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撿重要的先回答。
「本宮是什麼樣的人?」
「你分明已經被那些蠻夷……你怎麼還有臉存活於世,還……」
秦夫人慾言又止,我心緒難平。
原來,我的親娘知道我遭遇的一切。
她不怪自己沒有帶走我,反而覺得我不配存活於世,更不配在這後宮裡。
「看來,這也是秦夫人說我跟人私奔的緣由之一?」
「是覺得比起千人騎萬人睡,跟人私奔更體面一點嗎?」
「煜哥哥,你也聽到了,她已經是個破……」
「秦三小姐,你若再口無遮攔,休怪我不看秦將軍和秦小將軍的面子。」
宋執煜一身侍衛裝扮,佩劍直指秦箬眉心。
秦箬紅了眼。
我以大不敬之罪杖責秦箬。
一時間,珍秀宮哭聲動天,把皇后都引了來。
一起來的,還有宇文沉。
15
面對跟他告狀的秦夫人,他眼睛始終在我身上,腳卻是踹在了秦夫人胸口。
「不敬秦妃便是不敬孤,且孤已然查明,當日冒死護住秦將軍父子屍身的並非你二人。」
「秦夫人,是誰給你的膽子敢欺君?可是驍騎尉鄭也?」
舅舅的名字一出來,秦夫人面色煞白,忙開口辯解:「不不不,與我弟弟毫無關係。」
「哦,那看來是真的。」
「來人,去鄭大人府上一趟,就說孤請他去天牢一敘。」
秦夫人和秦三小姐被帶了下去。
先扛不住的是秦三小姐,她掙脫了束縛,連滾帶爬地匍匐在我腳邊。
「姐姐,是母親嫉妒你自小長得好看,爹爹和哥哥都圍著你轉;是母親知道你被蠻夷糟蹋後不肯找尋你的下落;也是母親當年知道煜哥哥喜歡的是你,遂教唆我去接近煜哥哥將他搶過來。」
「還有那日即便是我不爭不搶,母親也不會帶走你的。」
「姐姐,這一切都與我無關啊。」
「沒出息的東西,你忘了她自小哪兒都比你優秀,你忘了有她在你爹爹和哥哥都不曾多看你一眼嗎?」
秦夫人的暴喝聲傳來。
她遠遠地看著我,眼神冰冷。
「秦蓁,你憑什麼長得不像我,你憑什麼與我搶了夫君還要搶兒子,憑什麼你成一灘爛泥了還能被封妃,憑什麼?!
「你為什麼不跟你那偏心的爹和不孝的哥一起死?為什麼你還要活著來噁心我!」
我很難相信一個母親會這麼怨恨自己的女兒。
直到宇文沉突然將我攬入懷中,輕笑出聲,「孤自認瘋魔,沒想到秦夫人更甚。
「那便不用去天牢了,送去蔣無常那兒讓他探究探究。」
我並不知道蔣無常是誰,但看到秦夫人聽到這個名字後方才還從容的她瘋狂地扭打,嘶吼著不去,我才意識到這可能是比下天牢還要殘酷的懲罰。
秦箬也被帶了下去。
一切恢復寧靜後。
皇后得了恩准,帶走了宋執煜,說是敘舊。
而我,仰頭看著宇文沉。
卻怎麼也看不透,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16
我的盛寵持續的時間很長。
久到我成了人人口中的妖妃。
所有從前感恩我將宇文沉這個魔鬼從她們身邊請走的后妃,開始記恨我獨占盛寵。
五花八門的手段全使在了我身上。
足足三年。
直到宮中只剩皇后和我,還有幾個被嚇破膽求著讓我放她們出宮的妃嬪。
我應了,可最後,她們都死在了出宮的前夜。
宇文沉來見我時,臉上還掛著血珠。
「阿蓁,進了孤的後宮,就只能是孤的女人,便是死也要死在這皇宮。
「你和她們都一樣。」
他摸了一把臉ẗûₜ上的鮮血,指尖拂過我的口脂,眼神帶著探究,「你又換新口脂了?」
我放在身側的手握緊。
誰知下一秒,他就將我撈進懷中。
發了狠地啃咬我的唇。
「阿蓁,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皇宮好嗎?」
情到深處時,他一遍遍地問,我淚眼婆娑地點頭。
與從前的每一次一樣,他還是不知道節制,仿佛是奔著要我命來的。
可偏偏,他總說,是我要了他的命。
每次我都聽得心驚。
17
這樣心驚膽戰的日子又過了三個月。
我已經從秦妃變成了秦皇貴妃。
前朝不是沒人阻止。
說我殘花敗柳之身怎能獨占恩寵。
說我是妖狐轉世,是來敗壞宇文家的江山社稷。
甚至我從來都不想與之爭鬥的皇后,為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宇文沉,一次次做執棋者,只為借他人之手置我於死地。
於是,宇文沉二十有五沒有子嗣成了我這個進宮不到一年之人的手筆。
嬪妃求得恩准出宮被殺也是因為我趕盡殺絕。
這一次,沒了棋子可用的她,以身入局,一襲白衣,卸去釵環,不施粉黛在宮門口給百姓和死去的妃嬪磕頭,說她治理無方,讓我這個妖妃攪得後宮不寧,朝堂不穩。
可明明,承受不了雷霆雨露,新婚夜昏厥的是她,嫉妒宇文沉去找其他妃嬪的也是她。
妃嬪的子嗣一個接一個夭折亦是她的手筆,被教唆暗害我被宇文沉處死的那些妃嬪還是因為她。
我求得恩准,放那些想平安活著的妃嬪出宮也是因為她用我刺激了宇文沉,讓那些妃嬪都被宇文沉親手斬殺在了宮門口。
明明壞事都是她做的,但她卻搖身一變,成了人人口中的賢后。
而我,成了妖妃。
不過無所謂。
我進宮本就是為了顛覆這江山社稷。
於是,又三個月後,皇后被廢。
宇文沉破天荒地帶我上了朝,我才知道,他要當著所有朝臣的面立我為後。
朝堂上先是落針可聞。
後有三朝老臣率先站了出來,提劍就要殺我。
宇文沉擋在我面前。
那劍刺進他胸口。
他卻笑出了聲。
「孟閣老可還解氣?要不再刺深點?等孤死了,這皇位給你來坐可好?」
18
「陛下!」
那年邁的老臣匍匐在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您糊塗啊!」
「她若是旁人老臣絕無異議。
「可他是秦拂的女兒,秦拂可是您親手除去的啊!」
話落,宇文沉臉色驟變,他有些慌張地轉頭看了我一眼,又倉促地讓人將閣老請下去。
而我,指尖顫抖不停,拚命想克制自己的震驚可還是不行。
便聽宇文沉急切地說道:「孟閣老想來是老糊塗了,那便告老還鄉去享享清福吧。」
「來人!」
「陛下,老臣看著您長大,您什麼心性老臣最是清楚!即便知道說完您要處死老臣,老臣也非說不可!
「當年您初登大寶,覺得深宮無聊,假扮侍從偷偷跟隨傳旨的宋執煜北上,卻不想路遇劫匪九死一生後被秦拂的二女兒所救。
「您對秦拂的二女兒一見鍾情,心血來潮要留在軍營歷練。
「到後來老臣等找到您時,您身份敗露才提出讓秦拂送二女兒入宮,可秦拂不願女兒入宮,您從此心裡便有了恨。」
「閉嘴!你給孤閉嘴!」
我難得見到宇文沉這般慌亂的模樣。
更沒想到他竟țũ̂⁷騙我是因為宋執煜才對我生了好奇心!
我用力回憶初見宋執煜的情形。
印象中,他身邊確實有個隨從。
「是您故意去信讓秦拂父子知道不會有援軍來,含恨而終。」
「也是您下旨讓驍騎尉鄭也去救人,卻指明只能救兩個人。」
「您煩死了總來軍營裡面的秦三小姐秦箬,以為秦夫人會跟秦家父子一樣疼惜著二女兒。誰曾想,等他們到了京城,您才知道秦夫人竟然將秦二小姐留在了江州。」
「是您命秦夫人和秦三小姐跟著援軍去救人,本是要藉此將她們也扔給蠻夷,讓她們嘗嘗被羞辱的滋味。卻不想她二人先找到了秦拂父子的屍身,扶靈入京。」
「您不好下手,便又差曹公公北上找人。」
孟閣老抱著必死的心,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鏗鏘有力地說完了全部。
宇文沉不知是憐惜他年邁還是忌憚他的地位,竟難得沒有直接殺人。
直到那孟閣老突然將矛頭指向我。
「秦蓁,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
血光四濺,一劍封喉。
眾臣譁然。
宇文沉卻轉頭看我,眼中儘是慌亂。
「阿蓁,孤不是……我只是……」
「我信你。」
我壓下心頭的滔天恨意,沖他笑道。
上前輕輕用手帕將他臉上的血跡擦乾淨。
19
再無人阻止宇文沉,我順利做了他的皇后。
封后當天,他難得沒有橫衝直撞,小心翼翼地親吻我的眉眼。
「阿蓁,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
「好。」
我點頭,任由他耕耘。
直到月掛枝頭,他沉沉睡去,我眼中的柔情也被冰冷替代。
起身,往香爐里扔了一塊香料後,我穿衣直奔皇后的鳳棲宮。
宇文沉寵我入骨,沒有宮人敢觸霉頭。
我說不用跟,他們便真的不跟了。
我果然在皇后宮中找到了宋執煜。
他喝得酩酊大醉,卻絲毫沒影響體力。
只是中途他的酒醒了大半,嚇得差點不能人事。
「娘娘?您……我,卑職以為是夢。」
「那你就當作是夢好了。」
如此三個月後,我被診出了喜脈。
又過了六個月,我誕下麟兒。
宇文沉喜不自勝,賜名榮,當即在冊封我兒為太子的聖旨上落了印。
榮兒滿月時,宇文沉當眾吐血,太醫診斷出他中了慢性毒。
而這毒,是皇后母家的秘方,除了皇后及其家人,無人知曉。
宋太傅一家被下獄,包括宋執煜。
只是我沒想到,他為了救下族人,主動認罪,只要求臨死前見我一面。
我沒去。
對他我始終有愧是其一。
其二是我不想留人把柄。
20
榮兒一歲時,宇文沉終於油盡燈枯。
聽說他最後的訴求是見我。
這一次,我去了。
畢竟我是他的皇后。
「阿蓁,我早知道是你。」
他枯瘦的手吃力地指了指我的唇。
「你的口脂很甜,孤心甘情願。」
「阿蓁,你解氣了嗎?」
他又問。
我別過了頭。
他喉頭髮出荷荷聲。
「阿蓁,你愛過我嗎?」
他又問。
「從未。」
我轉過頭,堅定地看向他。
一瞬間,他眼中的光芒盡收。
但只是一瞬,又突然精神了許多。
竟能坐起身來抓住我的手,「你撒謊,你若是不愛我,怎會為我生子?」
他難得說了一長串。
卻在聽到我貼在他耳邊說的話後,臉色逐漸灰敗。
「你早就沒了生育能力,如何讓我懷孕?」
「他不是……那榮兒是……」
他的話音未落便栽倒在了床上,徹底沒了呼吸。
宇文沉的棺槨入皇陵的那天,我抽空去看了趟宋執煜。
他墳頭的草已經比我們的榮兒還高了。
我與他說了一會兒話,起身離開時又忍不住發問。
「你說,我這算不算毀了宇文家的江山社稷?」
(全文Ṱ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