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看了眼信息。
一條是許彥辰的微信彈出:【哥哥,謝謝你陪我拍的視頻,謝謝你昨天……】
幾乎是同時,我的手機螢幕也亮起,閨蜜何子發來了兩條信息。
不是文字,而是兩條鮮紅刺眼的熱搜連結:
#應屆生面試成功卻掛斷 HR 電話稱騷擾#
#畢業季遺憾美學!那些未說出口的暗戀,我只對你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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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尖冰涼,點開了連結。
第一條連結內容直指凱悅企業爆料的「奇葩」事件。雖然沒有直接指名道姓,但描述的細節精準得可怕,評論區一片譁然,充滿了「沒素質」「活該」「浪費機會」的嘲諷和謾罵。我的照片甚至被好事者扒出,雖然模糊,但仔細看能認出我。
第二條是視頻熱搜。鏡頭裡,許彥辰和葉梔梔兩人在圖書館相視一笑,在櫻花樹下追逐,在教學樓門口的擦肩而過。光影交錯間,一個充滿遺憾與克制的吻……視頻文案寫著【那些藏在心底的遺憾,我只對你有感覺。】評論區一片「磕到了!」「好配!」「這才是青春啊!」的祝福和艷羨。
一前一後,畢業季兩條熱搜,詞條鮮紅到刺眼。
一條將我打入地獄,身敗名裂。
一條將他們捧上雲端,金童玉女。
閨蜜還在電話那頭為我打抱不平。
「許彥辰是不是瘋了?有女朋友還這樣?暗戀?美好?我去他的!」
「晚星,你說句話,我幫你教訓下那小子吧?」
「何子?」
「我在,你說。」
「如果我說,我更在乎騷擾電話那條熱搜,你信嗎?」
就在這時,我手機上又一條新的信息彈出。
葉梔梔:【姐姐,你不要生氣~哥哥沒有伸哦!只是柔柔地碰到唇邊……】
9
許彥辰也看到了兩條熱搜。
還沒等他開口,敲門聲響起。
葉梔梔來了。
見我臉色鐵青,許彥辰搶先一步,用一種試圖大事化小的敷衍語氣低聲說:「你別多想。就是學校自媒體搞活動,幫忙拍個小視頻而已。」
葉梔梔也連忙附和道:「是呀,哥哥心裡還是有你的!」
我想到手機上的信息,胃裡一陣噁心翻攪,臉色更難看了。
這時候,許彥辰端出飯菜,葉梔梔眼睛一亮。
「哇,是人家最喜歡的南瓜粥!哥哥廚藝真的好,好羨慕姐姐啊,能擁有這麼多好東西。」
南瓜粥。
那個困擾我許久的疑問「為什麼他冰箱裡會有這些菜」瞬間有了答案。
我刻意忽略心口被反覆凌遲的痛,強迫自己看向許彥辰,聲音是極力維持的平靜。
「熱搜的事,暫且不談。我只希望一件事,讓葉梔梔出面,解釋下掛掉電話的事情,我不想背著這個污名。」
許彥辰皺眉道:「出面?她又不是故意的,難道讓她被網暴嗎?她那麼弱,別人罵一句,她能哭上三天。」
「網暴?」我幾乎被氣笑了,聲音陡然拔高。「許彥辰,現在被掛在熱搜上罵、照片被扒、前途盡毀的人是我!是我在承受網暴!那我活該被罵是嗎?」
「你能不能別小題大做?」許彥辰的聲音也帶上了火氣,充滿了不耐煩,「面試電話而已,多大點事,明天熱搜就沒了。」
葉梔梔拉著許彥辰,眼眶紅紅的:「哥哥,是我的錯,你不要生氣,我道歉就是了。他們要罵的話,就罵我一人就好了。」
一股強烈的反胃感湧上來。
「你們要拉拉扯扯就出去,別在我眼前晃。」
許彥辰被踩了尾巴,聲音帶著被冒犯的怒意。
「出去?蘇晚星,你看清楚!這是誰的地盤?!」
「要出去?那也應該是你出去!」
盛怒中的我,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
我頓時安靜下來。
沉默了幾分鐘,我緩緩抬起頭,聲音仿佛不是我自己的。
「許彥辰,你想清楚。」
「我如果走出這個門……」
「我們就徹底完了。」
這是最後的通牒,也是最後的挽留。
葉梔梔像是嚇到了,拉著他,卻暗暗地撇向我:「哥哥,都是我不好,你別說氣話了。晚星姐要是走了,你身邊不就沒人照顧了?」
許彥辰低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
隨即,他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極其諷刺、極其涼薄的笑意。
「讓她走。」
「分手這把戲又不是第一次上演。我都看膩了。」
「再說,我身邊這不還有你嗎?」
10
我沒再看他一眼,也沒再多說話。
回屋開始收拾行李。
我胡亂地塞衣服,動作起初是麻木的、機械的。
但很快,仿佛帶著某種清明,我的動作慢了下來。
每一次摺疊、擺放,都變得無比清晰堅定。
這不是負氣逃離,這是一場鄭重其事的告別。
告別這個空間,告別這個人,告別過去四年可笑的執念。
門外,葉梔梔甜膩的聲音傳來。
「哥哥……姐姐好像很傷心呢,你真的不去低個頭嗎?」
許彥辰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篤定和滿不在乎的輕笑。
「低什麼?笑話!她這都老把戲了,過幾天氣就消了。等著吧。」
我拎著行李走出來。
葉梔梔臉上滿是擔憂:「哎呀,姐姐還沒吃飯,就要走了嗎?」
許彥辰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她不用吃,氣都氣飽了,別管她。」
他頓了頓,轉向葉梔梔,聲音帶著刻意的溫柔。
「你還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女孩子不要下廚,女孩子就是用來寵的啊。」
葉梔梔雙手順勢攀上許彥辰的手臂,輕輕搖晃著,聲音嬌嗲。
「好哥哥~你怎麼這麼好……」
我沒有停留,沒有回頭。
大門在身後關上。
我拿出手機,翻出幾天前收到的那條幾乎被遺忘的信息:
【通知:川南山區支教教師招募計劃報名通道開放……】
明天是最後一天截止日期。
我抬起頭,望向江城遠處的天空,嘴角緩緩勾起一抹釋然的弧度。
許彥辰。
這一次,你徹底失算了。
11
回到自己的城市,踏進熟悉的校園,空氣里都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我沒有絲毫猶豫,第一時間沖向負責老師辦公室,鄭重地提交了川南山區支教的報名申請。簽字的那一刻,仿佛帶著一種新生。
緊接著,我打開視頻,面對鏡頭,錄製了一個道歉的視頻,發在那條熱搜下。
沒有濾鏡,沒有美顏,只有一張略顯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
我直視鏡頭,眼神坦誠,沒有推諉,沒有藉口。
語氣真誠,態度懇切,只陳述事實,剖析自身錯誤。
雖然我再去江城就業的可能性不大,但我也不希望人生有這樣的污點。
並且還是被冤枉的污點。
出乎意料,也似乎在情理之中。
這份不迴避、不甩鍋、只聚焦自身問題的坦誠,反而贏得了不少理性的聲音。
輿論的風向開始悄然轉變,從一邊倒的嘲諷謾罵,逐漸出現「知錯能改」「情有可原」「態度誠懇」「年輕人難免失誤」等相對溫和的評價。
儘管網上風評好轉,但這件事對我來說並沒有落幕。
為什麼會出現那張我的照片呢?
背後的人,總該給個交代吧!
12
等待通知的時候,我開始收拾行李。
大學四年的東西不算多,書本、衣物、照片、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
但大多數,都與那個名字緊密相連。
一個鐵盒子。
裡面整整齊齊放著的,是四年來兩百多張火車票。
他眼眸明亮如星:「你是星我是辰,星在天上指引方向,辰在地上永遠圍著你轉。」
一個巨大的箱子。
裡面是 20 份禮物,是我 20 歲生日時許彥辰送的。
「我想參與你全部的人生。」他當時抱著箱子,笑容溫暖又鄭重。
一部舊手機。
這是我上大學後收到的第一個新手機,是許彥辰買的。
許彥辰遞給我的時候說:「從遇見你那天起,我就告訴自己,我就是你的家人。無論多遠,我隨時都在。」
為了兌現「都在」的承諾,讓我隨時都能找到他,他甚至改變了自己的靜音習慣。
只是當時的我從未想過。
幾年後的深夜,能輕易叫走許彥辰的鈴聲。
早已不再,獨屬於我一個人。
……
「哐啷」一聲。
這些都扔進了垃圾桶。
連帶著四年的美好。
13
收拾完後,清爽了不少。
我下意識地拿起手機,指尖划過螢幕。
通知欄唯一置頂的那一欄乾淨得刺眼。
從我拖著行李離開江城算起。
許彥辰,一通電話一條信息,都沒有。
我扯了扯嘴角,手指利落地划過通訊錄,將他所有的聯繫方式:電話、微信、甚至可能關聯的遊戲帳號等,都一鍵刪除拉黑。
動作乾脆,不帶一絲猶豫。
這時候,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閨蜜何子發來的消息。
沒有文字,只有幾張截圖。
我放大一看,是許彥辰他們的畢業旅遊照。
名義上是畢業旅行。
可鏡頭聚焦的中心,儼然是許彥辰和葉梔梔的雙人照。
葉梔梔打扮得嬌俏可人,笑容甜得發膩。
更刺眼的是,他們竟然專門請了攝影師,旁若無人地拍攝著「情侶寫真」。
一股說不清是噁心還是麻木的情緒湧上心頭。
我點開葉梔梔的朋友圈。
果然,她的視角下,記錄了更多。
每一張,都充滿了無聲的宣告。
我保存了幾張可疑的照片,準備退出。
葉梔梔的信息,適時地發了過來。
【姐姐~猜猜看,這次旅行結束……哥哥他,還會不會回到你身邊呀?】
隔著螢幕,我幾乎能看見她臉上那副勝利者般的、故作天真的挑釁表情。
心底最後一絲波瀾也被這句話徹底抹平。
我甚至沒有感到憤怒,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荒謬和解脫。
指尖在螢幕上輕輕敲下回覆:
【哦?真不巧。】
【我這裡,垃圾不回收。】
發送。拉黑。動作一氣呵成。
窗外陽光漸露,想必川南的天必定更加美。
14
許彥辰發現被我拉黑的速度,倒是比我預想的要快一點。
沒過幾天,一個陌生號碼鍥而不捨地打進來。
看著螢幕上跳動的數字,就直覺地猜到另一端是誰。
我接起電話,果然是他。
一種刻意放軟的、試圖安撫的腔調。
「喂?晚星?是我……還生氣呢?」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都這麼多天了,氣……該消消了吧?」
我握著手機,目光平靜地看著窗外。
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嗯,不氣了。」
電話那頭似乎鬆了口氣,語氣帶上了一絲小心翼翼,甚至有點討好的意味:「那就好,那就好……」
他遲疑了一下,像是終於想起要報備:「我們畢業旅遊的照片……你看到了吧?那個,你別誤會啊!都是學校要求的宣傳照!純粹是任務,拍給學校公眾號用的!」
說完,他又喃喃補充道:「我這不想著……先跟你解釋一聲嘛。」
我淡淡地回應,語氣平淡得像杯白開水:
「哦,知道了。不會生氣。」
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我緊接著說:「沒別的事我掛了,我在忙。」
「啊?哦……好,好!」許彥辰下意識地應著。
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他語氣中充滿了些許愉悅:「行,那你好好面試!收到江城 Offer 後,記得告訴我一聲啊!」
「嘟……嘟……」
那讓你失望了。
我永遠收不到了。
15
與此同時,許彥辰和葉梔梔那條#畢業遺憾美學#的唯美熱搜下,開始湧現出不和諧的聲音。
【爆:視頻女主疑為插足,男方有四年女友並因此分手!】
【所謂「暗戀」,是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明搶」?】
許彥辰反應迅速,立刻出面澄清。
「請大家不要過度解讀!這只是一次普通的校園自媒體合作拍攝,純屬藝術創作,與個人感情生活毫無關係!」
葉梔梔也緊隨其後,在評論區梨花帶雨地留言:「真的只是拍攝需要……嗚嗚嗚……請大家不要惡意揣測……」試圖用眼淚模糊焦點。
但事情的發展往往出人意料。
很快,有自稱是「校友」的帳號,直接甩出重磅證據:
【實錘!分手現場直擊!「遺憾美學」男主懷抱新歡,舊愛孤影成殤!】
配圖正是那天倉庫門口,在無數手機閃光燈下被定格的那一幕。
照片里,許彥辰以絕對保護的姿態公主抱著葉梔梔,低頭的瞬間,眼中滿是心疼。
而葉梔梔緊緊依偎在他懷中。
更誅心的是,照片邊緣的陰影里,捕捉到了一個模糊卻孤寂到令人心碎的身影——那是我。
正無聲地看著他們,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在黑暗裡。
這張對比強烈、信息量爆炸的照片,瞬間點燃了網友們的八卦之火。
【一邊抱著新歡心疼得要死,一邊說只是拍攝?】
【「舊愛」的眼神看得我心都碎了……這才是真正的「遺憾」吧?】
【葉梔梔那天的「黑暗恐懼症」是演的吧?就為了這個抱抱?】
【許彥辰渣男實錘!保護欲都溢出螢幕了!還裝無辜?】
評論區成了大型鑒茶和討伐渣男現場。
而隨後,一位熱心網友發了幾張照片。
更是將許彥辰和葉梔梔推向了風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