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冰涼,力道卻大得驚人。
「做什麼?」他問,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臉上莫名地燒起來,支支吾吾:「有、有隻蚊子……」
他沉默著,沒鬆手。我的心跳聲大得自己都能聽見。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放開我,淡淡道:「吃飯。」
我埋頭猛喝雞湯,再也不敢抬頭看他,也錯過了他早已泛紅的耳垂。
夜裡躺在床上,我盯著牆面,隔壁就是沈序的房間,我摩挲著手腕,那裡被他握過的地方還在發燙。
當初我說「想摸一摸您」,是真心的。
可現在真碰著了,又慌得想逃。
7
第二日,我輕手輕腳地洗漱完,沈序的房間還沒有動靜。
我走到沈序的門前,正猶豫著要不要喊他時,村裡的春娘來約我一起去縣城裡。
等到了城裡,太陽早已經高高掛起。
道路的兩邊全是各種攤子,春娘興奮地拉著我來到買首飾的攤子。
我掃過去,正好瞥見攤子後的錦繡坊,心頭一動,對一旁的春娘說道:「春娘,我去後面的店裡看看。」
她正在對比哪朵頭花更好看,聽完頭也不抬地說道:「好,你先去,我等會兒就來。」
走近店裡,就有小二迎了上來。
「這位小娘子,您要買點什麼?」
我環視了一圈,問道:「店裡有男子的成衣嗎?」
「有有有,在二樓呢,您跟我來。」
將二樓所有的衣服都看了個遍,我都沒有看到合適的。
小二介紹得口乾舌燥,無奈地說道:「小娘子,您到底要買什麼樣的啊?」
我不好意思地看著他:「實在抱歉,但還有其他的嗎?」
「店裡所有的男子成衣都在這兒了。」
我喃喃自語道:「可我覺得,這些都配不上他。」
他也累了,聲音略大了些:「難不成還是天上的神仙?」
我心裡有些失望,但也只能離開。
臨走前,一位老者叫住了我:「小娘子稍等,或許店裡有一件是您想要的。」
店小二一愣:「掌柜的,那可是我們店裡的鎮店之寶啊。」
老掌柜樂呵呵地說道:「說不定這位小娘子就是它的有緣人呢。」
我帶著一絲好奇跟著他走到三樓,只一眼,就看見了那件月白色的衣衫。
「掌柜,我就要它。」
我轉過頭,堅定地說道。
掌柜送我出門時,問道:「小娘子,老夫冒昧問一句,你這是為誰買的?」
......
「買給——」
「我的夫君。」
8
我走出店後,春娘也選好了自己喜歡的頭花,美滋滋地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她好奇地問道:「溪姐姐,你買了什麼啊?」
「買了一件衣服。」
「啊?這裡的衣服可貴了!」
等我們回到村裡,我剛進家門就看見沈序站在院子裡。
他聽見推開院門的聲音,朝我這邊微微側過頭。
「夫人,你去哪兒了?」
我一哆嗦,手裡包著衣服的布包掉在了地上。
「主......」
就在這時,他偷偷給我做了一個手勢,我心神一凜。
有人!
我蹲下身子,神色如常地將地上的東西撿起,朝他走過去。
快步走到他的身邊,扶上他的手臂。
「夫君,您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他自然地將另外一隻手搭在我的上面。
「阿溪久久未歸,我實在不放心,出來等等你。」
我扶著他朝屋內走去,正好裡面走出來一個人。
這個村子的里正。
我不解地看著他:「里正,您來我們家有什麼事嗎?」
他說:「沒什麼,想著馬上就要過冬了,過來提醒你們一下,記得準備過冬的食物和柴火。我們這裡地方偏僻,往年一下雪啊,出都出不去。」
我感激地說道:「多謝里正的提醒,我馬上就去準備。您先坐會兒,我去做飯,您等會兒就在我家用飯啊。」
他擺擺手,拒絕道:「不用了,我還要去村的另一頭呢,有些人家還沒有準備,我去看看。」
等將他送出門外,我才關上院門,鬆了一口氣。
沈序還站在屋檐下等我。
看著他被風吹動的衣袍,我盤算著要給他做一件厚實的斗篷了。
9
第二日,我將洗乾淨的新衣遞給沈序。
「主子,您今日穿這件吧。」
沈序一摸上去,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皺眉問道:「你昨日去縣城,就是為了給我買件衣服?」
我撓撓頭說道:「也不算,只是剛好碰見了這件,覺得適合您。」
他沉默片刻,才開口:「以後,不用為我做這些。」
「我願意!」我脫口而出。
他手一僵,不自在地扭過頭:「我對你也沒有多好,何必。」
我瞪大了雙眼,我可不允許任何人侮辱主子,他自己也不行。
「主子就是最好的。」
我掰著手指一件一件數著。
「您給我們買新衣。」
「給我們改善伙食。」
「不會讓我們殺人放火。」
「您每個月都會找遍理由加月例。」
否則我現在也是養不起您的。
我在心裡默默補充道。
「最重要的是,您給了我們一個家。」
沈序聽完,許久沒有說話,我就在一旁眼巴巴地瞅著。
「……你出去吧,我要更衣。」
等他出來,便換上了我為他新買的衣衫。
恍惚之間,我以為又看見了站在京城高橋上的公子。
9
天氣越來越冷,斗篷剛做好,沈序就染上了風寒,夜裡發起了高燒。
等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他面上泛著不自然的紅暈,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
我伸出手復上去,好燙!
「主子?」
他的雙眼顫抖幾下,還是沒有睜開。
我看看他,又聽著窗外的雷雨聲,咬咬牙沖了出去。
「主子,您堅持住,我去請郎中。」
在暴雨之下,沈序囈語道:「林溪——」
「別走。」
等我冒雨趕到郎中家,郎中已經睡下了。
聽到我的請求,他皺著眉說道:「不去不去,這雨太大了。」
我丟下手裡的傘,掏出袖中的錢袋,哀求道:「求您了大夫,我將所有的錢都給您!」
看到我狼狽的樣子,他終究於心不忍。
「唉,鬆開我吧。」
見我還不放手,他又無奈地說道:「你不放,我怎麼去拿藥箱啊。」
我將錢袋裡所有的錢都給了他,他才帶著藥箱跟我一同回去。
回到家裡,沈序還是昏迷不醒。
大夫摸著鬍子,給他診完脈又在他身上扎了幾針。
看那長長的針扎進去,我捏緊手指,打了一個哆嗦,忍不住說道:「輕、輕點。」
他瞪了我一眼:「你夫君都沒說疼呢!」
我小聲反駁了一句:「他現在又沒辦法說話。」
大夫又開了幾服藥,囑咐我:「白日兩副,晚上一副,兩三日就能有所好轉。」
「謝謝大夫。」
我們二人交談時,沈序也悠悠轉醒。
我連忙撲到他的床邊,喜道:「沈序,你醒啦。」
他的長睫輕輕顫抖著,虛弱地說道:「不是讓你別去嗎?」
我一邊探向他的額頭,一邊說道:「我沒有聽到啊,就算聽到了我也會的。」
大夫走過來,看看沈序的情況,見沒有大礙,於是就準備告辭。
臨走前,他說道:「這位郎君,你真的娶了一位好娘子啊。」
沈序輕笑出聲:「我知道。」
他的聲音不大,卻重重地砸在我心上,一時慌了神,明明知道他看不見,卻還是站了起來,不敢看他。
「我、我去給你熬藥。」
10
等我從廚房回來,沈序已經半躺著坐在床上。
聽到進來的動靜,他抬起頭看向我這邊。
「主子您醒了。」
他抬手掩住咳嗽聲,「說了多少次,叫我沈序。」
「阿溪。」
我一個激靈,嚇得差點將碗打翻。
可沈序卻無半點不自然,甚至還問道:「怎麼了?」
我努力平復心情,朝那邊走過去:「無、無事。」
等他將藥一飲而盡,額頭又起了一層薄汗,我用手帕擦凈,讓他躺下休息。
很快,他就沉沉睡了過去,我不放心,坐在一旁守著他。
半夜,沈序突然渾身開始打冷顫。
「冷......好冷。」
看著他痛苦的模樣,我褪了外衣,鑽進被子,將他發抖的身子抱在懷裡。
「不怕不怕,我陪著你。」
他下意識地往熱源靠,將臉埋在我的頸窩。
「阿溪。」
「我在。」
「阿溪。」
「我在呢。」
「別離開我。」
「……不會的,只要你叫我,我會永遠站在你這邊。」
我抱著他,一動不敢動。
後半夜,他終於睡得安穩了些。
天蒙蒙亮時,我輕手輕腳想起身去煎藥。
剛一動,他卻像是受了驚,雙臂緊緊地箍著我,輕聲囈語:「別走。」
我瞬間僵住,再也不敢動。
他抱著我,頭枕在我肩上,呼吸漸漸均勻。
我看著他熟睡的臉,也陷入了沉睡。
窗外天色由青轉白,雞鳴聲起。
沈序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眼,扭過頭,嘴好像擦過什麼,隨即便察覺到身邊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