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可笑!
「說起來,秦夫人當日說秦二小姐早在敵軍入城之前就跟著府上的門生私奔了。可我怎麼聽說有人親眼看到是秦二小姐將父兄從死人堆里翻出來的?
「聽人說,當日她為了拖走父兄的屍身不被受辱,兩邊肩膀都勒出了血痕?」
「你胡說!我二姐……秦蓁她最是膽小怕事,一定是那人眼花了將我看作了她。」
秦箬的話讓我僵硬的四肢寒氣亂竄。
那女子倒是嗤笑一聲剛要開口,卻被上位者打斷,「好了雅兒,秦箬以後是要做你阿嫂的人,莫要無禮。」
「姑母,我只是替我兄長不值!我兄長那般芝蘭玉樹的人,竟要與這樣的山中竹筍相配!」
山中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那女子罵得很高級,秦箬不知是沒聽出來還是礙於上位者的淫威沒敢再吱聲。
那女子見她不語,似是無趣,突然又將話題扯到了我身上。
「聽說這位秦美人也是江州來的,都姓秦,莫非……」
「那娼婦跟人私奔毀我秦家門楣,別說跪在哪兒的秦美人不是她,便是她,我也不屑相認。」
我娘的聲音再度響起,四肢的寒意已經遍布全身。
不屑相認?
好一個不屑相認!
我想不通,為何被拋棄、被凌辱的我竟成了她們口中跟人私奔的娼婦。
還是從我親娘和親妹妹嘴裡說出來的。
我想衝進去問個清楚。
可剛要起身,外面就匆匆跑進來了一個宮女。
話是貼著口耳相傳的,所以我並沒有聽到任何。
只是那皇后聽完嬤嬤轉達完那宮女的話後,立馬就差人將我扶了起來,讓我跟外面的宮女先回御書房,我這才知道是宇文沉下了朝,在找我。
在回去的路上,我聽到了身後宮女不小的嘀咕聲,才明白了我娘這般詆毀誣陷我的緣由。
9
「方才殿內的話你聽見了沒?」
一宮女小聲發問,另一個也小聲回答:「聽見了。」
「可你江州逃難來的表哥不是說……」
「噓!噤聲!你不要命了?」
身後許久沒了動靜,我忍不住叫那宮女上前。
到底我現在還是宇文沉新鮮勁沒過的人,宮女不敢造次,很快便跟我道出了她的聽聞。
我聽完將顫抖不已的手藏在了背後。
怎麼也沒想到,我的親娘竟自私如此,毀我名聲竟只是為了怕那日拋棄我之事鬧得人盡皆知。
而她進城後甚至都沒有打聽過半點我的消息。
因為她料定,我這樣的姿色在蠻夷手下怎麼可能活著。」
若不是我父親房裡只有她一人,我都懷疑我的親娘另有其人。
「方才我聽著太傅府的小姐對她未來的阿嫂好像並不滿意?」
小宮女應是剛進宮不久,對我倒是畢恭畢敬。
又大約是我說話刻意輕柔,覺得我好相與,說起話來也沒了遮攔。
「怎能滿意?宋公子可是上京城裡所有女兒家的夢中情郎。」小宮女眼冒星光。
另一個小宮女也瘋狂點頭。
「他不僅相貌俊俏,讀書也是極好,就連陛下都誇他有宰輔之能。
「這樣的天之驕子偏偏被秦三小姐用父兄的軍功換來了陛下的賜婚,擱誰誰能願意。
「奴婢方才還聽門外的小黃門們嘀咕,宋公子此刻正跪在御書房外求皇上收回成命呢。」
「為何?」
我不解,秦箬並非丑得難以過目,她相貌甚至可以說是清秀可人。那位宋公子為何這般排斥?
「聽說那位宋公子的心儀之人是秦家二小姐。」
「誰?」
我停下了腳步,兩個宮女也忙停下。
好在她們低著頭看不見我眼中的震驚。
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詫異,轉身繼續走,邊走邊說:「我也聽過那位秦二小姐,據我所知,她好像從未到過上京。」
「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心儀秦二小姐之事是宋公子親口跟陛下說的。
「當初的援兵也是他在棋盤上贏了陛下一子,陛下才派去的。」
這當中竟然還有這般人,這般事。
我不斷在心中想著這宋公子究竟是何人。
直到在御書房外看到了他的真容。
10
只匆匆一瞥,我就忙別過了頭。
沒想到竟是他。
三年前我去父兄營中玩耍時在路上所救之人。
聽父兄說他是上京派來宣讀聖旨的人後,我就沒再關注過。
後來聽說他還要留在軍營歷練一段時間,我倒是生過幾天好奇心。
京中勳爵人家為了給自家考不上文官的公子哥鍍金,多的是往軍營里放的。
但這般放到這麼遠的,倒是頭一回見。我雖好奇,但每次想去軍營都被娘以各種理由攔擋。
倒是秦箬那段時間去得比我多。
只是沒想到那人竟是他。
秦箬想嫁給他嗎?
那她便想著吧。
不過眼下,我在宋公子看過來時別開了臉。
不管他心悅我是真是假,此刻還不是讓他看見我的時機。
不過真到了那時候,宋公子也會是認出我的第二人。
至於第一個人曹誠——
早在我知道他是內侍的那一天,我就確定他是為了我而來。
他在賭秦家二小姐確實是遠近聞名的美人。
我也在賭他還不敢將我的身份公之於眾。
所以我猜測宇文沉只知道我是曾經「嫁過人」的秦美人,並不知道我就是秦蓁。
11
即便早就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當我與宋公子擦肩而過,推開御書房的門時,還是被突然抱住我的宇文沉嚇了一跳。
隨之而來的便是他鋪天蓋地的吻。
他一路將我推至書案上。
腿心隱隱的疼痛讓我心生厭惡和懼怕,但為了我的復仇計劃,我不得不迎難而上。
本來我的計劃是先無期限地挑戰宇文沉,讓他覺得我與眾不同,從此在他心中留有一席之地。
但今日,我改主意了。
「陛下,不要……」
我本欲讓一門之隔的宋公子記住我今日被迫的屈辱,好為日後接近他,讓他為我做事做好鋪墊,同時也做好了宇文沉發怒的準備。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宇文沉就是個瘋子。
他聽我求饒,不怒反笑。
「沒想到秦美人還有這樣一面。」
話落,我的裙擺被他粗暴地撕開。
他毫無章法地啃咬,沒有半點憐惜地橫衝直撞。
我從剛開始的假哭到後面真被折磨得哭出聲。
不知被折磨了多久,等我被放開時,嗓子已經啞得說不出話。
倒是宇文沉,竟又給我升了位分。
去庫房領賞的宮女太監魚貫而入又快步而出。
我本欲下去塗藥,誰知卻被宇文沉用他的龍袍裹住直接抱坐在了腿上。
「來人,讓宋執煜進來。」
「陛下,這……」
傳旨的太監只是猶豫地看了我一眼,宇文沉手中的硯台已經砸了下去。
他捂著流血的額角連滾帶爬地出去傳旨。
而我將頭埋在宇文沉的懷中,佯裝瑟瑟發抖。
經歷過那十五天的折磨後,尊嚴與我早就是浮雲。
我要的,是不惜一切為父兄報仇!
所以,宇文沉的這點羞辱對我來說,不足為懼。
只是,現在就要讓宋公子見到我嗎?
12
也好。
我也想知道,他說心悅我,到底是不想娶秦箬的藉口,還是真的對我一見傾心。
如果是前者。
那也無所謂,我有的是手段讓他傾心與我。
如果是後者。
那便再省事不過。
但我忘了,宋公子——宇文沉口中的宋執煜是個臣子。
臣子怎可直視后妃?
卻不想宇文沉壓根不按常理出牌。
他先是將我的頭從他的頸間撈出,掐著我的下巴逼迫我看宋執煜。
又命宋執煜抬頭。
接著,我從宋執煜的眼中看到了震驚、錯愕、痛心……
我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讀懂別人眼神的天賦。
本想暗自欣喜,但下一秒,宇文沉的一句話就讓我冷汗直冒。
「怎麼?你不是喜歡秦二小姐嗎?認不出來了?」
他知道?!
宇文沉竟然知道我是秦蓁!
雙頰一緊。
宇文沉捏著我的臉讓我看他,臉上儘是玩味。
「嚇到我的秦婕妤了?」
「孤以為你知道孤知曉你的身份呢?」
「啊,你不會以為曹誠不說是怕孤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吧?」
「你就沒想過曹誠就是孤專門派去找你的?」
「瞧瞧這小臉白的,放心吧,你是孤的婕妤,是唯一能承受孤雷霆雨露之人,孤可捨不得對你怎樣。」
瘋子!
這個瘋子!
13
「說起來孤能得到秦婕妤還要感謝宋愛卿呢。」
宇文沉突然又看向宋執煜。
「若非好奇你宋執煜瞧上的人,孤也不會專門派人去找。」
「你在恨孤?」
「微臣不敢。」
宋執煜低頭,放在膝上的雙手卻緊握,手背上暴起了一條條青筋。
「即便你敢又何妨?秦蓁如今是我的人了。」
宇文沉瘋得徹底。
將頭埋在我頸側,笑得直顫。
笑夠了才繼續說道:「只是孤本以為你說心悅秦蓁只是拒婚的藉口,如今瞧著,你竟是真的心悅孤的秦婕妤?」
「孤記得你曾經好像去秦將軍的營中歷練過一段時間。
「不若這樣,以後你就給孤的婕妤當貼身侍衛吧。」
「陛下,臣妾……」
「莫慌,孤已經確定了你對宋侍衛並無私情,所以孤決定送你一份大禮。」
「來人,阿不,宋侍衛,你送秦妃去珍秀宮吧。」
這個瘋子竟在談笑間直接將我封妃!
但我瞧著跪地的宋執煜和太監宮女都面無表情,便知道,這種事他怕是沒少干。
今日宇文沉這個瘋子讓我太過震撼,我不敢再有異議,裹著他的龍袍坐著步輦昏昏沉沉地回到了我的新宮殿。
看著兩邊跪著的烏泱泱的人群,耳邊傳來他們整齊的恭賀聲。
我卻感覺不到半點高興。
只覺得遍體生寒。
腦海中信的內容再度清晰。
「邊關小城爾,送他們幾天又何妨?」
我原以為他是驕傲自負,強行挽尊,可如今看來,他竟是真的有信心收回。
他將人命視作兒戲,瘋癲之極,卻沒有臣子敢對他有任何異議。
面對這樣看不透的敵人。
我知道,我必須蟄伏,直到對他深入了解後才能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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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言,直到我洗漱好坐到軟榻上時,才聽到了宋執煜的聲音。
「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
我心不在焉地回道。
原本我的計劃是俘獲宋執煜,讓他為我所用,一來能讓我娘和秦箬無法得償所願,二來是聽聞他的驚世之才,想誘他助我復仇。
可如今知道宇文沉並非我以為的自大昏聵那麼簡單後。
我決定先與他拉開距離。
我怕宇文沉的眼線隨處可見,便藉口睏倦讓他先下去。
因為想得太多,我倒是忘了宇文沉說要送我一份大禮之事。
直到外面通傳秦夫人和秦三小姐來了。
我才後知後覺,宇文沉送的禮便是這個。
再次見到她們。
她們比我還要震驚。
秦夫人震驚的是秦妃竟然是自己的二女兒。
秦三小姐震驚的是自己的心上人竟然是親姐姐的侍衛。
「你這樣的人還能被封妃?」
這是秦夫人對自己的二女兒說的第一句話。
「你對煜哥哥做了什麼?」
這是秦三小姐對自己的親姐姐說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