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使了個法術,變出個東西給我戴上。
是個精緻的金角套,正好遮住缺口。
我這才發現我爹的眼圈有點紅。
「爹,我贏了。」
「贏得真丑。」
6
我爹嘴上嫌棄,往我嘴裡塞了顆仙丹。
「下一場對玄策子,可沒這麼容易了。」
大師兄玄策子是上一屆的魁首。
休息時,我看見他在台下冷冷地瞪著我,那眼神讓我打了個寒顫。
小師姐湊過來給我擦汗。
「師妹,大師兄的寒冰劍氣專克火系功法,你要小心。」
我嚼著爹給的仙丹,含糊不清地說。
「沒事兒,我還有絕招。」
半決賽開始前,我爹把我叫到一旁:「明花,記住,打不過就認輸,不丟人。」
我眨巴著眼睛:「爹,您是不是怕我輸?」
「我是怕你把擂台燒了。」
我爹的拂塵又舉起來了,但最終輕輕落在我頭頂。
「……小心點。」
和大師兄的對決果然艱難。
他的寒冰劍氣讓我劍上的火焰時明時滅。
我的蹄子很快結了一層霜,動作越來越慢。
「雜種就是雜種。」
交錯而過時,大師兄低聲說。
「你以為師父真把你當女兒?不過是對那頭死麒麟念念不忘罷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體內的真火不受控制地爆發。
劍上的火焰變成了純白色。
擂台上的寒霜瞬間蒸發。
「不許你說我娘!」
我一招瘋牛擺尾朝大師兄攻去。
大師兄顯然沒料到我還有餘力,匆忙格擋。
雙劍相擊,他的劍竟咔嚓一聲斷了。
全場譁然。
大師兄看著手中的斷劍,臉色慘白。
按規矩,兵器斷者敗。
「玄明花勝!」
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
就見大師兄眼中閃過一絲狠毒。
他悄悄抬手,一道寒光朝我心口射來。
「小心!」
我爹的喊聲從遠處傳來。
我本能地一張嘴,噴出一道純白火焰。
那道寒光在火焰中化為烏有,而余勢未減的火柱直奔大師兄面門。
千鈞一髮之際,掌門師伯袖袍一揮。
一道水幕擋在大師兄面前。
蒸汽散去後,大師兄癱坐在地。
褲襠濕了一片。
「玄策子違反比試規則,暗箭傷人,罰面壁三年。」
掌門罕見地沉下臉。
「玄明花獲得本屆論劍大會魁首!」
我還沒反應過來。
就被小師姐和一群弟子拋上了天。
恍惚間,我看見我爹站在人群外圍。
嘴角微微上揚。
那晚的清虛閣格外熱鬧。
掌門、玉衡師叔和各峰長老都來道賀。
還送了一堆禮物。
大部分是靈草仙藥。
等人群散去,我趴在地上數禮物,我爹坐在一旁喝茶。
「爹,我厲害不?」
我得意地晃著缺了一塊的角。
我爹輕哼一聲:「僥倖而已。」
「那我以後能跟您學更厲害的劍法嗎?」
「先把你的功法抄十遍再說。」我爹的拂塵輕輕敲在我腦袋上。
「你今天用的那招火樹銀花,招式粗陋,全憑蠻力……」
「我那叫瘋牛擺尾。」
我笑嘻嘻地聽著他嘮叨。
想起什麼:「爹,掌門師伯說的麒麟崖是哪兒啊?」
我爹的手一抖,茶水灑了一半。
他沉默良久,終於開口:「是你娘生前住的地方。」
我蹭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問:「爹,能跟我說說娘親嗎?」
他輕輕撫摸著我殘缺的角。
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她啊...是世上最倔的麒麟...」
倔的。
那不就是牛麼。
「爹,你說,我娘是不是……其實也是一頭牛啊。」
「你閉嘴。」
論劍大會結束後的第七天清晨,我爹把我從草堆里拽出來時,我正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威風凜凜的麒麟,角上掛著雲霄宮的牌匾滿山跑。
7
「起床,日上三竿了。」
我爹的拂塵毫不留情地抽在我屁股上。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
發現他罕見地換了一身新道袍。
背上還背著個包袱。
「爹,您要出家啊?」
我打了個哈欠。
我爹的拂塵又舉起來了。
「胡說什麼,今日帶你去麒麟崖。」
我頓時清醒了,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真的?去見娘親?」
我爹的表情微妙地變了變。
「去取你娘留下的東西。」
從雲霄宮到麒麟崖要經過三座山兩條河。我爹本想御劍帶我飛過去。
但我堅持要走著去。
「書上說,修行重在過程。」
我搖頭晃腦地背著我爹教我的大道理。
其實只是怕高。
我爹拗不過我,只好步行。
一路上我撒歡似的跑來跑去。
見到蘑菇采蘑菇,見到野果啃野果。
見到兔子追著兔子滿山跑。
「玄明花。」
我爹把我從灌木叢里揪出來。
「你是牛不是狗。」
我頂著一腦袋樹葉和蜘蛛網,委屈巴巴。
「那隻兔子笑話我角短……」
正午時分,我們在一條小溪邊休息。
我爹從包袱里取出乾糧。
我則把整個腦袋埋進溪水裡咕嘟咕嘟喝水。
「爹,娘親長什麼樣啊?」
我抬頭,晃了晃腦袋,水珠四濺。
我爹正喝水,聞言嗆得直咳嗽。
他摸出一塊素白的手帕。
那手帕角上繡著一隻小小的麒麟。
「她……」我爹的目光飄向遠處。
「很愛笑,也很固執。明明是最尊貴的金麒麟,卻總愛變成人形混在集市裡吃糖葫蘆。」
我眼睛一亮。
「那我這貪吃的毛病是遺傳娘親的?」
我爹的拂塵又習慣性地舉起來。
卻輕輕落在我頭頂,摘下一片枯葉。
傍晚時分,我們終於到了麒麟崖下。
一座陡峭的山峰。
8
山頂雲霧繚繞,隱約有金光閃動。
我爹的表情變得肅穆,整了整衣冠。
「跟緊我,別亂跑。」
上山的路崎嶇難行。
我的蹄子好幾次打滑。
我爹看不下去。
把我拎起來夾在腋下。
幾個起落便到了山頂。
山頂平台中央立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石。
「這是...」
「你娘的洞府。」
我爹的聲音有些啞。
「麒麟死後會化為原石,這裡就是她最後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用鼻子碰了碰那塊玉。
涼涼的,有一絲暖意傳來。
仿佛在回應我的觸碰。
「娘親……」
我不知怎麼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砸在玉石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爹背過身去。
肩膀微微發抖。
我蹭到他身邊。
用腦袋頂他的手心:「爹,不哭。」
「誰哭了……」
我爹兇巴巴地說,反手摸了摸我的角。
「你娘臨走前,在這石頭裡留了東西給你。只有她的血脈能取出來。」
我好奇地湊近玉石:「怎麼取?」
「不知道。」
我爹難得老實。
「她說到時候自然明白。」
我繞著玉石轉了三圈。
又是用角頂,又是用蹄子敲。
甚至試著噴火烤它。
玉石紋絲不動。
「娘親騙人的吧?」
我累得直吐舌頭。
我爹盤腿坐下。
「靜下心來。麒麟傳承靠的是血脈感應,不是蠻力。」
我學著他的樣子打坐。
雖然以我的體型更像一坨蹲著的年糕。
閉上眼睛,試著感受體內那股熱流。
漸漸地,我感覺到玉石里有什麼在呼喚我。
殘缺的左角開始發燙。
一股暖流從角根流向全身。
「爹!我角疼。」
我忍不住喊出聲。
我爹立刻睜開眼,卻愣住了:「明花……你的角。」
我低頭一看,原本被金角套遮住的斷角處。
竟然長出了一截晶瑩剔透的水晶角。
與此同時,玉石發出耀眼的金光。
表面浮現出一個錦囊。
我取下錦囊。
裡面是一片金燦燦的鱗片和一張字條。
字條上寫著:
「給我親愛的崽崽,不管你是牛是麒麟,記得每天都要開心。——愛你的娘親」
我「哇」的一聲哭出來。
把鱗片和字條都捂在胸口。
我爹湊過來看,「咦」了一聲。
「這鱗片……是逆鱗?」
我抽抽搭搭地問。
「啥是逆鱗?」
「龍有逆鱗,觸之必怒。」
我爹皺眉。
「麒麟也有逆鱗,但從不輕易予人……」
我娘把逆鱗留給我做什麼?
我正想問,水晶角一陣劇痛。
一股龐大的信息流湧入腦海。
麒麟一族的天賦傳承甦醒了。
我疼得滿地打滾。
身上的青色毛髮開始脫落。
露出下面金色的鱗片。
我爹慌了神。
想按住我又無從下手。
「明花!怎麼了?」
「疼……好疼……」
我感覺身體要被撕裂了。
骨骼發出咔咔聲。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疼死的時候。
一股清涼的氣息從逆鱗傳來。
疼痛漸漸消退。
我喘著粗氣爬起來,發現自己……
還是頭牛。
只不過現在是一頭金燦燦、
長著水晶角的牛。
我爹目瞪口呆。
「這……算變身成功了一半?」
我試著感應體內的變化。
噴出的不再是火焰,而是一道金光。
把遠處的岩石炸得粉碎。
「哇哦!」
我興奮地尥了個蹶子。
「爹,我是不是變厲害了?」
我爹還沒來得及回答。
天空烏雲密布,一道閃電直劈而下。
「天劫?!」
9
我爹大驚失色,一把將我推開。
閃電劈在玉石上,竟劈出一道裂縫。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閃電接連劈下,目標直指我!
我慌不擇路,滿場亂竄。
水晶角卻像避雷針似的引著雷電追我跑。
「明花!把逆鱗貼在額頭。」
我爹在我身前大喊。
他幾乎要頂不住了。
我趕緊照做。
逆鱗貼上額頭的瞬間。
一道金光沖天而起。
與最後一道天雷相撞。
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煙塵散去後,我灰頭土臉地趴在地上。
但奇蹟般地毫髮無傷。
我爹衝過來檢查我的情況,手都在抖。
「沒事……我沒事,爹。」
我咳嗽著站起來。
發現水晶角上多了一圈雷電紋路。
更神奇的是。
我居然能控制身體部分麒麟化了。
雖然暫時只能把尾巴變成麒麟尾,但也是個巨大進步。
我爹看起來又想哭又想笑。
最後只是狠狠揉了揉我的腦袋。
「跟你娘一樣能惹麻煩。」
下山時已是深夜。
我走在前頭,新長出的麒麟尾巴得意地搖來搖去。
我爹跟在後面。
時不時伸手摸一下那塊玉石留給他的玉佩。
在我引發天劫後。
玉石裂開。
裡面還藏了塊刻著麒麟圖案的玉佩。
「爹,娘親為什麼要把逆鱗留給我啊?」
我忍不住問。
我爹沉默了一會兒。
「麒麟逆鱗是全身最堅硬的鱗片,也是命門所在。」
我腳步驟停:「娘親把命門給了我?」
「嗯。」我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她把最脆弱的部分,變成了你最堅固的鎧甲。」
我鼻子一酸。
金豆子又要往下掉。
我爹趕緊岔開話題:「回去後加緊修煉,你這半吊子變身……甚丑。」
「知道啦。」
我甩了甩麒麟尾。
月光下,一老一少兩個身影漸行漸遠。
老的那個時不時用拂塵抽一下小的。
小的則總是試圖用新長出的尾巴絆倒老的。
而在麒麟崖頂。
那塊裂開的玉石在月光中微微發亮。
仿佛傳來一聲欣慰的嘆息。
10
從麒麟崖回來後的第三天。
我正在後山練習控制麒麟尾。
這玩意兒比牛尾巴難使多了。
甩起來經常抽到自己臉。
「左邊,右邊,轉圈……」
我全神貫注地指揮著尾巴,結果一使勁。
啪地抽在眼睛上,疼得我直蹦躂。
「噗嗤。」
一聲輕笑從樹後傳來。
我眯著被抽紅的眼睛看去。
大師兄玄策子正倚在樹幹上,滿臉譏諷。
「面壁三年這麼快就結束了?」
我甩著尾巴。
故意把塵土揚到他雪白的道袍上。
大師兄臉色一沉,手中寒光微閃。
「師父偏心,掌門護短,但我今日倒要看看,你這雜種到底有什麼特別。」
我這才發現他手裡拿的不是劍。
而是一根通體漆黑的鐵鞭。
雲霄宮禁器噬魂鞭。
據說這玩意兒專克靈獸元神。
「大師兄,你瘋了?用禁器是違反門規的。」
我後退兩步,水晶角開始隱隱發燙。
「門規?」
玄策子冷笑。
「自從你這畜生來了,雲霄宮還有規矩可言?」
話音未落,噬魂鞭已如毒蛇般襲來。
我倉促閃避,還是被鞭梢掃到前蹄。
頓時一陣刺骨寒意直衝腦門。
「嘶……」
我倒吸冷氣,體內的血脈被激怒,水晶角金光大盛。
玄策子見狀更怒。
「裝神弄鬼。」
噬魂鞭舞成一片黑網,將我團團圍住。
我左衝右突。
還是挨了好幾下,疼得眼淚直冒。
最要命的是,每次被抽中。
體內的麒麟之力就紊亂一分。
我控制不住開始部分麒麟化。
蹄子變成爪子,背脊冒出鱗片。
整個人……整頭牛看起來像被胡亂拼湊的怪物。
「看看你這醜樣子。」
玄策子譏笑道。
「師父居然為了你這雜種,拒絕收我妹妹為徒。」
原來如此。
我恍然大悟,難怪他一直針對我。
「收徒要看緣分……」
我試圖講道理,卻被一鞭子抽在嘴上。
「閉嘴。」
玄策子面目猙獰。
「今日我就剝了你的逆鱗,看你還怎麼囂張!」
他怎麼會知道逆鱗的事?
我還沒想明白。
噬魂鞭已經直奔我額頭而來。
千鈞一髮之際。
我本能地低頭用角去擋。
「咔嚓。」
噬魂鞭竟然被水晶角劈成兩截。
玄策子目瞪口呆,隨即暴怒。
「你竟敢毀我法器!」
他棄了斷鞭,直接伸手來抓我額頭的逆鱗。
我閃避不及,被他一把扣住鱗片。
「啊——!」
我發出一聲不似牛吼的慘叫。
全身鱗片倒豎,體內兩股血脈瘋狂衝突。
玄策子獰笑著用力一扯。
「給我下來!」
劇痛中,我聽見錚的一聲脆響。
不是逆鱗被剝落。
而是它融進了我的血肉。
一道耀眼的金光從我額頭爆發。
玄策子被震飛數丈。
撞斷三棵樹才停下。
而我則被一團金火包圍。
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變形……
骨骼移位,鱗片增生,體型膨脹。
當金光散去時。
我低頭看見的不再是蹄子。
而是四隻覆蓋金鱗的爪子。
「我……我變成麒麟了?」
11
我難以置信地晃了晃腦袋。
水晶角現在修長而優美。
頸後還有飄逸的鬃毛。
玄策子掙扎著爬起來。
見到我的模樣後臉色慘白:「不...不可能...」
我試著邁步。
新身體有些不聽使喚,力量澎湃得嚇人。
隨便一抬爪。
就在岩石上留下五道深溝。
「大師兄,」
我開口。
「現在道歉還來得及。」
玄策子卻陰笑起來:「很好……很好,師尊一定會很高興……」
師尊?
他不是從來都稱呼師父的麼……
他掏出一張符籙捏碎,頓時黑霧瀰漫。
霧中傳來令人嘶吼聲。
三頭形似饕餮的怪物緩緩浮現。
「魔修?」
我震驚不已,「你竟勾結魔道。」
玄策子已經退到怪物身後。
「師尊早就想抓只麒麟煉藥了,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
三頭怪物同時撲來。
我倉促應戰,雖然力量大增。
但不會運用,很快落了下風。
一道毒液噴在我左前腿。
鱗片立刻被腐蝕得滋滋作響。
「嘶——爹!救命啊!」
我疼得下意識喊出了三百年來最熟練的求救。
說來也巧,我爹還真來了。
不過不是一個人。
而是帶著整個雲霄宮的長老團!
「孽徒!」
我爹的怒吼如雷霆炸響。
青霜劍化作百丈青光直劈而下。
一頭怪物當場身首異處。
掌門師伯袖袍一揮。
困住另一頭怪物。
玉衡師叔則用丹爐扣住了第三頭。
玄策子見勢不妙,轉身就逃。
卻被我爹一劍釘在地上。
「明花?」
我爹這才轉頭看我。
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你...你...」
我委屈巴巴地趴下來。
把受傷的前腿展示給他看:「爹,我疼……」
我爹手忙腳亂地掏出丹藥。
意識到我現在體型比他大兩倍。
一顆丹藥還不夠塞牙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