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斧從身後摟著我,另一隻手繼續掰著阿刀的下巴,可毫無用處。
阿斧身體的灼熱從身後不斷傳遞過來,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發病時候他就是個畜生,誰讓你招惹他。」
我哭著問:「我也會變成喪屍嘛,我不要變成喪屍,太醜了。」
31
阿刀咬著我。
被綁著的身體也在想盡辦法攀附上來。
就像本能地汲取溫暖。
而他冰冷的肌膚也在漸漸暖和起來。
他鬆開了嘴。
陷入了沉睡。
阿斧將我抱開:「他這次恢復得快了不少。」
我還在哭。
肩膀好疼。
我很怕疼。
32
阿刀在地毯沉睡著。
阿斧在給我處理傷口。
他一粒粒解開我的扣子,將華貴的公主裙從肩膀處扯下來,然後蘸著雙氧水為我的傷口消毒。
「嘶……疼!」比阿刀咬我還疼。
阿斧沉默著繼續處理傷口。
我不滿地問他:「你是欠阿刀錢嗎?」
他抬眼看我,有些疑惑。
我:「要不然為什麼走到哪裡都帶著這條瘋狗?」
他按在我傷口的棉簽用力了一下,我倒吸一口涼氣。
他笑著,露出那顆帶著嗜血凶意的虎牙:「公主,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條瘋狗呢?」
瘋狗!
都是瘋狗!
好疼啊。
我的眼淚又出來了。
33
阿斧解釋:「我欠他一命,我不會丟下他。」
阿刀後來說:「害怕被拋棄的不是我,是他。」
阿斧曾經去執行一項秘密任務。
而他是被小隊拋棄的那個人。
一個人在滿是病毒的實驗室和怪物搏鬥。
是阿刀救了他。
阿刀是一名生物學家,他返回實驗室找落下的東西。
他救了阿斧。
自己卻感染上了病毒。
他一直在和體內的喪屍病毒抗爭。
或許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34
而我關心的只有一點。
「我被阿刀咬了,我會死嗎?」
「或許會吧。」
然後我就病了,發起了高燒。
我睡了很久,迷迷糊糊聽到阿刀和阿斧說話。
「我身體的病毒沒有傳染性,她沒事。」
「那為什麼一直不醒?」
「可能是被你嚇得吧,你跟她說什麼了?」
「公主,真是麻煩……」
35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阿斧懷裡。
搖搖晃晃的。
他的懷抱很溫暖,也很寬闊,我的臉貼著他緊緻且壯碩的胸肌。
他在抱著我往樓頂去。
阿斧:「阿刀讓你多曬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有利於恢復。」
我暈暈乎乎地躺在他懷裡。
我說:「腳冷。」
我的身上還穿著睡裙。
光裸著兩條腿,風吹過有微微的寒意。
他說:「真麻煩。」
然後把我放在樓頂躺椅上,再乖乖去幫我找襪子。
36
我躺在樓頂。
太陽只出現了一瞬,很快就被濃雲遮蔽。
就像這末日。
阿斧半跪在地上,虔誠得如同騎士。
粗糙寬大的手握著我的小腿在幫我套襪子,他的手上有一些老繭,硌得我的腿生疼。
我不舒服地縮了一下腿,卻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拉了回去。
我有些氣憤地用另一隻腳去踩他的肩。
他說:「別鬧。」
我說:「陰天曬什麼太陽,我要回去。」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眼眸里蘊藏著說不清的情緒,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晦暗。
直到空氣都開始變得凝滯,他才笑著露出那顆嗜血的虎牙:
「聽你的,公主。」
37
他重新抱起我準備下樓。
遠處傳來喧鬧聲,有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還有人的叫喊聲。
阿刀出現在門口,他皺著眉說:「別玩了,來活了。」
阿斧抱著我直接往外走。
宅基地門口來了一個大車隊。
為首的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我那弟弟喊著:「快給我把門打開!我可是你弟!」
我帶著阿刀和阿斧站在搭好的塔台上。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灰頭土臉的弟弟:
「不開。」
他在外面要氣瘋了。
38
天色漸漸暗下來。
弟弟的車隊就在外面安營紮寨。
宅基地的人都是經過阿刀和阿斧篩選的。
一部分是我之前雇用的工人。
另一部分是逃難來的宅基地。
每個人都有一技之長。
我說:「外面的人你們按照規矩來,我不會插手。」
阿刀摸著我蓬鬆柔軟的長卷髮,溫柔地說:「好。」
阿斧在旁邊沉默地磨斧。
39
不過阿刀這次觀察的時候。
我卻也來了。
我爬上臨時搭建的高高塔台。
阿斧抱著披風在後面跟著。
快要爬到頂處時,阿刀在上面一把將我抱上去:
「公主怎麼來了?」
我站穩後昂著頭,看著基地外我那愚蠢弟弟的身影:「我願意來就來了!」
夜間的風冷得我哆嗦了一下。
阿斧剛好爬上來,把披風緊緊裹在在我身上,力度大到我快窒息。
我踹了他兩腳,卻被阿斧眼疾手快地抱住了腿,一把摔在了地上。
好疼。
眼淚飆了出來。
我坐骨快斷了。
這瘋狗瘋起來連主人都咬。
阿刀笑著把我抱起來,在高高的塔台被抱起來有一瞬間的眩暈,我緊緊環住他的脖子怕摔下去。
阿刀看著外面說:「公主是來看你的弟弟嗎?我讓他跪著求你好不好?」
40
宅基地外面很熱鬧。
火光映照著那一塊都亮堂堂的。
他們臉上絲毫沒有末日來臨的恐懼和麻木,就像只是一群人來做課題考察一樣。
甚至還研究起了周圍的土質和地形。
我看見我弟圍著一個女孩子在轉。
而大家,包括那個女孩都圍著一個男人。
那是個頭髮斑白、眼角寫滿歲月紋路的男人,看起來五十來歲,衣著很樸素。
典型的知識分子形象。
偶爾能聽到他們喊著:「教授、教授」。
我從沒有見過一個人,在末日裡還這樣受人尊重。
41
阿刀說:「這是我見過最規矩的車隊。」
他們準備了部分物資。
每個人都有條不紊地按照份例去拿。
即使是我那個二世祖弟弟。
也乖乖地只拿了屬於自己的份例。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有「教授」的存在。
我裹緊了披風,鑽進阿斧的懷裡取暖,打了個哈欠說:
「一個沽名釣譽的衛道者罷了。」
末日之前,我見多了。
而末日後。
讓人忍不住想撕破他那偽善的嘴臉。
42
觀察了幾天之後。
阿刀告訴我:「除了你那個弟弟,似乎每個人都能對基地有點價值。」
……
我知道我弟弟在本地一所大學讀博。
他是買進去的。
他的同學和老師卻都是貨真價實的。
按照規矩檢驗後,基地開門讓車隊進來了。
我的弟弟卻被攔在門口破口大罵:「憑什麼不讓我進?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看著笑出聲來。
當然知道,這不是我那愚蠢的弟弟嘛。
43
弟弟一個人被關在門外,茫然無措。
他被「殷先生」寵了二十多年。
早就習慣了眾星捧月。
他先是罵,然後是喊,最後是哭。
教授發現他被關在外面。
教授說:「我們不會拋棄隊里任何一個人,如果他不能進來,我會跟他一起離開。」
其他人也紛紛表示要一起離開。
阿刀:「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眾人拚命反抗,阿斧帶人直接把這一群人軟禁了。
剩下蠢弟弟在外面瑟瑟發抖。
晚上的時候喪屍尤其多。
他這種落單的,膽子小到走不動路的,十有八九會成為喪屍的口糧。
44
我和阿刀、阿斧在塔台待到半夜。
終於有一隻喪屍摸了過來。
我那蠢弟弟被瞬間嚇醒。
他大呼小叫地上躥下跳,卻被喪屍追著咬。
他說:「教授,救救我。」
他哭著求我:「姐,求求你,讓我進去,我害怕。」
他跑了半宿,也不敢跑遠了。
直到最後他真的跑不動了,癱倒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淚都黏在一起。
喪屍的手快觸碰到他。
「砰!」
阿刀用土槍把喪屍爆頭了。
喪屍的腦漿子都噴在弟弟身上。
弟弟嚇暈了過去。
土槍聲音有點大,我捂著耳朵哈哈大笑:「阿刀真好。」
我那蠢弟弟也有今天。
45
弟弟最後被拉進來了。
我告訴他:「基地所有人都有價值,想要留下就要幹活。」
我扔給他個鋤頭,讓他去耕地。
弟弟不服,問我:「那你的價值是什麼?」
我抱著阿斧:「我養了兩條咬人的瘋狗。」
看著強壯的阿斧,弟弟敢怒不敢言。
46
這些人最終都留了下來。
雖然大家對於之前被軟禁都有怨氣。
但是這裡有地有吃的,沒有傻子會主動離開。
阿刀說:「他們有幾個是農業專家,還有地質學專家……」
基地里一下子多了二十多個人。
顯得更熱鬧了。
這些人勤奮樂觀積極。
讓末日甚至變得不像末日。
他們說:「黑暗總會離開,我們要堅守最後的光明。」
而我們不一樣,我們一直就在黑暗裡。
47
隨著天氣變冷,阿刀的發病越來越頻繁。
之前是一周一次。
現在三天就會有一次。
阿斧將他緊緊捆綁起來。
他掙紮起來的時候,繩索就深深勒進他白得病態的皮膚里,留下紅色的痕跡。
我痴迷地撫摸著他身上的冰裂紋。
他兇狠地撲過來要咬我。
我躲過,然後親手為他戴上準備好的止咬器。
他從喉嚨深處發出嘶吼,掙扎不開的繩索,就連利齒都被禁錮。
痛苦讓他顫抖,黑框眼鏡早就被蹭掉了,他露出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如同一隻祈求憐愛的狗狗。
我緊緊抱著他,手指插進他的短髮里,他身體的冰冷溫度傳遞過來。
我忍不住打顫:「好涼啊。」
阿斧走過來,沉默著從我身後環抱著我們。
他的身上很暖和。
漸漸地,我的身體也暖和起來。
阿刀也是。
原來「報團取暖」竟然如此溫暖。
48
我聽到身後阿斧沉穩的心跳聲。
他低沉的嗓音在胸腔共鳴中傳遞。
「我們互相手握把柄。
「告訴我們,你的弱點。」
阿刀發病時期格外脆弱。
阿斧害怕拋棄和背叛。
而我將纖細的脖頸放在阿斧的手裡——
「我害怕,孤獨地死去。」
……
我曾經見證了母親的死亡。
在空蕩的大房子裡,我陪著她的屍體度過了一周。
被發現的時候,她的屍體都臭了,而我靠啃一顆大白菜和喝生水活了下來。
那個時候,我的父親,那位「殷先生」。
正在陪著他的新任嬌妻和剛出生的兒子。
……
49
教授的到來讓基地變得不一樣了。
一切欣欣向榮。
我們就像活在伊甸園裡。
教授每天勞作完,還會給大家講故事,帶著大家唱歌。
我站在別墅窗戶前,看著他們在篝火間跳舞。
火光照在每個人的笑臉上。
就連我那傻弟弟也很開心。
教授給大家帶來了生活的希望。
他說:「生活雖然困苦,但是我們不應該放棄希望。」
這裡,好像真正成為了末日的綠洲。
50
阿刀從身後摟住我。
他咬著我的耳垂問:「公主在看什麼?」
我問他:「會跳舞嗎?」
「不會。」
「那我教你。」
「不怎麼想學。」
「不行,我說了算。」
我拉著阿刀學交誼舞步。
他很聰明,學什麼都很快。
等他學會了,我卻故意地踩他的腳,看到他疼得皺眉我就覺得愉悅。
然後他一把將我推倒,脫掉我的高跟鞋,他的指尖划過我的小腿,溫柔地貼著我的耳朵說:
「公主,光著腳跳舞最好看。」
我踹開他:「不跳了!不跳了!」
我光腳他穿著鞋,踩起來會疼死我吧。
阿斧在旁邊撥弄著蠟燭。
蠟燭照亮的房間有些許昏暗。
三個人的影子在牆上隨著風吹而不斷糾纏。
51
基地里的生活看起來很平靜。
可外面的世界早已千瘡百孔。
逃到這裡來的人,越來越襤褸。
他們面黃肌瘦,穿著破布一樣衣服,跪在門口求放他們進去。
來的人越來越多。
聚集過來的喪屍也是。
我們常常站在高高的塔台上。
看曾經的富豪跪下:「求求你了讓我進去吧,我有黃金珠寶,我還有很多名貴字畫。」
還有曾經的名流:「求求你,只需要給我點吃的。」
末日顛覆了人們的生活。
貧富、階級、曾經的規則,似乎都被重塑了。
他們站在下面仰望著我們。
52
我們站在塔台上。
看到門外的人為了一塊餅乾而廝殺。
而我們在上面吃著精緻的下午茶。
外面的喪屍在進化。
喪屍的威脅和同類的相殺,讓基地門口的故事越來越精彩。
我們坐在這裡看了好幾天。
權當消遣。
直到有一天,阿刀說:「我最近身體里的病毒不太穩定,我可能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我說好。
一直以來都是阿刀在管理基地的大小事務。
阿斧負責武力鎮壓。
而我就是個倉庫鑰匙。
53
阿刀的睡眠時間開始變長。
白天通常都睡著。
半夜偶爾會醒一會。
他身上的冰裂紋越來越多,似乎也越來越痛苦。
他經常會突然大口大口喘息,渾身冒冷汗。
他長得高瘦,摘下眼鏡來就是一副清秀無辜的少年模樣。
我喜歡看他痛苦的樣子。
「別走。」
「我在呢。」
他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萍。
阿斧拿著繩索走過來:「他會傷到你,走開。」
我的白皙的胳膊上是他指甲抓過的痕跡,鮮紅且刺目。
我擦了擦疼出來的眼淚,搖搖頭:「我想看。」
阿斧握著繩索,站在那裡看著我們,眼睛裡是燭光的影子閃爍,他嘲諷著:
「公主,真是又菜又愛玩。」
54
可某一天,阿刀突然好了。
他不再發病。
力量變大了,速度也變快了。
他就像喪屍一樣在進化。
可身上又沒有喪屍的特徵。
阿刀說:「我身上的喪屍病毒打過特效藥,但是藥還在試驗階段,藥效不穩定。」
他陰差陽錯地達到了喪屍病毒研發時所期盼的最佳狀態。
某國研發病毒的時候,就是想把它用於戰爭,創造身體機能大幅增加的戰士。
我笑了笑:「這要是打在阿斧身上可能就天下無敵了,打在你身上多少有點可惜。」
阿斧才是真正的戰鬥人員。
而阿刀原來是靠腦子生活的。
阿刀捏碎了個核桃:「確實不像公主,腦子和武力都沒有。」
我:「……」
55
基地門口的喪屍要定時清理。
之前是阿斧帶隊出去清理。
這次阿刀說:「我去吧。」
清理喪屍會得到更多的物資獎勵。
因此基地里也有很多人鋌而走險。
包括教授的那些同僚和學生。
56
每次清理喪屍總會有人員傷亡。
而教授的一個學生也被咬傷了。
躺在地上的學生瞳孔已經開始變灰,身體不斷痙攣,血管一點點暴起。
這是喪屍化的徵兆。
旁邊的同學抹著眼淚跟著大部隊往裡走。
等到大門關上,躺在地上的學生已經完成了喪屍化。
他迷茫地站起來,在基地門口徘徊了一會,然後蹣跚著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