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著確實也有很長時間沒回家了,便點頭。
程望原本積壓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什麼意思,你要去哪,你要跟他離開?!」
看啊,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對他們之間打的啞謎完全不了解。
明明他才是正牌男友,可他卻像個外人一樣對他們的計劃一無所知!
這是第二次。
第二次我因為沈縱的一句話,就要丟下他離開。
然後呢,然後又冷落他半個月,讓他對我的動向一無所知,繼續站在原地傻等著我的指示嗎?
這次又得花多長時間去等待見面的機會?
我說道:「回家啊。」
為什麼非得跟他離開!
程望眼眶泛紅,他拉住我的手腕,「那我呢,我怎麼辦,你又要為了他丟下我一個人嗎?」
「就不能帶著我一起走嗎,就不能留下來陪我嗎?」
他很沒有安全感,這段感情持續的時間不長不短,但他的心始終沒有落到實處。
就像是懸掛在半空中,隨時有可能落到地上被人踩碎在爛泥里。
他覺得只有我在的地方才像是避風港,只有蜷縮在我的身旁,自己的身子才會有回暖的跡象。
程望覺得這在感情中不是好事。
但他怎麼回頭,他回不了頭,他就像是被人套上了鎖鏈。
那人忽冷忽熱的對他,他一開始不自然不習慣不接受,再到逐漸的,他對她給予的溫暖著迷沉溺,對她的冷淡惶恐不安。
程望知道我很受歡迎,知道那些被分手的人依舊賊心不死。
他擅自調查了,得到的消息比我親口說出的還要多。
他知道我見過各種各樣的男人,我不會為他停留。
但為什麼時間不能更長一些,為什麼不能等他成為像沈縱那樣不可替代的存在,再拋棄他?
或許那樣他更能自我安慰,安慰自己還是特殊的存在。
可現在這樣,將他的美夢打碎,讓他狼狽地在情敵面前請求。
他的心好像在此刻就被人踩碎在了爛泥里。
半分不值。
12
我拂開他的手,丟下一句輕飄飄的,「別鬧了。」
然後轉身離開。
在車上的時候,沈縱沒忍住笑道:「我好像又當了一回引起腥風血雨的工具人?」
我說道:「還沒當習慣嗎?」
沈縱作為我身邊最特殊的存在,再加上我招蜂引蝶的性子,他是註定不能過多安穩的日子。
雖然不是每一任都上門挑釁他,但基本每一任都把他當成眼中釘、肉中刺。
他自己也樂在其中。
每次看到我為了他做出傷害那些男人的舉動,亦或是那些男人因為他而失落痛苦,他心底總是會湧現幾分扭曲的快意。
沈縱溫和道:「這次怎麼會想談個年紀小的?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這種。」
我反問道:「年紀小不好嗎?」
沈縱道:「太幼稚了。」
他在那些男人面前會裝模作樣,但在我面前,從來不會裝端莊大度。
他會毫不猶豫地說出那些男人不讓人滿意的地方。
沈縱說道:「在你沒回來的時候,他把我擋在門口,說你親口說最喜歡他最愛他,說我跟他相比,你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他。」
「讓我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些話沈縱都能倒背如流了,因為我跟每任男友都說過。
情話而已,嘴巴一張一合就能說。
但下了床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沈縱最是明白,我頭腦發熱說出的話,或是在最愛的時候說出的話都不可信,都不是一輩子能當真的承諾。
真情瞬息萬變在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喜歡會很喜歡,但不喜歡了就是如何也無法改變的。
就像他一樣。
我們彼此最愛的時候,是誰都無法比擬的。
他甚至昏了頭地想修改志願,跟隨我的腳步去學自己並不擅長的計算機。
只是最後關頭被我攔了下來。
我說不想背負他修改後後悔的人生。
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做出改變。
我告訴過沈縱,我不是個長情的人,對一個人或一件事物的喜歡會隨著時間改變。
無論多喜歡,多沉迷這段感情,也別為了我放棄自己行進的軌跡,我承擔不起。
而我們之後也如我所說的那般,感情走到了終點。
他想要挽留,但我不願意將就,最後他求了個朋友的名義,選擇了放手。
或許也是因為我一遍遍提醒著我不會一直喜歡他,所以沈縱清楚這天早晚會到來,他清醒地沉淪,但他心甘情願。
沈縱問道:「程望說我是你初戀,我是嗎?」
我說道:「如果對初戀的定義是第一個談的,那你確實不是。」
「但如果是第一次真心喜歡上的,自信點,你就是我的初戀。」
沈縱原本浮躁的情緒,在這一刻得以撫平。
他在心底自嘲,他跟那些人沒有區別,明知道我情話張口就來,但這麼多年了還是無法避免心動。
沈縱勾著唇角,看了眼後視鏡。
他說道:「好像有人跟上來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身後緊緊跟著一輛計程車。
不用猜都知道是沈望。
我說道:「不用管他。」
他估計被自己的幻想折磨瘋了。
被拋棄和周圍空無一人的環境放大了他的不安感。
他的心本來就不穩,沈縱帶去的危機感加重了他對災難的幻想。
兩次拋棄,足夠他瘋了。
13
這次離開,我隔了一周才回家。
電梯一開,就看到程望坐在家門口,像只被拋棄的流浪狗。
我問道:「怎麼不進門?」
大門密碼他都知道,他完全可以自由進出。
可屋子裡沒有他想見到的人,對他而言就是個陌生的地方。
程望眼裡泛著紅血絲,神情也有些憔悴。
他覺得自己不正常。
他跟蹤了我好多天,他看到我與沈縱一同進出自己家,看到我進出學校,看到我坐在圖書館演算著什麼。
他以一種不正確的方式,走入了我生活的另一面。
才發現我讓他看到的自己不過是冰山一角。
他從來沒有真正走入過我的世界。
這場戀愛談得他周圍人都知道我的存在。
但我的身邊,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得出這一結論,程望覺得自己不亞於被拋棄了第三次。
程望低眉順眼地跟著我進屋,他問道:「你喜歡我嗎?」
我問道:「怎麼了?」
程望換了個問題,「你想要我嗎?我把自己都給你。」
「許聽松,你可憐可憐我吧,別再把我丟下了,我受不了了。」
他上來親吻我,像是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想讓我從溫熱的唇瓣上感受他蓬勃洶湧的愛意。
讓我為他心軟幾分。
但這是不可能的。
他想找個乾淨又單純的女人,玩一場走入成人世界的遊戲。
但他自己識人不清。
栽了也跟我沒關係。
我不是陪他玩了嗎?
14
遊戲結束了。
程望比我更早些醒來,我看到他在翻我的手機。
他坐在沙發上,喝著以往喝不習慣的紅酒,靜靜地翻著列表里劃不到底的男人。
他發現自己對我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他看到有些沒清理乾淨的聊天記錄,那些男人發著曖昧思念的文字,偶爾我閒得無聊會回應幾句。
那些人就像是餓狗聞到了肉香一樣撲上來。
從聊天的頻率也可以看出這些男人跟我的關係。
哪些是分手後完全遺忘的,哪些是分手後保持聯繫的,哪些是占據了特殊位置的。
這些男人各司其職,好像彼此都清楚彼此的存在,不甘心卻又心照不宣地穩定著不變的局面。
他看到有別人提起了他。
試探性地詢問為什麼找他。
他看到我不咸不淡的回覆:「太無聊了,正好有個送上門的。」
我不僅不是他期待尋找的那種戀愛對象,甚至是全然相反的。
我是不專一的人,是遊戲人間的人,是永遠不會為他停留的人。
程望呆滯地看著聊天記錄。
直到我伸手將手機抽回,他才恍然抬頭。
我退出聊天頁面,說道:「我不喜歡有人看我手機。」
我將手機扔到一邊,去衣櫃拿了件衣服換上。
程望問道:「那你要跟我分手嗎?」
我應了一聲:「跟蹤我那麼久,你不清楚我是什麼人嗎?沒有做好這個準備嗎?」
程望顫抖著說道:「你不跟我解釋嗎?什麼叫太無聊了,什麼叫剛好有個送上門的?」
「你不喜歡我,你把這一切當作是一場遊戲,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他本來以為我至少是有點喜歡他的,不然為什麼會答應他的追求,為什麼整個酒吧只有他拿到了聯繫方式,只有他拿到了入場券。
他以為我之後沒那麼喜歡他,是他自己的問題,是沈縱的問題,是那些不可抗拒的一切外在因素。
唯獨沒有想過,這段感情的開始,只是因為我無聊了。
是因為這段感情在我眼中只是一場可進可退的遊戲,所以我對他忽冷忽熱,想靠近就靠近,不想搭理就玩消失。
就像是招了一個發洩慾望的乾淨床伴。
程望突然抓住我系扣子的手,他紅著眼睛:「你不許走,我不是那麼好招惹的,你別以為隨時都可以抽身離開,你別想獨善其身!」
他好像完全忘了賭約的事。
我有些嘲諷地看向他,說道:「這不本來就是一場你情我願的賭約嗎?你主動出手賭贏了,我順水推舟玩一場。」
「我們兩人有誰虧了嗎?」
程望瞳孔驟然收縮,如遭雷劈,血色瞬間從臉上褪盡。
抓著我的手也鬆懈了力度,這一瞬間,他的腦袋是懵的,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乾了。
半晌,他不可置信地擠壓出聲音,「你怎麼知道的?我不是,我、我沒有答應賭約,我不是因為賭約……」
他想解釋說他喜歡我跟賭約沒關係,想解釋說自己是真心的,想說從最開始就跟賭約沒有關係,只是順水推舟,只是最初抹不開面……
不對,是他錯了,他太想當然了。
他覺得一切跟賭約沒有關係,但事實上,如果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賭約的存在。
那這段感情,怎麼可能純粹。
程望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像是找到了什麼希望,他絞盡腦汁組織語言解釋道:
「不,不是,跟賭約沒關係,我喜歡你所以才追求你,賭約是我一時衝動答應的。」
「我後續做的一切都跟它沒有關係。」
「你是因為這個才不喜歡我的嗎?我可以證明,我可以證明我是真的愛你,我沒有騙人,我早就把它忘了……」
他覺得我是因為一早知道賭約,所以才不喜歡他。
但沒有這場賭約,我也不見得對他有多少真心。
賭約無非是讓分開更順理成章。
我打斷了他的話,打破了他的幻想,說道:
「你不需要跟我解釋你有多喜歡我,我看得出來,但這不重要。」
「我從最開始就沒當做是談戀愛,不純粹的開始,過程怎麼樣都無法補救。」
「你因為賭約來找我是事實,我也只當是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遊戲。」
「你當真了,跟我沒有關係。」
事實上,如果我喜歡程望,就算他是因為賭約來找我的,我也不會介意。
對我來說,我喜歡的人喜不喜歡我不重要,是不是因為喜歡我而跟我在一起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結果,我想要,我得到就行。
反正感情早晚會消散,我喜歡的時候擁有就好了。
相反,我不喜歡一個人,他做再多在我眼中也是無用功,該分手的時候任何理由都阻止不了。
我要跟他分手,單純就是因為不喜歡,我玩膩了。
他喜歡我,不應該給我做思想工作,企圖讓我因為他喜歡我而選擇繼續跟他在一起。
他應該做的是給自己做思想工作,告訴自己,在這段感情里,他的喜歡並沒有那麼重要。
程望愣住了。
他像是被宣判了死刑。
是他搞砸了一切是嗎?
那他還有什麼辦法嗎?
他還有什麼辦法嗎?
程望淚眼朦朧地望著我,「不可以再堅持一下嗎?我可以接受你不喜歡我,讓我在家裡等多久都沒關係,你要去找誰我都不會插手。」
「我不會再跟蹤你,不會再查你手機,我一定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能不分手嗎?」
「我知道錯了,我知道我很混蛋,我不應該答應賭約,我應該乾乾淨淨地來見你,是我錯了,只要不分手,我怎麼樣都行。」
「我不要分手,求你了。」
他已經不再執著於我喜不喜歡他,究竟還留著哪個前男友的聯繫方式,亦或是每天見了誰、跟誰說了話,心裡又存放著哪個人。
他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來挽留。
他認為是他的過錯導致這段感情無疾而終,沒有正常的開端,所以導致了短暫而悲慘的結局。
此刻他甚至覺得,那些躺在我列表里、偶爾發一句曖昧思念的消息,能得到回應的人,是幸運的。
因為程望覺得,他這一放手,我就再也不會允許他走進我的世界。
到時候他又能去哪裡找人呢?
15
黎墨陽:「姐姐,程望剛跟你分手就來混酒吧了,私生活好混亂的一個人啊,不像我,我就不喜歡酒吧。」
黎墨陽:「現在像我這樣身心乾淨的男人應該很少了吧。」
附帶幾張程望喝得爛醉,趴在酒桌上的狼狽照片。
黎墨陽不經意地露出自己完美側臉,與之形成鮮明對比。
我看了眼消息,就沒有管了。
「分手了?」沈縱將盛好的飯端上桌,挽起袖子,落座在我身邊。
我說道:「我以為你知道, 都有段時間了。」
沈縱挑眉道:「這次的居然沒有罵我的環節嗎?」
他的存在感太強了,以至於每個接近我的人都會把他標榜為頭號情敵。
也是頭號背鍋俠。
感情出問題了是沈縱挑撥的, 吵起來了是沈縱挑撥的,分手了是沈縱挑撥的。
他總是會像現在這樣, 嘆氣說道:「為什麼總有人不相信男女間也有真友誼呢?」
我不假思索地接話道:「可能因為真朋友不會上床吧。」
沈縱噎了下,接著面不改色道:「最近很忙嗎?看你柜子里的酒又少了很多。」
這幾天幾乎都是學校跟家裡兩點一線, 進了學校就是直奔組內聽導師開會,然後回來繼續完善程序設計。
團隊進展有些卡殼, 隊內因為意見不合有爭吵,導致我的情緒也有些受到影響,又忙又雜亂。
讓我本來調整好的作息又混亂了, 只能喝點酒緩解一下壓力了。
沈縱說道:「最近壓力很大嗎?」
「需要我幫忙緩解一下嗎?」
我瞥了他一眼,調侃道:「不是純友誼嗎?」
沈縱笑道:「朋友本來就是互相幫助的。」
他湊上來,聲音帶著蠱惑的意味, 「我們這麼多年朋友了, 你遇到麻煩, 我不會不管的。」
「我會替你解決。」
沈縱確實是個合格的朋友, 以往那些糾纏不清的人, 他總是有辦法替我解決。
等我有了新的交往對象,他又能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不會頻繁出來刷存在感。
他體貼又周到, 在我煩躁的時候還能充當解語花。
他能在我身邊待那麼久, 不是只占了時間上的優勢。
…
在我熟睡的時候,我隱約聽到有爭吵聲。
「……你憑什麼替她做決定, 我要見的是許聽松!」
「我沒有資格, 你就有資格了嗎?你以什麼身份對我說這些話,越界的朋友?還是被分手的前男友?」
程望與沈縱在門外對峙著。
短短半個月, 他們身份對調,這次將他攔在門口的是沈縱。
爭吵聲在沈縱拉開衣領, 露出吻痕時停滯。
程望雙眼猩紅, 只覺得呼吸都夾帶著刺痛。
他道:「所以你一直纏著她,就是為了今天是嗎?」
「你這麼千方百計地算計得到了什麼,她承認你是她男朋友嗎?」
沈縱輕描淡寫道:「不需要承認, 我不缺個身份認證。」
程望瞪大了雙眼,他雖然嘴上說著願意接受我去找別人, 但實際上真讓他來是做不到的。
他無法想像怎麼會有人能心甘情願地無名無份。
但事實證明,沈縱是絕對的聰明人,從這麼多任前男友都將他視為眼中釘就能看出。
他是絕對不可撼動的勁敵。
沈縱譏誚道:「你帶著目的接近她,用的手段骯髒下作,有什麼資格讓她再心無芥蒂地接受你。」
程望的臉色蒼白。
沈縱意味深長道:「與其糾纏不清,不如先揪出自己身邊通風報信的倀鬼吧。」
「你這樣的腦子,能站在她身邊待多久。」
都不需要他出手, 那些賊心不死的野男人就能玩死他。
程望短路的腦子突然上線。
他的注意力始終在我身上,卻遺忘了最關鍵的問題——是誰透露的賭約。
沈縱關上門,轉頭就對上了我。
我圍觀了一場好戲,說道:「好手段啊, 一招對付兩個?」
沈縱挑眉道:「難道不算我善良嗎?把真相告訴被蒙在鼓裡的人。」
我笑道:「算,感謝善良的人幫我解決了糾纏不清的前男友。」
沈縱抱住我, 說道:「我說過,我會替你解決麻煩的。」
我從他懷抱中退出來。
「那謝了,以後的也麻煩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