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素未謀面的小侯爺後,新婚夜他連蓋頭都沒掀,便去了邊疆。
只留下寥寥幾句:
「我有⼼悅之⼈,娶你只是⽗母之命,一年為期,待我回京便與你和離。」
「在此期間你可以⾃尋良⼈。」
他說得冷漠⽆情。
可隨即,我便在他房內看到了我的畫像……
1
⽗親某天急匆匆找母親取走了我的庚帖。
說是為我尋得⼀頂好的夫君。
母親追問⼀番,才知對方竟是賀家⼩侯爺。
當即痛呼。
「你這是要把⼥兒往⽕坑裡推啊!」
當然,這話沒有說賀瀟胤不好的意思。
畢竟⼈家可是京城美男排行榜前三,不僅⾯若冠玉,而且能⽂能武,性格豪放不羈。
按理說,這樣的男⼦早該議親了。
可偏偏坊中有不少流言稱其似乎有某種隱疾。
房中不僅無美妾,更是連通房也不曾有過。
「都傳那廝有隱疾,你是想女兒嫁過去守一輩子活寡嗎?」
父親擺⼿。
「恐為訛傳,夫⼈不可盡信。」
⻅⺟親臉色一僵,父親忙伸手去牽她。
「夫人稍安勿躁,咱女兒的身體你也知道,我聽說老賀侯手中有一味奇藥,乃先皇御賜,阿沅嫁過去必能保命……」
母親將信將疑,待父親再貼近她耳語幾句後,才見母親神色稍緩。
而賀家似乎很著急。
兩家見面一合計,親事就那麼定在了一月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從始至終都沒有拒絕的權力。
只是婚期這麼著急倒出乎了我的意料。
丫鬟春樂出門為我打探一番才探聽到些消息。
說是賀瀟胤早有心儀女子。
非常不滿父母替他相看的婚事,欲向陛下請旨戍守邊疆。
賀家急著給賀瀟胤張羅親事。
大概是想用新婚妻子挽回這位小侯爺戍邊的決心。
閨中密友沈蘭澤來找我閒話。
「如此看來,賀小侯爺還是個長情的男子。」
我繡著手中的紅蓋頭。
「長情與否,與我無關。」
她察覺到我的不悅,話鋒一轉提起了我的身體。
「其實我還聽聞了一些事,關於你的病……」
我生來就帶有弱症,風吹要病,日曬要病,少食多食都要病。
若不是家大業大、僕從成群,一直精細地養著,我壓根就活不過十歲。
十一歲那年,有一江湖名醫雲遊路過家門口。,
她一見我就歡喜不已,說能治好我的弱症,但我需拜她為師,隨她一同雲遊行醫。
這具從小動不動就發燒咳血的身體我是受夠了。
能有治癒的機會,我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說服雙親後,我跟隨師傅一道下江南,沿途學習藥理,治病救人。
我的身體在師傅的調養下一天比一天好了。
可是師傅卻一天比一天愁。
在她第數不清多少次看著我的臉嘆氣後。
我鼓起勇氣問她緣由。
當時師傅說,她算漏了一處,想要根治我的病還差最後一味藥。
「師傅儘管開口,無論什麼藥,總歸還有一線生機。」
師傅卻搖搖頭。
「那味藥,需拿姻緣來換。」
那時我不懂師傅話中的含義。
此刻澤蘭說起侯府中有先帝御賜的一味奇藥時,我方才明了。
雙親的考量大抵如此。
2
大婚那日,賀家顧及我的身體,一切繁瑣流程能免就免。
我蓋著紅蓋頭與賀瀟胤拜完堂後,就被丫鬟攙扶著送入了洞房。,
春樂扶我坐到榻上,悄聲道。
「小廚房煨著小姐常吃的藥膳,小姐若是餓了就告訴我。」
下方另有一道女聲響起。
「老夫人交代,夫人已入府,不必時刻拘著規矩。賀小侯爺在前廳吃酒,夫人若覺乏累可先行歇息。」
隔著蓋頭我悶悶地嗯了一聲,那人就退出了屋子。
我小心翼翼地掀開了蓋頭的一角,打量著屋內的陳設。
「方才說話那人年歲幾何?」
春樂回憶了一會,「約莫三十出頭,應是老夫人房中的管事媽媽。」
賀家的老夫人……
我在腦海中回憶著自己是否曾與她有過交集。
忽地餘光瞥見了牆上的一幅畫像。
「春樂,那是什麼?」
春樂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倒吸一口涼氣。
「小小小小姐……那不是你嗎!」
我一把扯下蓋頭走近畫像前仔細端詳。
捲軸已微微泛黃,可見不是新作。
畫面中的女子鬢簪海棠,眉眼低垂似有愁緒萬千,樣貌神韻與我竟有八分相似。
「小姐,這邊還有。」
春樂在架子上找出一沓畫冊。
冊子內有十多頁,皆是不同裝束的我。
而冊子最後落款正是:賀瀟胤,景和三十八年初夏,於杭城。
我啪地一聲合上畫冊。
那一年,正是我跟師傅雲遊行醫的第二年。
在杭城我和師傅辦過一段時間的義診。
來往問診之人不在少數。
可我印象中從未遇見過姓賀的病患。
且我多以薄紗覆面,賀瀟胤又是如何得以認識我?
正當我疑惑之際,門外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少爺您醉了,我扶著您。」
「你起開!我沒醉,姓蘇的就在這是吧?」
看樣子,是賀瀟胤獨自從前廳過來了。
他在門前站定。
「蘇家姑娘,在下賀瀟胤,」
「實不相瞞,我昨日已向陛下請旨戍邊,今夜就要啟程。」
「我有心悅之人,娶你只是父母之命,一年為期,待我回京後便與你和離。」
「在此期間你可以尋找良人,我們互不干涉。」
他說得冷漠無情。
身邊人一直在拉他的衣擺,他惱怒地甩開。
「不管祖母說什麼,我都不會和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結親,再多言我就把你丟出去!」
「另外,沒有我的允許,今夜任何人都不許來院內打擾,你吩咐下去。」
小廝不敢再言,轉身離開了。
賀瀟胤走出幾步後又折返,大聲朝屋內喊道:
「屋內書架上有一本畫冊,乃是賀某珍視之物,還請姑娘行個方便,讓丫鬟把畫冊給我。」
我將畫冊塞進春樂手裡,附耳交代了她幾句。
3
門外的賀瀟胤背對著屋子。
今夜合該是他大喜的日子,可是自己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杭城一見,早已是情根深種,一眼萬年。
心中怎還容得下旁人?
賀瀟胤苦笑著抬頭望月。
「海棠姑娘,也不知你身上的病可好些了,是否早已覓得良人在側?」
身後的門被人拉開了一角,是蘇家來的陪嫁丫鬟。
「公子,這是您要的畫冊,我奉小姐之命,有幾句話想問公子。」
賀瀟胤接過畫冊塞進胸前貼身的口袋中。
「你問吧。」
「公子可知,今夜無論您以何種緣由離開,我家小姐日後都將聲譽盡毀,遑論再覓良人。」
賀瀟胤遲疑了一瞬。
「知道,但……我確實不能娶她。」
春樂嘆氣,繼續開口。
「今夜一別,日後若公子後悔,無論您付出何種代價,都不能再與我家小姐接續良緣……」
「知道,我絕不會後悔,」
賀瀟胤略有不耐地打斷了春樂的話。
「還有什麼問題,一併說了,我趕時間。」
春樂替我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公子確定不入洞房內為我家小姐掀開蓋頭嗎?」
賀瀟胤還以為我會出言挽留,結果儘是問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不掀,不後悔,問完沒?問完我走了。」
春樂欠身行禮。
「那小姐恭祝公子,此去一帆風順,得償所願。」
賀瀟胤匆匆朝屋內瞥了一眼,當即轉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小姐,他走了。」
我正對鏡卸下釵環。
「嗯,我聽到了,無事。」
春樂鼻頭一酸就要落淚。
「小姐,現在怎麼辦?日後只怕是流言蜚語不斷,要不小姐去找師傅吧?」
新婚當夜,若是丈夫不為妻子掀蓋頭,那新婦便等同棄婦。
這亦是對新婦及其家族極大的侮辱。
我拉過她的手。
「現在要想解決辦法的是賀家,不是你我。」
我父親的官職雖不如賀侯,但好歹在朝中也是書香世家,清流門第。
而我母親雖出身商賈,卻有萬貫家財。
因而賀家就算是想得罪我蘇家,哪怕是侯爵,也得掂量掂量。
「他賀瀟胤能做得出這件事,那賀家就得為他承擔相應的後果。」
這也是我父親的計策。
他算準賀瀟胤性格倔強且行事衝動。
只要他有任何出格的舉動,都相當於是將把柄遞到了我手裡。
如此一來,我想要的藥自當由賀家人雙手奉上。
「奴婢看不過,小姐竟要受這麼大的委屈。」
我輕笑,
「傻孩子,再有天大的委屈,你家小姐我總得有命活著吧?」
其實我和父親想得一樣。
所謂名聲和貞潔,都是虛的。
只有好好活著才最重要。
能徹底治癒我的藥如今就在賀府,我又怎麼會在意那些虛名?
只是......
我回頭看向牆上那張畫像。
今日方知,世上竟有人曾如此痴心愛過我,此生足矣。
「睡吧,明天還有場硬仗要打。」
4
翌日一早。
我穿戴整齊後,由春樂扶著去往老夫人所住的院子。
畢竟老人覺少,此刻多半已經起了。
一入院子便見一婦人在給院內的下人分配差事。
「是昨夜與小姐說話的那位。」
春樂悄聲說著,我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
那婦人轉身見我,眼中全是詫異。
「蘇……少夫人,您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我將抹了催淚散的帕子往眼前一擦。
「蘇清沅有要事前來拜見老夫人,煩請通傳。」
婦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待看清我雙目通紅,頓覺大事不妙。
扔下一句奴婢馬上去通傳後便轉身匆匆進了內堂。
不一會兒便從內堂迎出七八名僕從。
「少夫人,請。」
步入堂內,才見賀家老夫人端坐上首。
我緩步上前行禮。
「清沅本不該叨擾老夫人安睡,只是……只是清沅現下實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起身後眼淚滑落。
老夫人慌忙起身來牽我的手。
「孩子別哭,有什麼委屈跟我說,老身一定為你撐腰!」
我抽噎著說不出話來。
春樂朝老夫人欠身。
「回老夫人,昨夜小侯爺未入洞房、未掀蓋頭,拋下我家小姐便揚長而去。」
「什麼???」
老夫人驚呼出聲。
春樂繼續說道。
「當時小侯爺只說他早有心儀之人,與小姐約定一年為期,待他回京後便要與我家小姐和離,還說在此期間我家小姐可再尋良人。」
老夫人捂著心口劇烈喘息著。
「逆子……逆子啊!」
我上前扶住她。
「老夫人,您彆氣壞了身子。」
「想來也是清沅福薄,本就是病弱之軀,既然小侯爺如此辱我,清沅自當以三尺白綾了卻性命,以留清白!」
我說著便作勢要往外走。
老夫人緊握住我的手。
「孩子,是老身對不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