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尋私奔歌姬,首輔罷朝一個月。
將軍帶我赴宴,當眾嘲他:
「⽂⼈就是矯情,不過丟了個玩物,何必把⾃己搞得這麼狼狽?」
「你若看上,我府里的歌姬隨便挑,我絕⽆二話。」
沒想到,首輔當真來挑了,還一眼就挑中了我。
將軍臉色鐵青地看著我被他牽走,一句話也沒說。
當晚,首輔府便多了個搶⼈的強盜。
1.
沈相家的歌姬私奔了。
為了尋她,沈硯之罷朝⼀個⽉,幾乎把京城翻了個遍。
一夜之間,高高在上的風流⾸輔,成了京城最大的樂⼦。
在酒宴上⻅到沈硯之時,他胡⼦拉碴,形容憔悴,儼然⼀副為情所困的樣子。
蕭凜一手摟著我,另一手向沈硯之舉杯。
「我說你們⽂人骨子裡就是矯情,不過是個玩物,跑了再買一個便是,⾄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嗎?」
沈硯之神色黯淡,並不答話。
蕭凜眼神戲謔,聲音夾雜著幾分玩味。
「做大事者怎能為情所困,我府里的歌姬個個是絕色,沈相若是看中哪個領走便是。」
說罷一揮手,身段窈窕的歌姬魚貫而入。
水蛇腰,風情目。
幾個動作,便勾得席間客失了魂。
只是沒人敢動。
所有人都知道,蕭凜武將世家,最是看不上沈硯之這種文人。
今日之舉,送人是假,羞辱才是真。
傻子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沈硯之卻不懂。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歌姬,似乎真在挑選。
目光一一掃過,最後搖了搖頭。
蕭凜笑意加深,「沈相,這麼多美人,就沒一個入得了眼?」
沈硯之轉身,緩緩抬眸。
「還真有一位,就怕蕭將軍不肯割愛了。」
蕭凜臉上的笑意頓了頓,隨即又扯出幾分漫不經心的弧度。
「沈相說笑了,只要你看得上,我絕無二話。」
「那便謝過沈將軍了。」
下一秒,沈硯之邁步上前。
在滿座驚愕的目光里,朝我伸出了手。
幾乎是同一刻。
蕭凜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
支離破碎。
2.
席間瞬間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我忍不住皺眉。
沈硯之也太自不量力了。
整個京城誰人不知。
我是蕭凜最寵愛的歌姬。
和他相識於微末,陪他一路走到將軍之位。
我跟他赴過鴻門宴,替他擋過毒箭,甚至幾次險些喪命。
現在蝴蝶骨上還有幾道刺目的疤痕。
蕭凜說過。
在他心中早已把我當成妻子。
除了名分,他什麼都能給我。
現如今沈硯之居然敢討要我?
他不要命了?
我垂著眸子,停在原地未動。
靜靜等著蕭凜說出拒絕的話。
蕭凜臉色鐵青,摟著我的手又緊了些。
他盯著沈硯之,咬牙切齒道:「除了……」
「除了什麼?」
沈硯之目光掃過滿座賓客,字字戳心。
「將軍剛才的話大家可都聽到了,現如今要反悔麼?」
「這以後將軍還要怎麼帶兵打仗,又如何能讓大家聽命一個出爾反爾的將軍?」
周圍賓客竊竊私語,目光都落在蕭凜身上。
蕭凜臉色鐵青,卻在眾目睽睽下說不出反駁的話。
他方才把話說得太滿,此刻若是反悔,反倒成了自己言而無信。
最終,他猛地鬆開我的手腕。
「本將什麼時候說要反悔了?」
身體被猛地一推,我踉蹌著撞進沈硯之懷裡。
我鼻尖發酸,難以置信地看著蕭凜。
蕭凜別開臉,聲音輕得像風。
「好好照顧瑤姬,她……她是你的了……」
我被沈硯之牽著往前走,卻忍不住眼眶通紅地盯著蕭凜。
周圍的竊竊私語像潮水般湧來。
「沈相這招夠狠,專挑將軍的軟肋下手,所以說要惹還是不能惹文人。」
「將軍居然真把瑤姬送給沈硯之了,此等氣度,我自愧不如。」
「不過是個歌姬,讓了也就讓了,將軍府里這麼多美人,還差她不成?」
歌姬。
我收回目光,心裡寸寸裂開。
是了,哪有什麼不一樣。
哪怕我陪他出生入死。
哪怕他曾親口說過視我如妻。
可我從始至終,不過是個歌姬罷了。
沈硯之的掌心很暖,可我指尖卻依舊冰涼。
背後蕭凜的目光燙得我後背發疼,可我不敢再回頭。
我怕再看一眼,就會忍不住哭出來,丟了最後一點尊嚴。
身後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大概是蕭凜摔了什麼東西吧。
3.
沈硯之安排的房間,和我在將軍府里的一模一樣。
不像是即興而為。
更像蓄謀已久。
我問了全府上下。
沈硯之從未養過什麼歌姬。
更不可能有什麼歌姬私奔的事。
那好好的一個首輔。
面對不利流言。
為什麼非但不澄清。
反而罷朝一個月,坐實了流言呢?
難道說這流言本就是他自己傳出來的?
那他又圖什麼?
我素來是個火急火燎的直性子。
直接衝到沈硯之的書房,一股腦地全都問了。
沈硯之沒回答我的話,反而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
「五年前,你在雁歸關的一家樂坊賣藝,對不對?」
「那時,你最常彈的曲子,是《破陣引》?」
我一愣,隨即緩緩點頭。
五年前,正是我認識蕭凜的那年。
我是邊陲小城一家破落樂坊賣唱的歌女。
他是被嫡系排擠、被迫參軍的庶子。
認識蕭凜前,我最喜歡彈《破陣引》。
正值兩國交戰,不少兵卒都會來我這聽一曲。
蕭凜就是其中一個。
他那時還是個無名小卒,穿著洗得發白的戰袍,每次來都只點一壺最便宜的劣酒。
他喜歡聽我彈「破陣引」,說這作曲人骨子裡也是個不認命的犟種。
後來他成了先鋒,出征前特意來樂坊,說等他打了勝仗,就再也不讓我在風沙里彈曲子了。
再後來,他成了將軍,把我從雁歸關接到京城,住進了將軍府。
也是從那時起,我再也沒彈過「破陣引」。
蕭凜說,現在的我更適合彈「鳳求凰」。
他給我換了昂貴的白玉琵琶,給我買了一屋子的綾羅綢緞。
可無論我打扮得多麼精緻,無論我的琵琶鑲嵌多少寶石。
別人提起我瑤姬時,只有一句:「那不是蕭將軍最寵愛的歌姬嗎?」
4.
思緒從回憶中抽離。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攥緊了袖口,指尖微微發顫。
這些過往,連將軍府的舊部都未必清楚。
沈硯之一個高居朝堂的首輔,又怎會知曉雁歸關樂坊里的瑣事?
沈硯之從案後站起身,看向窗外。
「五年前,新科沈狀元被貶去雁歸關,有很多人都希望他死在那裡。」
他頓了頓,側過臉看我。
「那天風沙很大,樂坊里的客人都在吵吵嚷嚷,只有你抱著琵琶坐在角落彈《破陣引》。」
「明明是那麼激昂的曲子,你彈出來,卻帶著點韌勁。就像那時的雁歸關,明明被戰火圍著,卻沒一個人肯認輸。」
「所以他想啊,自己興許也能熬過這關呢,總不能被個小姑娘比下去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突然想起什麼。
那段日子,樂坊有個熟客。
每天點一壺茶,在角落裡寫寫畫畫。
一句話也不說,聽完曲子就走。
他的樣子看不真切,只記得五官輪廓清俊,皮膚很白。
原來那個人居然就是沈硯之。
5.
我強壓下心頭的翻湧,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既是舊識,為何今日要羞辱我?」
沈硯之愣了一下,隨即長嘆了一聲。
「瑤姬,我是在救你。」
「聖上有意給蕭凜賜婚,蕭凜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你猜他會不會答應?到時你又如何自處?」
「你與我有恩,當年若不是你那曲《破陣引》撐著我熬過去,我未必能活到今日。」
他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幾分認真。
「無論你想留下來,還是離開京城,我都會幫你實現。」
我胸口堵得慌,那些糾結、委屈、不甘全涌了上來。
想乾脆利落地遠走高飛,可一想到和蕭凜那五年的情意,又捨不得。
想質問蕭凜為何隱瞞賜婚的事,卻又怕聽到更傷人的答案。
索性買回來一壇女兒紅,仰頭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燒得喉嚨發疼,卻讓心裡的悶意散了些。
先喝痛快了,再想以後的事。
沈硯之沒攔著我,陪我慢慢喝著。
院子裡沒點燭火,朦朧的月色落在他臉上,倒多了幾分溫潤。
我喝得急,沒一會兒就有些暈乎。
起身想去再拿一壇酒,腳下卻一軟,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預想中的冰冷地面沒出現,反倒穩穩落進了沈硯之懷裡。
他的手臂環在我腰上,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燙得我皮膚發麻。
我抬頭,剛好對上他的眼睛,那裡面盛著我。
只要再近些,我便能親上他的。
空氣仿佛凝固了,知了的叫聲變得格外清晰。
我心頭一跳,下意識想推開他。
可還沒等我動作,院子裡突然傳來「嗖」的一聲輕響。
緊接著,院門被猛地踹開!
黑衣人只露出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和沈硯之交疊的手。
眸子裡染著幾分近乎瘋狂的占有欲,一把把我從沈硯之懷裡搶奪過來!
6.
「蕭凜?」
我下意識脫口而出。
五年相處,再親密的事我們都做過,我又怎麼可能認不出呢?
蕭凜猛地扯下蒙面布巾,露出那張染著戾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