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快快游完整後續

「秦秀芳你抽什麼瘋？！」

「倩倩招你惹你了，你進門就打她！」

「別說打她了，我連你一起打！」媽媽抓起門口的鞋拔子就打向爸爸，仿佛在宣洩心中的悲傷。

「法院把小魚判給了你！你這個當爸爸的怎麼照顧的她？！冰淇淋都捨不得給她買！」

「我看了小魚的微信餘額，一分錢都沒有！帳單也沒有你轉錢的記錄！你就這樣對待你的親生女兒的嗎！」

「林正國你知不知道，你女兒死了！她死了啊！」

媽媽崩潰地嘶吼，狠狠將鞋拔子扔在地上，掩面痛哭。

爸爸愣住。

昨天醫院也給他打過電話，說林小魚死於熱射病，他以為是惡作劇就掛了。

畢竟林小魚在她媽媽家裡，怎麼可能會得熱射病。

「可是……這跟你打倩倩有什麼關係？」

10

「是張倩斷送了小魚活下去的機會！」

媽媽憤怒地調出拷貝的監控錄像給爸爸看。

「張倩明明都發現小魚中暑了，卻不管她，還咒她得熱射病去死，羞辱她下跪！」

「現在好了！小魚真的因為熱射病死了！」

爸爸臉色一白。

沒想到會有錄像，後媽慌忙解釋，「我，我當時就是跟小魚開個玩笑……」

「有你這樣開玩笑的嗎！」爸爸反手就扇了後媽一巴掌。

「冰淇淋才幾個錢？！買解暑藥才幾個錢？！小魚她剛滿十二歲啊！你怎麼能狠心地看她中暑也不管！」

後媽捂著被打的臉頰，梗著脖子反問，「我又不是她媽，我憑什麼管她！」

「你是她親爸，你不也沒管她一褲子的血，拿一塊錢打發走了她嗎！」

「別忘了！你還踹了她一腳！」

爸爸一噎。

後媽愈發理直氣壯，「你們親爸親媽都不管！怎麼好意思要求我這個外人管的？！」

「再說了，秦秀芳當年對外宣揚我是小三！害得我天天被人戳脊梁骨！我找不了她算帳，欺負下她女兒有什麼問題！」

「母債子償！」

「大人的事你牽扯孩子幹什麼！」爸爸徹底被激怒，攥緊拳頭就打向後媽。

在屋裡的弟弟跑出來，看到這一幕嚇得嚎啕大哭。

可沒人去哄他。

刺耳的哭聲混雜著後媽的尖叫，場面亂成了一團。

媽媽在繼父的掩護下離開。

我被迫繼續跟著媽媽。

繼父的車裡。

見媽媽還在流淚，繼父有些不耐煩，「你能不能別哭了？」

「人都死了，你流再多的眼淚她也不可能復活。」

媽媽很委屈，「那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我從她小小的一隻看著她會走路，會叫我媽媽的啊！」

「以前林小魚活著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記掛著她？」

媽媽一僵。

突然就變得沉默。

因為繼父沒有說錯。

我活著的時候，聽到媽媽跟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便是——

「去找你爸，你判給他了」

記得他們離婚後，我的第一個生日。

我給媽媽打去電話，小心地詢問。

「媽媽，你之前說，會來外婆家接我過生日……」

她不耐煩地打斷我。

「小魚，媽媽在跟你叔叔約會，沒時間」。

「你已經是個大人了，過什麼生日。」

「別打擾我。」

看，媽媽不愛我，早就很明顯了。

11

可媽媽像是陷入回憶。

回到家不停地翻看手機里的舊照片，念叨著我曾經的成長過程。

其實我的照片她只留了一張。

還是我和外婆的合照。

繼父受不了媽媽一直哭，晚上乾脆去了客房睡。

我看到媽媽流著淚躺在床上，手摸上肚子。

「小魚……回到媽媽的身邊吧……」

「你可以當妹妹的姐姐……繼續做媽媽的孩子……」

我小聲嘀咕，「那裡沒有我的位置，我去不了，也不想去。」

媽媽卻猛地坐起，激動地環顧四周。

「小魚！是你嗎！你在這裡對不對！」

她能聽到我的聲音，但看不見我，眼淚再次落下。

「小魚是你捨不得媽媽，才沒有離開的嗎……」

「是媽媽不好，媽媽沒有保護你，照顧好你……」

「可不可以再給媽媽一次機會，媽媽保證，這次絕對不會再丟下你！」

媽媽連忙舉起手發誓，哽咽地說。

「媽媽好想你……」

曾經我最想聽到的話，如今我無動於衷，只覺得媽媽哭泣的臉很陌生。

不該是這樣的。

她應該是嫌棄的，厭惡的。

忍不住好奇問她。

「媽媽，為什麼我活著，你不讓我回到你的身邊呢？」

「我死了，你不應該很開心嗎？」

「畢竟，叔叔不喜歡家裡有外人的。」

12

我不知道哪句話刺激到了媽媽。

天亮之後，她發了高燒，嘴裡一直說著「小魚對不起」，孩子差點沒保住。

繼父不許她再看我的照片，不許她再提起我，讓她好好養胎。

所以是爸爸去給我下葬。

屍體變成一捧灰的那一刻，我意外發現我可以脫離媽媽。

但我被困在了爸爸的身邊。

只是一天沒見，他仿佛老了十多歲，面容憔悴不堪，背脊也彎了幾分。

安葬完我回家，後媽和弟弟不在。

後媽氣憤爸爸動手打他，帶著弟弟回娘家了。

爸爸坐在沙發上，手裡是我留下的唯一遺物。

外婆攢了很久的錢，給我買的一部二手手機。

裡面有我拍的鄉下風景照、自拍照、外婆給我做的美食照……

原本是想分享給爸爸媽媽的。

可他們一個把我拉黑，一個已讀不回。

現在，爸爸撫摸著螢幕上的我, 豆大的淚珠顆顆砸下。

我覺得他和媽媽一樣奇怪。

他口中的討債鬼、拖油瓶, 已經如他所願永遠消失了, 他還有什麼難過的呢？

咚咚——

敲門聲打斷爸爸的悲傷。

是後媽找的同城，來取她和弟弟的行李。

發現走廊的燈亮起, 不會再一閃一閃，爸爸一愣。

偏巧這時對門的鄰居出來。

「老林你眼睛怎麼這麼紅？」

「啊，家裡有人去世了。」爸爸勉強岔開話題，「這燈物業什麼時候修好的？」

鄰居笑道, 「哪是物業, 是一個小姑娘。」

「前兩天她來我家借的梯子和工具, 把樓道的燈修好了。」

「那小姑娘褲子上還都是血, 我想帶她去醫院看看，她怕麻煩我，不停地說謝謝, 不用。」

「聽她說, 她是跟著自己外婆生活, 修燈換燈也是外婆教她的, 挺可憐的一孩子。」

「估計她爸媽是死了, 才沒人管她。」

「不然爸媽活著, 怎麼忍心自己的親生女兒待在外面, 任由她疼得臉色煞白。」

鄰居的話深深刺痛爸爸的心。

他倉皇地關上門，死死咬著唇，也沒止住哭聲。

「我都做了什麼啊……」

「小魚……是爸爸對不起你……」

爸爸痛苦地抽噎著。

半晌，才顫抖地從地上站起來。

卻在轉身那刻頓住，喜極而泣地衝過來想要抱我。

雙手落了空。

意識到我已經死了，可他還能看見我, 爸爸又哭又笑。

「小魚, 爸爸的小魚……你在那邊過得好嗎？」

「缺什麼你告訴爸爸, 爸爸給你燒。」

「不用擔心錢，爸爸有錢, 你想要什麼, 爸爸都能買。」

我不理解, 「爸爸不怕阿姨會不開心了嗎？」

爸爸啞口無言，想說什麼時，我提前打斷了他。

「我什麼都不需要。」

「爸爸就像以前一樣，當我不存在就好。」

「我不想再變成討債鬼。」

其實我知道的。

那天來找爸爸。

不是爸爸車上的位置不夠。

是他心裡的位置不夠。

我何必又強行擠進去。

討債鬼，一聽就不是個好鬼。

13

爸爸瘋了。

可能是因為我的出現，嚇到了他。

他每天都會下樓去擦車，將後車座布置得粉粉嫩嫩, 嘴裡還念叨著。

「這是我家小魚的專屬座位……爸爸的車永遠都有你的位置……」

擦乾淨車, 他會去買一隻冰淇淋放在后座。

是我最喜歡的草莓味道。

可我吃不到了。

爸爸的情況持續到後媽回來。

她原本是想看看為什么爸爸不去哄她, 發現人瘋了, 果斷地奪走所有財產, 跟他離婚。

畢竟重組家庭的二婚, 心思各異。

房子歸了後媽。

爸爸沒有住處, 流浪街頭。

我也恢復了自由。

媽媽的孩子到底沒保住, 患上了抑鬱。

繼父忍受不了天天面對一個流淚的人，選擇了離婚。

大人真奇怪。

我死了，爸媽居然又重新愛我了。

幸好我現在不期待他們的愛了。

我隨著清風飄遠, 去找我的外婆。

想找到那個唯一愛我，永遠不會嫌棄我的人。

忽然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視野。

外婆笑容和藹地朝我揮手。

「乖孫！」

「外婆！」

我開心地撲進她懷裡，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原來這就是外婆說的遠方呀。

真好。

我又是有家的小孩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