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不用繼續說了。」他指指對面的沙發,「請保持你的沒興趣,然後繼續工作,只要不再冒犯我,剛才的事我會當作沒有發生。」
我嘖了一聲:「算了,你犧牲也挺大的。」
他又指了指門邊:「以門邊那條磚縫為界,未經允許你不能踏過來,犯一次扣五百工資。」
「看你那小氣樣。」
我沒跟他一般計較,出門倒水喝。
走到他桌前的時候,停下看他。
他戒備抬頭,瞅瞅我的腳,放鬆了:「什麼事?」
我抬起左腳虛晃一槍。
他渾身一震,筆都掉了。
「鄭芊芊!你幼不幼稚!」
我樂不可支。
上班變成了一件愉快的事。
有事沒事嚇一嚇總裁,就很快樂。
沒幾天他就把我嚇他的權利也取消了,嚇一次扣兩百塊。
我又不想上班了。
花半個月背完產品資料,可以接業務了。
新業務員公司不給分配單子,都是自己找業務,要不帶著東西出去掃樓,要不電話銷售。
為了考驗我是否準備好了,總裁讓我在他辦公室打騷擾電話推銷產品。
「這些客源電話哪來的?」我嚴肅地問。
「這種時候法律意識又這麼強了?」他好整以暇坐桌邊,「別拖延時間了,快打,給我看看你的學習成果。」
我撥通了一個,半天沒人接,我看著他。
「下一個啊。」他露出一個扭曲的笑,「怕了?很多新人第一次打騷擾電話,克服不了挨罵的恐懼,會嚇得聲音發抖,渾身打顫……」
「喂,李總嗎。」我對著電話說,「您的父親住院了,請匯款到帳號……」
「你來做電信詐騙的嗎!」總裁驚坐起。
「還沒打呢。」我展示撥號盤給他看,咧嘴笑,「看你嚇那樣。」
他頗沒面子地坐回去。
我撥通一個號碼。
「王總您好,我是來推銷這個……什麼?你叫我滾?你才滾!」我拿著電話騰地站起來,「滾出十萬八千里,烏鴉坐飛機!」
總裁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你在做什麼!」
我邊罵邊走,站在落地窗前指點江山:「您就往東一直滾,滾到太平洋里去,太平洋沒有加蓋,您繞地球一圈……」
「別罵了!掛掉!」
「……你投訴我?找我老總?好啊,我總裁就在旁邊呢,你投訴,來!」
我隔著地磚線把手機丟到總裁身上。
他下意識地拿起來一聽,被那邊的污言穢語噴了個兜頭,臉色像一瞬間吃了十斤屎。
教養不允許他像我一樣破口大罵,他最後顫著手放下手機,震顫的眼中似乎帶著某種創傷後遺症。
我把手一伸:「手機還我,別掉地上了,砸壞賠錢。」
「鄭芊芊!」
我沒能再進入總裁辦公室。
回工位接著混底薪了。
大家感覺我失勢又失戀,假惺惺地來安慰我。
一個說:「哎呀,男人都是這個樣子,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就玩玩你。」
一個說:「你怎麼不趁得寵的時候,多要點資源呢,看你現在連工作都要丟了,多虧。」
還有問「為什麼你們半個月就分開了,是不是傅總不行」的。
這些人心裡一點事業都沒有,全是八卦!
我就不一樣了。
我決定抓緊時間,趁著還沒有被末位淘汰開除的這半個月。
好好地睡大覺!
白天帶薪睡覺,晚上做保潔賺外快。
多麼幸福的生活啊!
過了半個月逍遙日子。
一天中午餐廳吃飯,碰見總裁和經理,我精神抖擻地打了聲招呼。
「睡飽了。」經理笑呵呵的。
我乾脆在旁邊坐下:「飽了飽了,公司空調真不錯。」
總裁眼皮狠狠抖了一下。
「明天就最後一天了。」經理面露難色,「小鄭,要不哥分你倆單子吧,你這一個多月,連個意向都沒有,丟的是傅總的臉啊。」
「丟我的臉,你急什麼。」總裁突然涼涼地開口。
經理張張嘴:「您都這樣講,那我沒話說了。」
總裁優雅地拿餐巾擦擦嘴角,揮手叫來服務員,加了兩個菜。
「鄭芊芊,慢慢吃。」他站起來理理衣角,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吃飽了,回去繼續睡。」
「謝謝傅總。」
他踏著皮鞋轉身走了,看上去氣悶著了。
下午叫我去辦公室。
我站三米開外。
他手上拿著一疊文件,要遞給我:「你站那麼遠幹什麼?」
「過來要扣工資的。」
「工作都要沒了,還在乎這點工資?」
「在乎啊!」
他又氣著了:「過來!這次不扣!」
我總算敢過去,坐他桌上:「什麼事?」
「?」
「早就想坐一下了,以後沒機會了。」我解釋。
他深呼吸好幾下,把資料往桌上一拍。
「看一下資料。」抱著臂靠回躺椅,眼神似乎想把我鑽穿,「晚上跟我一起見客戶。」
「啊?」我迷茫地看著他,「我都要被開除了,還幫你幹活啊……」
「鄭芊芊!你沒有使過力,你一直在擺爛,是害怕付出得不到回報嗎?」他咬牙切齒,「既然是這樣,又怎麼會堅持到今天,不主動離職?」
我被震到了,喃喃道:「混底薪啊……」
「別敷衍我。」他胸膛劇烈起伏,為減緩壓力鬆了松領帶,由下至上地瞥我,卻帶著迫人的氣勢。
「晚上跟我見客戶,算你一部分績效,讓你不至於這個月就被開除。」
我為難道:「可我晚上……」
「有兼職?」他抽出手機,「我就知道,都是兼職害了你,多少錢能讓你徹底放棄兼職?」
「兼職是無價的。」我嚴肅地站到地上,正視他,「它是一種保障,是我敢在電話里罵客戶,敢坐你桌上的底氣。」
「早就說過,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如果我的錢全從你這裡賺,那就只能看你臉色過日子了,我可受不了這個。」
對視,久久無言。
鬧鐘響起,我揮揮手機:「下班咯傅總,明天——最後一天再見。」
哼著歌去遛狗,金毛在夕陽下的草坪上快樂地撒腿跑。
生命多美好啊。
趙姐坐在陽傘下觀賞我們跑,還戴著太陽帽太陽鏡,遠遠地招招手。
「芊芊呀,不是說明天就丟工作了嗎,怎麼還那麼開心呀。」
叫我陪她喝冷飲,吃點心。
「就是要丟工作了,所以才特別開心啊。」我理所當然道,「到時候我早上也能來給你遛狗了,曬著太陽逛公園,喂喂鯉魚,多好。」
她笑著說:「我當然願意了,可我又不能給你買職工社保。」
「沒事。」我神秘一笑,「我可以去五金廠上夜班打螺絲,到時候下了班正好趕上出太陽,就來給你遛狗。」
「打螺絲啊,好辛苦哦。」她惋惜地嘆了口氣。
手機響了一聲,是工作全員群。
總助:[定位]
是一個酒店的定位。
總助:30 樓 308 包廂。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說。
下面馬上叫喚起來。
經理:你們是喝了酒需要接嗎!來了!
總助:不是。
看來是發給我的。
畢竟我沒有加他們的私人號,只能發群里。
我把屏熄了,喝口冰茶,看淡夕陽。
「做業務還要陪客戶喝酒呢,好得到哪去。」
群里再次彈消息的時候,已經十點過了。
洗狗的時候,水管子爆了!
現在金毛渾身沐浴露汪汪叫個不停,我在奮力地接水管!
水滋我一身,頂著被洗頭還要拿手機看。
經理:明天最後一天嘍,各位業務員都在幹什麼呢?加把勁加把勁,不要做墊底的那一個哦!
字裡行間透出陰陽怪氣、幸災樂禍。
這經理,之前總裁提過一嘴,說是什麼家族派下來的小嘍囉,就盯著他。
所以將我安插進業務部門,他頂了一定的壓力,要我一定加油。
Pua!真會 pua!
「芊芊呀,我說樓上什麼動靜,你這……快,別接了,你接什麼水管子,明天叫人來弄吧。」
趙姐急忙來拉我。
「不用。」我淋著一頭水,仰頭朝她咧嘴一笑,「你以前不信我會接水管,今天就要讓你看看我的厲害!」
手機又響。
總助:經研究決定,本月業務部的末位淘汰取消,順延至下月。
經理:為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消息秒撤回。
全員禁言中。
我一手拿著接頭一手拿著管子,對準口子頂住水流,一鼓作氣插進去。
水總算停了,牆壁、潔具、門上淅淅瀝瀝地下著雨。
當然也包括狗和我頭上。
我出了一口長氣,刨了把濕淋淋的頭髮,仰頭得意一笑:
「好了,這下你今晚聽不見水聲了,可以睡個好覺,明天再找專業的慢慢補。」
趙姐注視著我,慢慢彎下腰來,拿手撫上我的下巴,將我抬起頭。
我沒動。
「我當年,也是從業務員做起的。」她輕輕地說。
水從我頭上源源不斷地流下來,我渾身濕透,又冷又重。
「第一單,客戶和我談了一半,跑去雪山度假了,我眼看趕不上季度結算,就追了過去。」
「我陪他滑了三天的雪,我不會滑雪,也沒有人教我。」她眼眸微動,聲音一如既往地沙啞,「我買不起好的裝備,衣服也很薄,凍壞了,得了慢性支氣管炎。」
「我頂著發燒,一次又一次地摔倒,站起來,客戶看著我哈哈大笑……直到他的滑雪板在俯衝的時候突然壞了,旁邊的我救了他一命。」
「他終於願意跟我談合同了。」
看著她,我眼前仿佛浮現出她年輕時的模樣,未經風霜,初生牛犢,淋了一身的雪,艱難而迷茫地看著前方。
她拿手撥開我額前的頭髮,擦乾我臉上的水,端詳一番,偏頭微笑起來。
「努力的孩子,總不應該被太過虧待。」
「趙總。」我啞著嗓子喊她一聲。
她從身後的桌上拿了一個文件袋過來,拍拍我。
「看在你的面子上,這次就便宜你們公司了,合同一式四份,我這邊的章已經蓋好。」
我顫著手抱住文件袋:「謝謝你。」
「快回去了,等會兒感冒了。」她放了塊浴巾在我頭上,目露慈祥,「笨笨的。」
我羞愧地低下頭。
送到大門口,她突然噓了一聲,湊近我壓低聲音,怕一邊歪著頭的狗聽懂似的。
「當年客戶的滑雪板,是我弄壞的,沒想到吧。」
我張大嘴。
門在眼前關上。
我提著從五金店借的沉重修理箱,走到街上。
箱子裡放著小型電鏈鋸。
比起鋸爆水管,果然還是弄壞滑雪板更狠一籌!
我回想著她高深莫測的微笑,在夜裡打了個寒顫。
早上,我拿著趙姐給的合同踏進公司的時候,經理正在大堂聚眾笑話我。
「小鄭來了,大家感謝小鄭。」他笑得一臉褶子,「傅總這是烽火戲諸侯啊,為了你,可能直接就把末位淘汰制永久取消了。」
大夥圍著我鼓起掌來。
「為了我?不應該啊。」我掏出合同給他看,「我又不是墊底的,搞不好還是銷冠。」
他笑容凝固住:「銀輝的合同?怎麼會在你那!」
「你那天不是問我怎麼辦嗎?我看你是真難倒了,就幫你辦了,不用謝。」
他急忙翻開,在看到業務聯繫人那一欄時,眼珠子頓時瞪大,血絲都冒出來。
「鄭芊芊!這是你的業務嗎!你就寫你名字?」
「客戶寫的。」我笑笑,「而且你半個月前就已經宣告放棄了,不會等我簽下來了又來搶功吧。」
「我是你上司!什麼叫我跟你搶功?你才來幾天?沒有我,你辦得成什麼!」
他瞪著通紅的眼珠子朝我逼近,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了面子,臉漲得通紅,手高高抬起。
呵,想打我?
我冷笑一聲,獵豹一般緊盯他,渾身緊繃蓄勢待發。
「你敢碰我一下試試。」
「我就碰你,怎麼了!」
他怒髮衝冠,伸手來推。
我往地上一躺。
「?」
「打人了!保安!保安在哪裡!」我扯嗓子乾嚎。
「住手!」
猛聽一聲怒喝,我抬頭。
倒轉的世界裡,只見總裁臉色煞白,失盡風度地撥開人群衝過來。
衝到我面前,他大驚。
「怎麼是你躺在地上?!」
「傅總!我只挨了她一下,她就倒了,我真沒用力啊!」
經理有嘴說不清,哭天喊地。
總裁站定,吐出口氣,理理自己衣袖:「知道了。」
經理劫後餘生地擦擦冷汗:「我就說,傅總看得清清楚楚……」
「是你推倒她的。」總裁轉向他。
「啊?不是……」
「你為什麼要推她?你怎麼能推她?她是你的下屬,是公司的員工,你還有沒有一點身為經理的自覺!」
「我……」
「或許你只是輕輕一推,但你想過這有多大力量嗎?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子!」
總裁蹲下來攙起我,再次昂頭瞪他:「她都發燒了!」
「對!都是他推的。」我拿手胡亂指著,「他推我才發燒的。」
「你可拉倒吧!」經理沖我叫。
總裁拿手摸我額頭,手冰得我渾身一抖。
他又說:「你嚇得她發抖!給我回去好好反思!」
經理憤而離場。
「藥!熱水!」
總裁凌厲地喝道,將我打橫抱起,快步走向電梯。
好一陣天旋地轉,我頭本來就暈,感覺腦花和胃都被甩了個 180 度,痛苦地摳著他衣領:「傅……」
「噓,你現在需要靜養。」他低頭沉穩道。
好想吐啊……
電梯門一關,他馬上把我放下了。
「真重。」他甩甩手,斜眼睨我,「說吧,又在搞什麼?」
我虛扶著翻江倒海的胃,半死不活地看著他。
他上下看我一遍,突然露出玩味的笑,向前一步:「怎麼這副表情,沒抱夠?」
「別來了……」我痛苦地躬身,抓著他胸前的襯衫撐住自己,「真折騰不了了。」
他擒住我的手,戲謔道:「看你,手都在抖,走不動路的話,可以求我抱你。」
「放你的狗屁……」
「罵得真難聽。」
他笑笑,不由分說地又把我橫過來,出電梯邁進辦公室。
直到被放在沙發上,我還感覺天花板在轉。
他叫助理搬凳子來,優雅地蹺著二郎腿坐旁邊,審犯人似的。
翻看我拿回來的合同,翹起一邊嘴角。
「真不錯,怎麼辦到的。」
「聽說這個項目之後,就問了一下以前做過的幾個家政公司前同事,找到在趙總家幹活的阿姨,去頂了一個月班……順便把合同簽了。」
我仰躺著,把手蓋在眼睛上遮光。
「說得輕鬆,但我知道你很努力。」他聽起來很愉快,「末位淘汰的壓力很大吧。」
「都說是順便了,在哪做保潔不是做,簽不下就走人,我又不虧……」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偷偷做保潔,然後驚艷所有人?想給我個驚喜?」
「哎……」
跟他說不清,我乾脆把嘴閉上。
「我承認被你驚艷到了。」他越說越起勁,「鄭芊芊,你知道你這個樣子,像什麼嗎?」
我把手拿下來瞥著他。
他眼中迸射出莫名興奮的光彩:
「像一隻我的努力小狗。」
「你才是狗,你這個狗東西。」我翻了個白眼。
這狗東西更興奮了,彎腰下來摸我的頭,笑眯了眼:
「說吧,你想要什麼?」
我有氣無力地看向前方:「獎金,還有之前說好的,業績好可以不上班,我要帶薪假。」
「請假然後去做兼職?」他饒有興致道,「鄭芊芊,有來錢快的法子。」
我迷茫地看著他。
「求求我就可以……」
他慢慢俯下身來,目光對準我的眼睛,嘴角勾著惑人的弧度。
「甚至都不用求我,只需要保持這個乖乖的樣子……多少錢都可以給你。」
鼻尖輕輕碰在一起,呼吸相聞。
「我從沒給過別人這個機會……你懂我在說什麼嗎?」
除了微涼的薄荷味口氣,同時還有淡淡的煙味,車裡帶出來的汽油、皮革、尾氣味……
暈車的都懂。
「噦——」
我終於憋不住了,對著他的臉吐了出來。
他一身嘔吐物,木在那裡,仿佛靈魂抽離出身體。
「謝了傅總,吐出來好多了。」我擦一擦嘴,「您的臉真好吐啊。」
總裁的身心受到了嚴重的創傷。
他也請帶薪假了。
3
污穢仿佛透入皮膚,滲入靈魂,即使扔掉所有的衣服,用消毒液、鋼絲球擦洗身體也無法消除。
總裁嘗試放空自己,去了自家會所里的恆溫游泳池。
他遊了三千米。
在反覆的嗆水、過度消耗體力後的大腦空白里,他終於可以暫時忘記那噩夢一般的回憶。
緩過來以後,他背靠著池壁休息,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暗自發狠。
「鄭芊芊,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我遲早要征服你,讓你對我言聽計從,讓我為所欲為!」
「那麼有決心?」
我在背後抬起腳。
他驚悚回頭。
「你怎麼會在這咕嚕咕嚕咕嚕——」
踩著他腦袋淹了他一分鐘,我收回腳,丟下他浮在水面翻起肚皮,不省人事,頭也不回地離去。
身上的橙色救生衣更閃亮了。
本來還想在這個平時根本沒人來的會所里,摸一個假期的魚呢。
找別的活干吧。
總裁決定去城郊爬山。
他爬得汗流浹背,腿腳酸軟,幾乎要堅持不動。
「我要征服這座山。」他攥攥拳給自己鼓勁,兩眼怒視前方,「如果連這座山都征服不了——」
「還怎麼征服鄭芊芊呢。」
我說。
他點點頭,突然定住,緩緩轉頭看過來。
「你、你跟蹤我?」
「你慢成這樣,要是跟蹤你,我直接睡著了。」
我揮揮手,帶著網上找的健身學員兩三步甩下他。
「這就是一個反例。」我指著他跟學員講,「運動的時候切忌自言自語,容易岔氣。」
「鄭芊芊!你給我等著!別跑……」
「還有你看,肌肉不是最重要的,別看那人身材好,但是走那麼慢,搞不好是醫美做的……」
總裁累得像條狗,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了。
好像我無處不在,只要他想去一個地方,我就會在目的地等著。
乾脆把自己交給命運,叫了一輛網約車,後排上車,掃了一千塊。
「隨便去什麼地方,把路費花完為止。」
「那可能得開到河北去了。」
我在駕駛座緩緩回頭。
他跳起來就跑,發現車門鎖了,瘋狂撞擊:「開門!放我下去!救命啊!」
我打開車門,他直接滾下去了。
周六,他領著小藍上遊樂園玩,一路左看右看,眼睛下掛著黑眼圈,臉上帶著詭異的笑。
看到賣氣球的,眼前一亮,邁著自信的步伐走過去。
「呵呵,鄭芊芊,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撥開氣球一看,原來不是。
「舅舅,我想吃冰淇淋。」小藍扯他。
「冰淇淋……好,有道理……」他搖搖晃晃走去冰淇淋攤位,突然凝目大喊,「鄭芊芊!」
「她不在這裡!」小藍拚命扯他。
「我不信,我不信!」他雙目赤紅,「她怎麼可能不在?她無處不在!我做夢都看見她!」
快步走向那邊的玩偶皮套人,把人按地上拔人家頭套:「鄭芊芊!我知道你在裡面!」
又去翻旁邊的垃圾桶:「鄭芊芊——」
衝進男廁所:「鄭芊芊!」
「他是不是有點精神錯亂了。」我牽著趙姐的金毛,站在廁所門口。
小藍騎在狗背上,呆滯地舔著冰淇淋:「他怎麼不回頭看一眼呢,咱倆都這樣一路了啊。」
總裁上完廁所衝出來,看見金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鄭芊芊,我明白了,你可以變成狗!」
「不能。」
我走上前去,仰頭注視他迷茫的雙眼:「你幾天沒睡好覺了?」
「四天。」他揉揉眉心,「出現幻覺了,又看見鄭芊芊了。」
我在思考要不要給他一拳幫他清醒,又怕把他打死。
「你回去休息吧,我陪小藍玩,給錢就行。」
他清醒地說:「不行,小藍身價高,我怕你綁架。」
算了。
反正遛狗我也遛累了,狗也累了,拉著他坐路邊,叫他給助理打電話接人。
他把手機拿給我,看著我。
「密碼是這個。」
「哪個?」
他突然把腦袋放我肩膀上,包住我拿手機的手,拇指覆在我的指甲上,指引著按密碼開機。
「猜猜支付密碼?」他又說。
「猜不到,你快告訴我。」我假裝漫不經心道。
他呵呵一笑,又畫出了支付圖形。
他手心燙人,胸口也燙。
我心臟怦怦地跳動起來。
好……好多餘額啊!
「心動了嗎?」他靠近我耳邊呢喃,熱氣低沉。
「鄭芊芊,這裡的全轉給你,只有一個要求。」他把手環過來扣著我肩膀,「固定在我視線里,不要神出鬼沒嚇唬我。」
「我沒嚇唬你。」我無奈地說,「我一天做六七份工,跑二十幾個地方,遇到你的機率本來就不小。」
他倒吸一口涼氣。
「就因為這個嚇得睡不著?慫貨。」我嘲諷他。
「不是。」他沉默半晌,「我弟弟要回國了。」
「哦。」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你初戀?」
「?」
「他要跟我爭家產。」他吐了口氣,「我必須在這間公司做出比他更高的成績,才能進一步爭取家族集團掌控權。」
我側頭看他,發覺他看我的眼神不知何時開始,深刻而曖昧,卻又浮著一層算計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