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那一夜我與他同榻而眠,他曾說要與我結髮為夫妻,同心永相隨!」
「……娘娘,這就是您所說的『夢女』嗎?」
雲釉忽然冷不丁道。
舞女一愣,歪頭看向她,舌頭險些打了結:「你……你怎會知道這個詞?」
殿外夜色低垂,忽而撥進來一束光。
李修常大步流星走在內務官前頭,朗聲道:「朕老遠就聽到嚷嚷了。
「到底怎麼了?是有人欺負我妹子了?!」
6
舞女連忙做出垂淚狀。
她生得一雙含情目,此時夜明珠光打下來,愈顯得楚楚可憐。
可李修常看都沒看一眼,直奔上座來。
他將我的手攥在掌心,訕訕把蒹葭換下,放了支金閃閃的鳳釵。
「喏,司寶監剛煉的鳳釵,朕覺著你戴著正合適,便帶來了。」
我看了看鳳釵,心態平和了許多,望向李修常:「陛下,此女可是你帶來的?」
李修常點頭如搗蒜:「正是,正是。」
「聽聞您和她促膝長談、夜話商賈之業?」
「是……是有這回事。」
「聽聞您新得的幾本西洋書籍、海外小玩意也是她進獻的?」
「……是。」
李修常越回答,額上的汗越多。
他張口正要保證些什麼,我忽然道:「那想必她就是您親口御封的結髮為夫妻、同心永相隨的真命天女了?」
「是、是……是個狗屁?!」
李修常本來還未反應過來,直到聽完那一串,不顧身上穿著的龍袍,「噌」地站了起來。
他氣急敗壞地指著舞女:「你……你個下流胚子,竟敢汙衊朕!
「朕何時說過這些話了!來人,將她帶下去亂棍打死!」
「等等。」我一抬手,宮人止住了動作,屏息而退。
「陛下不如等等,臣妾這裡倒還有幾樁帳想在公堂對一對。」
「什麼帳?」李修常疑惑不解。
「陛下真是貴人多忘事。」楊美人掩面笑道,「先前臣妾們可都看見了,你與皇后娘娘的定情信物還在這小美人兒身上呢。」
麗嬪眼波流轉:「是啊,難道是陛下改了性,如今竟要寵妾滅妻了不成?」
她吃吃笑道:「養了個和皇后娘娘長得像的小雀兒在身旁,陛下真是慣會享福的。」
這二人向來是有戲看就萬事大吉的,大衍行宮沒有戲班子,本就不滿了許久。現如今看見這樁好戲要上演,忙不迭挑撥了起來。
而我卻並未如從前般上前說和,反而看向李修常。
我也想聽聽,他的答案。
「這這這……」
李修常的鬢髮微濕,已冒了些汗。
「這都是誤會!」
不過須臾,他鳳眼回睨,已帶了十成的凌厲與殺氣。
「來人,將這個女賊帶下去,朕要親自審問——她竟敢歪曲事實,偷竊朕與皇后的定情信物,罪加三等,按律當斬!」
闔宮伏身,內監侍衛的身子微微顫抖,哀求地看了我一眼,將舞女拿下了。
舞女被帶走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陛下,陛下,那一夜你分明不是這麼說的!你說——」
她還要再說,已被侍衛封住了嘴,嗚嗚出聲。
李修常面色不變,周身是沙場中出來的殺伐果斷。
麗嬪失望道:「什麼嘛,就這麼結束了,還以為能多看些好戲。」
李修常橫了一眼她:「別以為朕不知道,一向是你在裡頭橫插一槓子。朕不教訓你,是看在你叔叔的面子上。」
麗嬪哼了一聲,撇過頭去。
她那張芙蓉面上,是一等一的不服氣。
待到李修常將滿宮風雨帶走後,嬪妃們還留在我殿里。
林妃這場合便沒帶仁禮,只是她做母親的仍心腸善,嘆了嘆氣。
「那舞女要遭罪咯,惹了誰不好,非要犯到娘娘頭上。」
麗嬪回睨道:「要我說,陛下如今手段算是仁慈的了,要是以前那番手段用上,那女人算是廢了半條。」
「不過……方才她說的『全球』『西方』『夢女』又是甚麼意思?」
雲釉笑道:「麗嬪娘娘,這你就不必深究了,奴婢也只是曾聽我家娘娘講過罷了。」
麗嬪哼了一聲:「你家娘娘也知道啊,那本宮好像也不甚感興趣了。」
楊美人搖搖頭,眼裡多了些深思。
「只是臣妾以為,卻不似這麼容易了結的。」
楊美人畢竟聰慧,看人看物角度也與其他妃子不同。
也唯有她,在其他妃子都走了後,在紫藤花架下與我留了一句話。
「娘娘須得小心。」她頓了頓,「臣妾幼時預感便極強,總覺得這事沒有這麼簡單過去的。」
「尤其是……」楊美人眉間若蹙,似有不解。
「這舞女,似與娘娘同出一地。」
那一瞬間,我竟以為她看出了些什麼。
但楊美人須臾便鬆了眉,寬慰地拍了拍手:「不過,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畢竟難以撼動,三位皇子也皆是人傑,還是想輕鬆些罷。」
她就這般走了,留我在原地,看著開得正燦爛的紫藤花,慢慢思考。
第二日,李修常來我寢宮裡用餐。
也就是這時,月素忽然凝眉闖來,彎腰在我耳邊輕聲道:
「娘娘,竟叫楊美人說對了。」
我輕輕放下金梳:「怎麼個對法?」
月素低聲道:「婢子聽人說,陛下並未斬了那舞女,反而將她移出大衍行宮,另尋一處皇莊好生安置了下來。
「而且……陛下另找了一副面目全非的女屍,將此事悄無聲息地摁了下去,誰也不知。」
我愣了一瞬,偏頭看向外間的李修常。
他一襲玄色龍袍,墨發高束間已夾雜了幾縷銀絲。
可神態動作間,卻與年輕時毫無變化。
這樣的李修常,為什麼會瞞著我呢?
他本知即便保下舞女我也不會多說分毫,也知我不會逆了他的意思對一個小姑娘痛下殺手。
難道,他竟也猜忌上了我?
我低頭想了許久,終究是想不通。
直到在內殿平復了許久,看鏡中的神情露不出任何破綻,我才走了出去。
廊外,李修常正吃著我親自炒的菜,滿口噴香。
我掀起珠簾,靜靜佇立在他身旁,問他:「陛下有什麼對臣妾說的麼?」
李修常執著玉箸愣了愣:「沒有啊。」
我朝他笑了笑:「妾這一道菜炒得過了火候,許是陛下沒吃出來罷。」
7
那舞女姓馮,名叫仙兒,是揚州刺史貢上來的。
聽聞她大病一場後便性情大移,原本羞怯內斂,現如今卻潑辣了起來。
馮仙兒在揚州城便出盡了風頭,結交權貴,還同那些金髮綠眼的弗朗機人來往。
她從不避諱什麼下九流,也不忌男女大防,惹來不少非議。
揚州刺史見過此女後,見其談吐不凡,言語之中又滿是對李修常的愛慕之意,故而起了借花獻佛的心思。
他將馮仙兒帶入後宅教導了一番禮儀,又借著新貢的名義,使了些銀兩給監司,捎了不少瘦馬上京來。
但上京前,揚州刺史曾對馮仙兒千叮囑萬叮囑。
「咱們這位陛下不是個好惹的,他草莽出身,說砍人便砍人,從不忌諱什麼。
「年前那樁大獄牽連數百人,若不是皇后娘娘勸著,怕是要死更多人。你若有幸入了青眼,萬萬要收斂些,千萬不能把這揚州花樓的習氣帶過去咯!」
馮仙兒聽了他的話,倒也不是不聽勸改,只是傲然道:「大人說的這些我都知道,甚至比你知道得更多些。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改頭換面回來的。
「總有一天,陛下會知道誰才能真正助他名垂青史!」
這番話說得那是一個盪氣迴腸,可惜馮仙兒入宮未滿三月便真正「改頭換面」了。
來京述職的揚州刺史聽聞了事情起末,急得冷汗涔涔,回宅清點了庫房,便來見我了。
「娘娘,臣罪該萬死!」
我好笑看他:「馮大人何罪之有?」
沒錯,這位大人與馮仙兒一樣,竟也姓馮。
馮大人咬牙道:「臣……不該抱有僥倖心理,那女子本就瘋癲,臣竟然糊塗了,反而擾了皇后娘娘的清凈。」
「本宮居於宮廷,與陛下同掌天下繁難事,又怎有個清凈?」
「娘娘既不願收下官的禮,那不妨看看這幅圖罷,這是那馮仙兒房裡搜出的。」
說罷,馮大人不待我開口,自袖中掏出一捲圖,徐徐展開。
圖上樓台布景無一不精,栩栩如生。
「此圖名為《盛世滋生圖》,馮仙兒說圖為……後世之景,下官一一走訪過,雖形貌不同,但實為姑蘇山塘街之景,庭塘水榭皆在其中。
「陛下密召馮仙兒,或許與此圖之物有關,娘娘不必掛懷。」
我眼中震動,示意月素收下那幅圖。
「如此,便謝過馮大人了,敢問大人所為何物?」
馮大人苦笑:「那便謝過娘娘了……老臣所願不為何物,而是望娘娘在陛下震怒之下能替老臣美言幾句。臣家在清水還有幾畝薄田,只是妻子年輕,恐死了無人替她支撐門楣,求娘娘垂憐。」
「這……」我只得安慰道,「陛下近年來脾氣已經好了許多,從前誅殺的案子你也省得,其中不少前朝亂孽在,是不得已為之。」
「是。」馮大人笑道,「民間三歲小兒都知陛下只聽進娘娘的話,這麼多年若不是娘娘在其中斡旋,我這些同僚怕是死得更多了,老臣在此謝過娘娘了。」
他朝我行了一禮,揮袖而去了。
雲釉盯著他的背影,忽而道:「這位馮大人,真是個有趣人。」
「怎麼有趣了?」月素不解。
雲釉笑道:「一是年紀大了卻娶了房美嬌妻,因而怕死。二是竟也能識清陛下對娘娘的情意,也算是慧眼識珠了。」
月素輕啐了一聲:「你這丫頭,方才你引他進來可不是這樣說的!」
她們笑了起來,我卻緩緩站起身,展開了那幅圖。
「盛世滋生圖……」
8
那日後,大衍行宮裡也平靜了許多。
一日,我正同黎貴人在殿中提筆作畫,忽然冒冒失失闖進來一個小宮女。
「皇后娘娘,不好了,陛下要斬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是前朝舊臣,因其門生遍天下,立朝時便仍賜了他舊職安撫人心。
偏偏這老頭最是古板,年逾八十了也不肯告老還鄉,平日在朝有事沒事便給李修常找不痛快。
只是我與李修常都清楚,中郎監是純臣,只為家國天下,從無二心。
我仔仔細細打量了下那小宮女,卻見她面生得很,好似並不是宮中帶來的。
招手喚來月素,我不動聲色,讓她留在殿內安置。
「陛下在哪兒,帶我過去。」
小宮女像是鬆了口氣,抬首看見雲釉跟了過來,忽而又緊張了起來。
「雲釉……雲釉姑娘不能過去……」
雲釉「咦」了一聲,奇怪道:「你這小宮女,倒挑起來了,怎的本姑娘就去不得了?」
小宮女不語,只一味搖頭:「雲釉……雲釉姑娘不成。」
雲釉饒是再單純,此時也尋摸出不對味了。她不動聲色同月素交換了個眼神,退到殿後,抱臂不屑道:「不去就不去,本姑娘還不稀罕呢!」
月素朝我行了一禮:「娘娘,讓婢子跟著吧。」
我點了點頭:「也好。」
出了大殿,我多想了一道,將之前馮刺史送來的捲軸塞入了袖子中。
小宮女在前低頭引路,也不說話。
直到她引的路越來越偏,一看便知偏離了李修常的宮殿。
月素停下了腳步:「姑娘,這不對吧。」
小宮女直接原地跪下,不停磕頭:「奴婢死罪,奴婢死罪,是有人命奴婢帶娘娘來的……奴婢也沒想到奴婢真的會來。」
月素冷笑:「你沒想到?你怕是太敢想了罷!」
我淡淡開口:「指使你的人是誰?」
小宮女不說話,渾身顫抖著。
我本不欲逼問她,見狀轉頭邊走。這時,地上跪伏的人忽然暴起,十指成爪狀猛地朝我脖頸處襲來。
月素笑了笑,疾速抬手控住了那隻手。
只三招,小宮女便被制服,被死死按在地上。她眼神渙散,不可置信喃喃道:「不可能……」
月素「嘖」了一聲:「世人只知娘娘身邊雲釉擅武,殊不知那丫頭的武藝還是我親自開蒙的呢。」
我居高臨下,看著那面生的宮女:「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的幕後主使是誰?」
「是……」
「是我。」
花草扶疏里走出一個面色憔悴但仍不掩麗色的女子。
馮仙兒恨恨地盯著我:「馬菖蒲,我竟小瞧了你。」
9
大衍行宮裡,仍有好幾處地方未修好。
我與馮仙兒尋了個亭子坐下,她緊緊盯著我的臉,忽然道:「你也是現代人吧。」
我面色自若:「本宮不懂你的意思。」
「別裝了。」馮仙兒冷笑道,「我在揚州時,曾托富戶找來了你早年助李修常發跡的圖紙,那絕對是現代才有的構造!」
我笑了:「那又如何?興許不過是本宮年輕時遇見的奇人所贈,又算得上什麼?」
「奇人……」馮仙兒咬牙道,「別裝了,我第一次看見你就知道你不是這個時代的女人。」
「可越是知道你不是這個時代的女人,我就越生氣不甘。」
我垂眸,看亭木上描繪的圖案:「不甘什麼?」
「憑什麼!」馮仙兒傲然抬頭道,「憑什麼,站在承元大帝旁的女人不是我!」
「我馮仙兒,生來有美貌,熟讀歷史。我知道承元大帝的所有生平,我懂他的抱負,我知道他的遺憾,我能改變他的死亡,我能讓中國的版圖在未來擴大數十倍!」
她的眼裡逐漸燃起野心的火花:「而且,我能讓這個落後而閉塞的時代全面打開!以後或許是我們殖民世界,而非炮火轟開國門,我不要鄭和下西洋,不要隆慶開關,我要史書上都寫著我馮仙兒的名字!」
「馮姑娘。」我緩緩笑了,在石桌上寫了個「馮」字,「馮姑娘,冒昧問一句,你真的姓馮嗎?」
「馮……」馮仙兒愣住了。
「馮,本是仿『馬』字而取的姓氏吧。
「所以,依你所言,你要創造歷史、改造歷史,可為何你又要寄希望於依託歷史之上呢?
「世人皆知馬皇后與承元帝的鶼鰈情深,因而……你要取而代之?」
我笑了笑。
「無論是鄭和,亦是隆慶帝,都是在特定條件下產生的特定人物。縱然你照抄了他們的一舉一動,卻依舊無法達到他們的高度。
「因為,歷史只會輪迴,不會一模一樣地重演。」
馮仙兒一愣,而我從袖中掏出那幅《盛世滋生圖》,扔給了她。
「我是不是現代人,這不重要。你有沒有成為馬皇后,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是否還記得臨摹出這幅圖的心境。《盛世滋生圖》乃是徐揚所繪,圖上有一城一鎮一村一街萬餘人,船隻近四百條,商號招牌二十餘塊,涵蓋手工業五十多種。你能記住它,應是很不容易。但千萬記住,莫要因為這種心境而走歪了路。
「這番話,我言盡於此,以後,應當是再也不會見了。」
說罷,我帶著月素轉頭便走。
馮仙兒跌落在地,半晌沒回過神來,忽而歇斯底里地大喊。
「你以為,你以為他真的愛你嗎——
「馬皇后,你太傲慢了!如果他真的愛你,又怎麼會想要……」
後面的話,被重重疊疊的秦嶺木與鄱陽湖明珠阻隔了。
我不願聽,也不想聽。
直到走回了殿前,月素忽然默默遞過來一方帕子。
我摸了摸臉,才知道落淚了。
是啊。
豈止是臉上落了淚,心裡也落了淚。
二十八年為賢婦,或許也連我自己也忘了,我本不姓馬的。
也許,馮仙兒有一句話說對了。
李修常本不是真的愛我的。
任何一個人頂替「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他都會甘之如飴地愛上。
10
我本以為李修常要斬御史只是馮仙兒誆我的說辭,沒想到,他竟是真要斬。
行宮中他辦事的主殿前,跪了一地宦官。
見我來了,為首的大太監簡直又哭又笑。
「娘娘,您快勸勸陛下吧!左都御史年事已高,再受車裂之刑實在是遭不住啊!」
「莫慌,陛下那裡有本宮勸著。只是……左都御史怎會突然觸怒陛下?」
「嗐,也是御史大人糊塗了,前日的摺子上非要參娘娘一本,陛下這才震怒的。」
「參我?」我頓了一下。
「正是。」大太監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我的臉色,「娘娘可要聽始末?」
我頷首:「但說無妨。」
大太監鬆了口氣,一連串倒了出來:「今歲酷暑,陛下便有意在行宮多待些時日,應天府那邊便不滿了,周大人說……」
「說什麼?」
「說娘娘……惑亂君心,攛掇陛下久留不歸,貽誤朝政。」
我朝他點了點頭:「本宮明白了。叫曾侍郎與左僉事放心。」
大太監一愣,旋即笑了:「小的入禁中時曾聽得周大人幾堂課,也算半個恩師,娘娘不必擔心,這是小的自己替周大人求的。」
我朝他擺擺手,抬步走向大殿中。
大殿上,李修常端坐高台,面色沉如水。
這麼多年,他鮮少動怒,如今這陣仗,我一看便知動了十成的怒氣。
可為了一個年逾八十的老官動氣,值得麼?
更何況,左都御史還是說了實話。
我走進宮殿,肅斂面容,朝他行禮。
「求陛下收拾行裝,即日回京。」
「菖蒲,你也這樣勸朕?」
「是,陛下在此地甚久,朝臣們無人商議要事,有積怨也是應當。」
「那周老道罵你有多難聽你知道麼?!」
我面色如常:「臣妾不在意。」
「你!」李修常氣得摜下來一封信,「你你你,自己打開看看!虧他還自詡清流,這罵得也忒難聽了。」
轉瞬,他的臉上又掛上了一絲痛楚:「菖蒲,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從前,我的確不是這樣的。
我會和他一起埋怨老臣,然後再轉著圏勸他,李修常氣去了,平下心來,也就不揪著那點兒放了。
一晃二十八年,他身居高位,脾氣越發暴烈。而我也為了國事家事,越發失了自己的性格,變得越發「賢良」了起來。
李修常失望的眼光宛若一記巴掌,我卻還要笑著受過。
「都說結髮夫妻兩不疑,陛下變了,臣妾自然也是要變的。
「左都御史年事已高,門生弟子遍江湖,還望陛下有容人之量,放過他罷。」
李修常定定地凝望我:「倘若這是你內心所願,朕允了。」
我頷首,保持著那副不變的笑容退到殿外。
及至無人處,臉上的笑忽然無影無蹤。
雲釉擔心地望著我:「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