邊是兇狠無比、哈喇直流的惡狼群。

又是狼......

只是我們的手腳都被綁著鐵鏈,也沒有任何武器。

他們分明是想活生生看著我們被咬死!

憤怒和恐懼交雜在一起,我和身邊的同胞們都止不住地渾身顫抖。

忽地有人大喊道:「長公主!是長公主來了!」

我猛地抬頭,高台之上,她依舊美得好似神女下凡。

可她妝容精緻卻面無表情?還穿著南國的宮服?

「長公主!救救我們!求您救救我們啊!」

大家都把求生希望放在了長公主身上,目光如火般渴求地望著她。

可她竟無動於衷?

她怎麼會?

「放!」

有人大聲令下,我們還未反應過來狼群就已經掙脫了束縛朝我們狠狠撲了過來!

站在前排的同胞們霎時就被咬斷了喉管,死狀悽慘。

我心中憋悶,可我甚至沒有喘氣的時間!

只能把痛苦化作怒火,我撩起身上的鐵鏈,衝著眼前的惡狼主動撲了過去!

我用盡全身力氣死死勒住惡狼的脖子。

可是雙腿都被沉重的鐐銬綁住,我跨不開步子。

惡狼劇烈地甩動著身體,我的腿被絆住,險些要摔下去。

僵持了許久,我沒了力氣,瞬間被甩飛了出去。

那頭惡狼轉過身來,死死盯著我,可我已經渾身疼到爬不起來了。

長公主,你平安無事就好。

這一世,我渺小如蟻,無能為力去保護你。

希望下一世,我能有機會站在你身後,為你鞠躬盡瘁。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死神的降臨。

可身邊卻久久沒有動靜。

睜開眼時,惡狼都已經被關回去了。

這場南國人眼中用作取樂的大戲,忽地就中斷了。

我終於又在鬼門關外,撿回了一條命。

5

我們被關在了斗獸場。

一起來的漠北同胞們只剩下不到一半。

每天還陸陸續續有人因傷口感染不治而亡。

我們每天都在想盡各種辦法逃出去。

可這裡戒備森嚴,連只鳥都飛不出去,更何況是人。

我暗中觀察了很久,我身上的傷是留下的人里最重的。

最嚴重的地方深可見骨,且渾身是血。

有辦法了!

我佯裝病死,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獄卒罵罵咧咧地進來使勁踢了我兩腳。

見我毫無反應,就喊來同伴把我卷進了草蓆。

我像堆穢物一般被扔在了斗獸場外的亂葬崗里。

可我心中,卻是止不住地狂喜。

我還活著!我自由了!

我終於可以去保護長公主了!

趁著夜色,我赤腳跑了很遠很遠的路。

翻過一個又一個屋頂,終於找到了「公主府」。

可我該如何告訴她,告訴她我是特意來保護她的?

說來可笑,我有勇氣殺惡狼,卻沒勇氣面對她。

想起她那日穿的南國宮服,我更不敢貿然出現在她面前了。

可長公主聰慧無比。

她很快就發現了躲在房樑上的我。

如同做夢一般,我終於有機會站在了她身邊。

我的月亮,她放下了尊卑之分,慷慨地用她的月光照亮了我。

親手給我這個地位卑賤的牧奴燒了滿滿一桶的洗澡水。

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在桶中泡澡。

熱氣熏了我的眼,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在水裡。

也在我心底泛起了巨大的漣漪.......

我發誓,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漠北是沒有冬天的,所以南國的冬日對長公主來說一定特別難熬。

怕她受風寒,我去把花園裡的樹都砍了給她燒炭火。

怕她想家,就絞盡腦汁去給她做漠北的美食。

可她絕美的臉上還是總帶著無盡的憂傷。

夜裡她的寢殿總會傳出她夢魘驚呼的聲音。

我心中著急,卻又無計可施。

只能夜夜守在她的寢殿門口。

她發現後,竟直接允我睡在她殿中的地毯上。

那一夜,我聽著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一夜無眠。

6

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她。

可我能為她做的,還是太少了。

殿下近來清瘦了許多,我得想辦法讓她多吃點。

這日我翻牆出去,為她採買糧食衣物。

南國的大街小巷,熱鬧得刺眼。

我穿梭在人群中,儘量低著頭,避免與人對視。

我的琥珀色瞳仁在這裡太過顯眼。

就在我買完東西,準備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時。

幾個閒漢的議論聲像淬了毒的針,猛地扎進我的耳朵里。

「嘖嘖,聽說了嗎?那個漠北來的長公主……可真不是一般的水性楊花!」

「她一夜就召了十二個面首侍寢!我的老天爺啊,這怎麼受得的了?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吧?」

「可不嘛!聽說把陛下氣得龍顏大怒,直接把公主府變成冷宮了!」

「哎呦,那如今她身邊一個男人都沒了,這長夜漫漫……可怎麼熬啊?」

「我聽說啊,有些女子天生就有種怪病,離了男人就渾身難受,像有螞蟻在骨頭裡爬!夜不能寐!你說那公主該不會就是得了這種病才……」

我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渾身血液都衝上了頭頂。

他們竟敢如此汙衊她!

我一把攥住那個說得最起勁的閒漢的衣領,幾乎要將他提離地面!

「閉嘴!再敢汙衊長公主半個字,我割了你的舌頭!」

那人嚇得臉色慘白,渾身抖得像篩糠,趕忙說道:「冤、冤枉啊!好漢饒命!

這……這皇城裡誰不知道啊!我說的都千真萬確!

那十二個面首,死得那叫一個慘!舌頭都被割了!

臨死前還……還被凈了身吶!不信你問問他們!」

旁邊幾人也都嚇得連連點頭,七嘴八舌地附和:「是真的!全城都知道!」

「我們沒瞎說啊!」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

殿下她……她真的……?

不!不可能!殿下絕不是那樣的人!

可……可是她夜夜夢魘,輾轉反側,那般痛苦……

難道……難道她真的得了他們口中那種怪病……

我抓起地上散落的東西,狼狽不堪地衝出了人群。

回到公主府,腦子裡反覆回想著那些污言穢語。

還有殿下夜裡痛苦蹙眉、冷汗涔涔的模樣。

她是不是……真的很難受?

可我只是一個卑賤的牧奴,一個連名字都不配有的死士……

我配去觸碰她嗎?

甚至連想一想都是對她的褻瀆!

可是……如果她真的需要呢?如果那種痛苦真的在折磨著她呢?

巨大的痛苦和矛盾幾乎要將我撕裂。

我只是一個奴。

我的身體,我的命,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

我甚至願意為她去死。

我用冷水反覆沖刷身體,幾乎搓掉一層皮,我想把所有的卑賤和塵垢都洗掉。

跪在她的床榻邊時,我的心跳如擂鼓,幾乎要撞破胸膛。

我不敢抬頭,聲音也毫無底氣:「公主殿下……奴,伺候您安歇。」

燭光搖曳,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給我滾!」

她瞬間暴怒,拿起玉梳狠狠砸在了我身旁。

那一刻,我看見了她眼底的心碎和失望。

我跪在地上,身體如墜冰窟.......

我錯了。

大錯特錯!

我竟然用南國人那些最骯髒的謠言去揣度她,還妄想用這種自以為是的方式去「幫」她!

是我的愚蠢和卑賤,深深地傷害了她。

我退了出去,關上殿門,無盡的悔恨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來,勒得我快要無法呼吸。

我衝進廚房,拿起長鞭。

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在自己身上!

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可身上的痛,比不過我心裡萬分的悔恨。

我要替長公主懲罰自己。

為我的愚蠢和褻瀆,付出代價。

直到力氣耗盡,我蜷縮在冰冷的灶台邊,意識逐漸模糊。

殿下……對不起……

7

醒來之時,我竟躺在長公主的榻上。

殿下不忍心我把自己傷成這樣,她竟然不怪我了。

還又一次不顧尊卑,細心地為我處理傷口。

我把心中的悔恨說與她聽。

看著她流下的眼淚,我的心都快要碎了。

晚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得燭光搖曳不止。

不知何時,我們的影子竟緊緊貼在了一起......

那一夜,我仿佛做了我人生中最美的一個夢。

眼前的殿下,眼波流轉、含情脈脈。

她化作天上下凡的神女,帶我飛向了無邊的天際。

一夜的溫柔繾綣,我甚至捨不得眨眼。

我怕閉上眼睛,這一切就真的變成了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

可是天亮之後,一塊刺眼的殷紅撞進了我眼底。

殿下她.....?

那些謠言!全是假的!

愧疚和震驚險些要將我吞沒,可她卻溫柔地抱住了我。

「現在,你知道最真實的長公主,是什麼樣子的了。」

我心中的月亮,從始至終都是一樣的明亮皎潔、一塵不染.....

那日過後,我們的日子變得愈發溫暖甜蜜。

我想讓她一日比一日開心,不再去想從前那些痛苦的事。

我想帶她回家。

我傳了密函回漠北,告訴王上公主現在被關在這裡。

守衛並不森嚴,只要他派人前來支援,公主就一定能逃出去。

我滿心期待著和公主一起回家。

一起在家鄉的黃沙地上策馬飛奔。

可我沒有等到王上的支援,卻等來了他殘忍的親筆手諭。

「尋機會刺殺南國皇帝,如若不成,殺長公主。」

我很想把真相告訴她,可看著她好不容易開心起來的樣子。

我終究是不忍心。

可她還是發現了,她以為是我要殺了她。

我想解釋!我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要怎麼告訴她?

告訴她是她曾經最依賴的父王要殺了她?

我看著她眼中燃起巨大的恨意。

「啪!」

她瘋了一般拿起鞭子狠狠抽在我身上。

但我死死咬住牙關,沒有躲。

她卻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鞭子如同暴風雨般落下來。

肩膀、手臂、後背……每一鞭都帶著她的恨意、委屈和痛苦。

很疼,是真的很疼。

如果我更強大一些,如果我能早點帶她走,她就不用承受這些。

這鞭子,是我該受的。

這痛,是我欠她的。

能讓她把壓抑已久的痛苦發泄出來......也好。

她讓我親口說這一切都是假的,是我要殺了她。

我想告訴她,不是的。

我對你的好,是真的。

想帶你回家,是真的。

心悅於你……都是真的。

千言萬語堵在胸口,還未解釋清楚。

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我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地向前倒了過去。

8

我的長公主,哪怕她誤以為我要殺她。

她卻還是不忍心先殺了我。

反而一次又一次救了我。

我再也不忍心欺瞞她了,把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看著她委屈流淚的樣子,我心如刀割。

我一定要帶她走!

倘若王上發現我久久未完成任務,定會派其他死士前來的。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把殿下送出了城,王上的兩個任務,我必須要完成一個。

只有南國的狗皇帝死了。

公主才能永訣後患,才能安心地回家。

這一世,能與她朝夕相處這麼久,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能為她而死,我心甘情願。

我躲回了公主府,想偽造公主的筆跡給狗皇帝寫信。

邀他前來公主府一聚。

屆時我再伺機殺了他。

可還沒等到宮人來送月例, 殿下竟然又自己回了這囚籠之中!

無論我如何哀求,她都絕不改變心意。

她本是最驕傲的長公主,如今卻要用自己的命做賭注,引他入局。

我勸不動她,但我一定會拚死保護她。

那日,我藏在樑上, 握緊了匕首, 連呼吸都壓得極低。

那狗皇帝果然來了。

還裝作一副深情的模樣。

撫摸她的肩, 為她描眉, 說那些虛偽的動情之言。

我知道她恨他, 恨他殺了那麼多漠北子民, 恨他逼她為質,恨他折她羽翼、囚她於籠。

我也恨。

但我更心疼她。

心疼她強忍著恨意陪那人演戲。

他竟俯身想要親吻她!

忍不了了!

我從房梁直直躍下, 匕首狠狠刺進他後背。

我捂住他的嘴, 不讓他喊出聲。

我要以狗皇帝的命做要挾。

為殿下謀一條生路!

我知道她心軟。

但我不能。

逃亡路上,她竟為他包紮。

我知道她不是原諒,只是不忍。

可我不忍的, 只有她。

我本想趁城中的三千死士拚死搏鬥之際,帶著公主逃出去。

可是追兵越來越多, 信號彈一個接一個劃破夜空。

我們低估了南國皇城裡的兵力。

最終退無可退, 被逼到了斷崖之上。

我本想先殺了狗皇帝, 為殿下報仇。

可她終究還是放過了他。

我讀不懂她眼中的情緒。

只聽見她說, 能與我死在一起, 已經很滿足了。

跳崖的那一刻, 我緊緊抱住她。

風聲呼嘯, 她在我懷中輕得像一片羽毛。

我說:「殿下, 別怕。」

其實我怕極了。

我怕她死,怕我終究沒能護住她,怕來世我找不到她。

天旋地轉, 共赴黃泉。

可我居然沒死。

我掉在了桃樹上, 斷了幾根骨頭,渾身是血。

但我顧不上疼。

我爬下樹,沿著河岸瘋狂地找她。

兩天兩夜,我不眠不休, 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聲音啞了, 傷口裂了, 血混著泥水往下流。

但我不能停。

我怕我一停,她就真的沒了。

直到我在淺灘上看到那一抹白衣。

她躺在那裡, 像一朵凋零的花。

我撲過去, 抱起她冰冷的身子, 一遍遍喊她:

「殿下……蕭棠月……求你……活下來……」

她終於睜開了眼睛。

那一刻,我跪在河水裡, 哭得像條狗。

許是天神聽見了我誠心的祈求。

我們都活著,而且,再也不用分開了。

後來我們就在這片種滿桃花的山澗住下了。

我為她砍柴搭屋、打獵、釀酒。

她種菜、洗衣、對我開懷地笑。

我再也不用躲在暗處守護她。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抱她、吻她、為她折花。

直到那天清晨,她吐得厲害。

我輕輕扣住她的脈博, 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是喜脈。

我們有孩子了!

我抱起她轉圈, 笑得像個傻子。

殿下,這一次, 我終於不再是卑賤的牧奴,不是只能隱於暗處的死士。

我是你的阿烈。

是你孩子的父親。

是會陪你朝朝暮暮,白頭到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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