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師兄,快來幫忙!」
他急得聲音都變調了。
一刻鐘後,我縮水變回了青牛形態。
準確說是長著麒麟尾和半截水晶角的奇怪模樣。
逆鱗已經看不見了,完全融入了我的額頭。
雲霄宮大殿內。
玄策子被五花大綁跪在中央。
掌門師伯親自審問。
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
「說,你師尊是誰?」
玄策子冷笑不語。
我爹上前,一把扯開他的衣領。
一個猙獰的鬼面刺青赫然在目。
「幽冥魔君。」
玉衡師叔倒吸冷氣。
「他不是三百年前就被……」
「被鳴華夫人重創,但沒死透。」
掌門沉聲道。
「看來這魔頭一直在圖謀復仇。」
我豎起耳朵:「娘親打過他?」
我爹神色複雜。
「當年你娘就是為了封印幽冥魔君,才會隕落。」
話未說完,大殿突然劇烈震動。
遠處傳來弟子的驚呼聲。
「護山大陣被破了!」
12
我們衝出去一看。
只見天空被黑雲籠罩。
雲中浮現一張巨大鬼臉,正是幽冥魔君。
「玄清老兒……」
魔君的聲音如雷轟鳴。
「把麒麟崽子交出來,本座饒你不死。」
我爹二話不說,提劍就要衝上去。
我趕緊用嘴叼住他後衣領:「爹,別衝動。」
掌門師伯按住我爹肩膀。
沉聲道:「啟動誅魔大陣,所有弟子各就各位。」
雲霄宮頓時忙碌起來。
我被安排到最安全的後殿。
由小師姐玄明瀾看守。
「師妹,你千萬別出去。」
小師姐緊張地握著劍。
「聽說幽冥魔君專吃靈獸……」
我急得團團轉。
「可這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躲著。」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弟子的慘叫聲。
我和小師姐對視一眼,同時沖了出去。
前山已經亂成一團。
魔君放出的妖獸正在肆虐,長老們勉強結成的誅魔大陣卻遲遲不能成型。
缺了最關鍵的一環。
我爹的青霜劍。
我一眼就看見我爹被困在半空。
與魔君的分身激戰。
根本抽不開身送劍入陣眼。
「得把劍送過去。」
我急得直跺蹄子。
小師姐咬了咬唇:「我去。」
「不行。」
我攔住她。
「你修為不夠,還沒到陣眼就會被魔氣侵蝕。」
我看著自己半麒麟化的身體,有了主意。
「我去,麒麟扛著住魔氣。」
不等小師姐阻攔,我已經沖了出去。
一路上妖獸見我身上有麒麟氣息。
居然不敢阻攔。
我順利來到我爹下方,仰頭大喊:
「老爹,把劍扔下來。」
我爹百忙之中低頭一看。
臉都綠了:「胡鬧,回去。」
「信我一次。」
我跳著腳喊,「我可是您閨女。」
我爹一咬牙,將青霜劍拋了下來。
「接住。」
我後腿一蹬,高高躍起。
用嘴接住了青霜劍。
論劍大會時練的叼劍功夫派上用場了。
叼著劍,我直奔陣眼。
魔君發現我的意圖,一道黑光劈下,我本能地低頭。
黑光擦著水晶角划過,角上頓時出現一道裂紋。
疼得眼冒金星,但我沒停步。
終於衝到陣眼處,我奮力將青霜劍插入其中。
一道紫色光柱沖天而起。
與另外六道光柱匯合。
形成巨大的誅魔劍陣。
魔君慘叫一聲,鬼臉被劍光絞得粉碎。
「不,小麒麟,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隨著這聲不甘的咆哮。
黑雲消散,妖獸們也化為灰燼。
我癱在地上,舌頭耷拉在外面直喘氣。
我爹第一個衝過來。
抱起我的大腦袋檢查傷勢。
「傻丫頭,誰讓你冒險的!」
他聲音都在抖。
我虛弱地咧嘴一笑。
「爹,我厲害不?」
「厲害……厲害個屁。」
我爹罵著罵著,把我整個腦袋摟進懷裡。
「……嚇死老子了。」
掌門師伯走過來,摸了摸我開裂的水晶角。
「明花這角……怕是保不住了。」
我爹臉色一變:「掌門師兄,難道……」
「不過塞翁失馬。」
掌門意味深長地說。
「麒麟每斷一角,便是新生一次。」
13
當晚,我發起了高燒。
角上的裂紋越來越大。
最後整隻角脫落下來。
我疼得昏過去又醒過來。
朦朧中看見我爹守在床邊。
手裡拿著斷角,眼圈通紅。
「爹...」
我虛弱地喊他。
「在呢。」我爹趕緊湊過來。
「要喝水嗎?吃不吃靈芝?」
我搖搖頭,用鼻子碰了碰他的手。
「別難過……角還會長出來的……」
我爹沉默良久:「誰難過了,我是氣你又亂來!」
但他顫抖的手出賣了他。
我蹭了蹭他的手心。
卻發現觸感不對。
抬手一抹,我的角根處竟然冒出了一個小小的凸起。
「爹,新角!」
我驚喜地叫道。
我爹湊近一看,也愣住了:「這顏色……」
不是原來的水晶色。
而是金色,就像我娘的金麒麟角。
我的斷角被拿去供養。
畢竟是靈獸的角,離了體也是靈物。
不料。
玉衡師叔慌張趕來。
「不好了,玄策子逃了,還偷走了明花的斷角。」
我和我爹面面相覷。
我爹的拂塵「啪」地抽在桌上:「這孽障。」
我倒是很淡定。
「沒事兒,爹,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我爹瞪我一眼,又忍不住摸了摸我的新角芽:「你啊……」
我的金角長到一寸長時。
雲霄宮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清晨我爹來叫我起床。
發現我正趴在窗口,用新長的角接雪花玩。
「玄明花。」
我爹的拂塵「啪」地抽在我屁股上。
「書看完了嗎就玩?」
我扭頭沖他咧嘴一笑:「爹,您看我的角又長大了點。」
說著我晃了晃腦袋。
我爹一時沒忍住,眼裡多了幾分柔情,又立刻板起臉。
「少耍花樣,今日不抄完書,晚飯扣了。」
我正要撒嬌。
金角一陣刺痛。
眼前閃過無數碎片般的畫面。
寒光凜冽的劍鋒。
麒麟金色的眼淚。
還有我娘溫柔的低語……
「怎麼了?」
我爹發現我不對勁,伸手摸我的角。
「長角疼?」
我搖搖頭,那些畫面又消失了。
「沒事,可能昨晚偷吃太多仙丹,撐著了。」
我爹的拂塵立刻舉了起來。
我趕緊蹦到書桌前,裝模作樣地開始磨墨。
其實心裡直打鼓。
自從金角開始生長。
這些奇怪的幻覺就越來越頻繁。
午飯後,我溜達到劍閣。
想找我爹的青霜劍玩。
說來奇怪。
整個雲霄宮我就愛纏著這把劍。
總覺得它親切得很。
可劍閣里空蕩蕩的,青霜劍不見了。
我正納悶。
忽然金角又是一陣劇痛。
這次疼得我直接跪在了地上。
眼前浮現出清晰的畫面:
三百年前,幽冥魔君大舉進犯。
我娘鳴華現出真身與之搏鬥。
雖然重創魔君。
自己卻也受了致命傷。
臨死前,她將最後一點精血注入一枚蛋中……
畫面一轉。
是我爹抱著劍和蛋跪在麒麟崖。
哭得像個孩子。
那劍發出悲鳴,劍身上裂開一道細紋……
14
「明花?明花!」
我爹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他蹲在我面前,滿臉焦急。
我這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金角燙得嚇人。
「爹...」
我抽抽搭搭地問:「青霜劍呢?」
我爹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奇怪:「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夢見……不對,我看見……」
我語無倫次地描述剛才的畫面。
越說我爹臉色越白。
最後他長嘆一聲。
從袖中取出青霜劍。
「這把劍自你出生那日就裂了。」
我爹輕撫劍身。
「我原以為……是它捨不得你娘親。」
我伸出前蹄碰了碰劍鋒。
金角金光大盛,青霜劍也跟著亮起青光。兩光交融中。
我想起來了我的來歷。
我根本不是麒麟寶寶。
真正的麒麟寶寶早在三百年前就隨我娘去了。
我娘不忍看我爹同時失去妻兒。
就用最後一點神力。
將青霜劍的劍靈注入了那枚蛋中……
也就是說。
我,原本只是我爹的佩劍……
「哞?!」
我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牛叫。
震得劍閣瓦片嘩啦啦掉。
我爹也傻了。
手裡拿著劍,眼睛瞪著我。
活像只被雷劈中的青蛙。
「所、所以...」
我結結巴巴地說:
「我是您閨女,還是您的劍?」
我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只點了點頭。
我本還有點傷心。
我爹看看劍,又看看我,「噗嗤」一聲笑了。
「難怪你總愛叼著劍跑……」
他揉著太陽穴,「還總說劍柄像你角……」
我湊過去蹭他:「爹,您不生氣啊?」
「生氣?」
我爹把劍放在我面前。
「我養了三百年的劍變成牛閨女,還天天拆家……你說我該不該生氣?」
我縮了縮脖子,準備挨訓。
卻見我爹輕輕撫過劍身上的裂痕。
「這些年……辛苦你了。」
原來劍靈化形需要極大代價。
那道裂痕就是證明。
我娘用麒麟精血補全了劍靈缺失的部分。
所以我才有青牛的外形和麒麟的血脈。
「所以我現在是……劍牛?」
我試著理解自己的身份。
「是劍麟。」
掌門師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笑呵呵地走進來,手裡拿著本古籍。
「青霜為骨,麒麟為魂,古今獨一份。」
我爹趕緊行禮。
我則好奇地湊過去。
「掌門師伯,您早就知道?」
「猜到幾分。」
掌門摸摸我的金角。
「你娘當年託夢給我,說給玄清留了個特別的禮物……」
我爹眼眶又紅了。
趕緊轉身假裝整理劍架。
我正想安慰他。
金角再次刺痛。
這次傳來的竟是玄策子的聲音。
「...師尊,劍角已到手...麒麟崖下的封印...」
我嗷的一聲跳起來。
「不好,玄策子要去麒麟崖破壞封印!」
掌門和我爹聞言色變。
三百年前,我娘正是將幽冥魔君封印在麒麟崖下。
如今玄策子偷走我的斷角。
定是想用它破解封印。
「全宮戒備。」
掌門立刻下令。
「玄清,你帶明花先走,務必守住封印。」
我爹二話不說,提起青霜劍就要御空。
我急得直蹦:「爹!帶我啊!」
「你留下。」
我爹難得嚴厲:「太危險了。」
我四蹄一蹬,直接跳到他背上。
「我可是您的劍,劍不離身不是您說的嗎?」
我爹還想反駁, 掌門卻笑了。
「帶上她吧, 青霜劍靈本就是封印的一部分。」
就這樣,我爹御劍。
我扒在他背上, 一人一牛急匆匆趕往麒麟崖。
路上我爹問:「明花,既然你是劍靈, 能變回劍嗎?」
我試了試, 憋得滿臉通紅。
最後只把尾巴變成了劍穗。
「好像……還差點火候。」
我爹居然鬆了口氣:「……還好。」
「爹,您是不是捨不得可愛的閨女啊?」
我笑嘻嘻地用角頂他後背。
「閉嘴,風大。」
趕到麒麟崖時。
玄策子已經開始了儀式。
我的斷角懸浮在半空。
正將金光注入崖壁上的裂縫中。
整座山都在震動。
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即將破土而出。
15
「住手!」
我爹一聲暴喝,青霜劍脫手而出。
直取玄策子咽喉。
玄策子倉促躲閃。
儀式被打斷。
他獰笑著掏出一面黑幡。
「師尊說得沒錯, 你們果然會來送死。」
黑幡舞動間, 無數怨靈湧出。
張牙舞爪撲來。
我爹召回青霜劍, 舞得密不透風。
卻仍被怨氣所傷,道袍瞬間血跡斑斑。
「爹!」我急得直跺蹄子。
我大喊:「爹,用我!」
我爹一愣,隨即會意。
將青霜劍朝我擲來。
劍身與我接觸的瞬間。
我全身化作一道金光融入劍中,青霜劍頓時暴漲數倍。
通體流轉著兩色光芒。
劍格處生出麒麟紋樣。
劍穗則是我那條總不聽話的尾巴。
「這是……」我爹握住劍柄, 立刻感受到我的存在。
「明花?」
「爹, 我在呢。」
我的聲音直接從劍身傳出。
「咱們父女齊心,其利斷金。」
有了我的加持, 青霜劍威力大增。
我爹一個橫掃。
劍氣化作金色麒麟虛影。
將怨靈盡數吞噬。
玄策子見勢不妙, 轉身要逃。
我們父女, 豈能讓他得逞?
青霜劍脫手飛出。
操控劍身一個漂亮的迴旋。
劍柄重重敲在玄策子後腦勺上。
把他打暈在地。
「漂亮!」
我爹接住飛回的劍, 難得誇我。
還沒來得及高興, 地面突然劇烈震動。
原來剛才的儀式已經動搖了封印。
幽冥魔君正在衝擊最後屏障。
「明花,」
我爹嚴肅地問。
「作為劍靈,你能修復封印嗎?」
我感應了一下:「能是能……但需要完全回歸劍身, 可能……暫時變不回牛了。」
我爹的手抖了一下。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好不容易有個閨女, 雖然鬧騰了點……
「爹, 」
我輕聲說。
「我本來就是您的劍啊。」
崖壁轟然炸裂。
黑氣沖天而起。
沒時間猶豫了。
我操控劍身飛向裂縫。
金光大盛中, 我最後看了我爹一眼:
「老爹, 記得每天擦劍。」
「還有...嫩草別斷了供應。」
金光沒入裂縫,封印重新閉合。
最後一刻。
我聽見我爹帶著哭腔的怒吼:
「玄明花, 你敢不回來, 老子就把青霜劍熔了打鋤頭!」
這個威脅很有效。
我拼盡最後一絲意識。
在完全融入封印前。
將一點真靈寄存在金角碎片中...
16
不知過了多久。
我聽見叮的一聲脆響,
像是有人把什麼金屬物件放在了石頭上。
我努力睜開眼。
見我爹正把青霜劍插在麒麟玉石前。
劍身旁, 擺著我的金角碎片。
「掌門師兄說,以角為引, 三年之內劍靈可重生。」
我爹對著劍自言自語。
「你要是敢超時,哼……」
我感動得想哭。
可惜劍不會哭。
只能震動兩下表示聽見了。
我爹紅了眼眶,輕輕撫摸劍身。
「……爹等你回家。」
就這樣, 我開始了作為一把劍的修行。
白天曬太陽吸收靈氣。
晚上聽我爹嘮叨。
他總說劍閣太冷清。
其實我知道, 他是怕我寂寞。
第二年春天, 青霜劍上長出了一朵金色的花。
我爹發現後,每天晨練都改在劍閣前。
說是要看著點, 別讓不長眼的蜜蜂采了。
第三年立冬那天。
劍身上的花金光大盛。
我爹聞聲趕來時, 正好看見金光中蹦出一頭金燦燦的……
「怎麼還是牛?!」
我爹的怒吼驚飛了一樹棲雀。
我歡快地圍著他轉圈:「爹,我回來啦!」
雖然還是牛身麒麟尾。
但這次我能隨意在劍與牛之間切換了。
我當場演示了一遍。
變成劍讓我爹使了兩招。
又變回牛啃了口他袖子。
我爹拿拿劍,又看看牛。
笑得合不攏嘴。
把我摟進懷裡:「……回來就好。」
後來掌門師伯說, 我這是劍麟之體。
千古未有。
我爹則吐槽得精闢:
「就是一把不省心的劍,變成了更不省心的牛閨女。」
不過說歸說。
每天清晨。
他還是會偷偷在我枕頭邊放一把嫩草。
來日方長。
他有的是時間當嚴師。
我有的是機會當頑徒。
老爹,就等著被我煩一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