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沒長眼睛啊!」
他指著服務生的鼻子,破口大罵。
我趕緊上前,擋在服務生面前。
「先生,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撞到他的。您的乾洗費,我來賠。」
我說著,從包里拿出一沓錢,遞了過去。
胖子看了看錢,又看了看我,火氣消了不少。
「算你識相。」
他拿過錢,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鬆了口氣,轉身對那個服務生笑了笑。
「沒事了。」
服務生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連忙去拿工具,清理地上的玻璃碴。
我這邊的動靜已經引起了不遠處趙海東和李莉的注意。
我看到李莉和趙海東說了句什麼,然後端著一杯酒朝我走了過來。
機會來了。
「小姐,一個人?」
李莉在我旁邊的位置坐下,聲音甜得發膩。
「剛才可真夠嚇人的。」
「是啊,差點惹上麻煩。」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
「我叫李莉,你呢?」
「我叫田靜。」
我隨口編了個名字。
我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李莉似乎對我很有興趣,不停地問我的來歷。
我按照老鬼教我的話術,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剛從國外回來的富家女,因為和家裡鬧翻了,所以一個人出來散心。
李莉果然信了,看我的眼神都變得熱絡起來。
酒過三巡,我們已經像是認識多年的好姐妹了。
她開始向我抱怨趙海東,說他老,說他摳,說他沒情趣。
我假裝同情地聽著,時不時地附和幾句。
「對了,田靜,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李莉突然神秘兮兮地從她的包里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
她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條璀璨奪目的鑽石項鍊。
「漂亮吧?老趙送我的生日禮物。」
她得意地在我面前炫耀。
我看著那條項鍊,心裡一動。
我注意到,項鍊的吊墜是一個設計很奇特的鑰匙形狀。
難道……
「真漂亮。」
我由衷地讚美道。
「能讓我看看嗎?」
李莉大方地把項鍊遞給我。
我拿在手裡,假裝仔細地端詳,手指卻悄悄地在那把「鑰匙」上摩挲著。
它不僅僅是個吊墜。
它的前端,有細微的,鑰匙的齒痕。
這就是我要找的東西。
「李莉,你這條項鍊,真特別。」
我把項鍊還給她。
「吊墜還是個鑰匙的形狀,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李莉得意地一笑。
「這可不是普通的鑰匙,這是我老公那個大保險柜的鑰匙。」
她果然說了出來。
「你老公真信任你,這麼重要的東西都交給你保管。」
我故作驚訝地說。
「那當然。」
李莉把項鍊重新戴回頭上,一臉的驕傲。
「老趙說了,我就是他的保險柜。」
我笑了。
心裡,卻在盤算著,該怎麼從她的脖子上,把這條項鍊「借」過來。
11
要從李莉脖子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下項鍊,幾乎不可能。
我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自己摘下來。
我看著李莉,她已經喝得有些微醺,眼神迷離。
我把她拉到舞池中央,隨著瘋狂的音樂扭動。
在一次轉身的時候,我「不小心」把酒灑在了她的胸前。
「哎呀!」
李莉驚叫一聲,低頭看著自己濕漉漉的領口,一臉懊惱。
「對不起,李莉,我不是故意的。」
我趕緊拿紙巾幫她擦。
「沒事沒事。」
李莉擺擺手,但眼神里還是透著不快。
「我去下洗手間處理一下。」
她說著,就搖搖晃晃地朝洗手間走去。
我立刻跟了上去。
在洗手間裡,李莉對著鏡子,看著自己胸前那片酒漬,皺起了眉頭。
「這裙子可是我最喜歡的,這下毀了。」
「沒關係,我幫你。」
我走上前,從包里拿出一小瓶免洗清潔劑。
「你把項鍊先摘下來,我幫你把這裡清理乾淨。」
李莉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聽話地解下了脖子上的項鍊,遞給了我。
我接過項鍊,把它放在洗手台上,然後專心致志地幫她處理污漬。
我的心在狂跳。
機會只有一次。
我一邊幫她擦拭,一邊用眼角的餘光飛快地打量著那條項鍊。
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它複製下來。
幸好,來之前老鬼給了我一樣東西。
一塊小小的、可以快速塑形的印泥。
我趁著李莉不注意,用最快的速度,把那把鑰匙吊墜,在藏於掌心的印泥上,按了一下。
得手了。
我把印泥悄悄收回口袋,然後把項鍊還給了李莉。
「好了,你看,乾淨了吧?」
李莉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
「田靜,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她重新戴上項鍊,親熱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鬆了口氣,感覺自己像是在刀尖上跳了一支舞。
離開「夜色」後,我立刻打車去了一家 24 小時營業的配鑰匙店。
我把印泥上的模子交給老闆,讓他用最快的速度幫我配一把一模一樣的鑰匙。
半個小時後,一把嶄新的、帶著金屬光澤的鑰匙出現在我手上。
我看著這把鑰匙,它將為我打開通往真相的另一扇大門。
第二天,我以集團最大股東的身份,第一次踏入了萬年集團的總部。
所有的高層都在會議室里等我。
趙海東站在最前面,臉上堆著熱情的笑容,向我表示歡迎。
我按照老鬼的劇本,表現得像個什麼都不懂、不諳世事的年輕女孩。
我對他們說,我父親的悲劇讓我對商業鬥爭心生畏懼,我只想安安穩穩地當個股東,拿分紅。
公司以後的大小事務,還要全部仰仗趙副總。
我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趙海東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他大概覺得,我就是個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會議結束後,趙海東「熱情」地邀請我參觀他的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和我爸當年的辦公室一樣,也在頂樓,而且更大、更豪華。
我假裝好奇地四處打量,最後,目光落在了牆角那個巨大的保險柜上。
「趙叔叔,您這個保險柜,可真氣派。」
我故作天真地問。
趙海東得意地笑了笑。
「這裡面,可都是公司的核心機密。」
他拍了拍保險柜,眼神里充滿了炫耀。
我看著他,心裡冷笑。
很快,這裡面的東西,就要換主人了。
12
我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單獨進入趙海東辦公室的機會。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第二天,我藉口一份文件需要趙海東簽字,去了他的辦公室。
不巧,他正在接待一個重要的客戶。
他的秘書把我安排在外面的小會客室等候。
我等了大概十分鐘,假裝很不耐煩地站起來,對秘書說:
「趙總還要多久?我下午還有個重要的約會。」
秘書一臉為難。
「林董,趙總他們可能還要一會兒。」
「這樣吧。」
我想了想,說道。
「文件我就放在他桌上了,等他開完會,你提醒他簽一下,然後送到我家去。」
我說著,就推門走進了趙海東的辦公室。
秘書想攔,但又不敢。
我把文件放在他桌上,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他桌上的一個相框。
相框掉在地上,玻璃碎了。
「哎呀!」
我驚呼一聲,連忙蹲下去撿。
秘書也趕緊跑了進來。
「林董,您沒傷到吧?」
「我沒事。」
我搖搖頭,把破碎的相框遞給她。
「真不好意思,把趙總的相框打碎了。你快拿去處理一下吧。」
秘書接過相框,猶豫地看了看我。
「林董,那您……」
「我在這等他吧,反正也沒多遠了。」
我指了指辦公室里的沙發。
秘書只好點點頭,拿著相框出去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衝到那個保險柜前。
我從包里掏出那把複製的鑰匙,插進了鎖孔。
我的手在抖,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轉動鑰匙。
「咔噠」一聲,保險柜開了。
我拉開沉重的櫃門,裡面滿滿當當,放著各種文件和幾個硬碟。
我沒有時間細看,把所有的東西都一股腦地塞進了我事先準備好的大號背包里。
然後,我關上保險柜,把一切都恢復原樣。
我剛坐回沙發上,辦公室的門就開了。
趙海東滿面春風地送走了客戶,一回頭,看到我,愣了一下。
「小溪?你怎麼在這?」
「趙叔叔,我來給您送文件。」
我指了指他桌上的文件。
「剛剛不小心把您的相框打碎了,真不好意思。您的秘書拿去處理了。」
我表現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趙海東笑了笑,沒在意。
「沒事沒事,一個相框而已。碎了就再買一個。」
他走過來,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開始和我閒聊。
我背著那個裝滿了他所有罪證的背包,還要強裝鎮定地和他談笑風生。
每一秒,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我才找了個藉口,起身告辭。
走出萬年集團大樓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是剛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
我立刻打車,去了那個「忘憂」網吧。
把背包里的東西全部轉移到了那個熟悉的機箱裡。
做完這一切,我才終於鬆了口氣。
復仇計劃的第二步完成了。
我回到家,把自己扔在床上。
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但我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果然,第二天,整個城市的新聞都被一條消息引爆了。
萬年集團副總趙海東攜款潛逃,下落不明。
與此同時,一份匿名的舉報材料被送到了市紀委和公安局。
材料里是趙海東和地下錢莊勾結,進行非法洗錢的所有證據。
包括詳細的帳目、轉帳記錄,甚至還有他和錢莊頭目交易的錄音。
鐵證如山。
整個城市的金融系統,都因為這件事,引發了一場大地震。
無數和地下錢莊有牽連的官員和商人紛紛落馬。
萬年集團,也因為失去了主心骨,和爆出的巨大醜聞,徹底陷入了癱瘓。
而我,作為集團名義上的董事長,卻因為「年輕,不諳世事」,和這場風暴完美地撇清了關係。
我知道,這又是老鬼的手筆。
他再一次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讓趙海東「被潛逃」,然後放出證據,引爆整個事件。
這樣一來,所有的罪責都由趙海東這個「潛逃者」承擔了。
而那些真正的大魚,也在這場風暴中被一網打盡。
我看著電視上滾動播出的新聞,心裡卻沒有一絲復仇的快感。
我只覺得不寒而慄。
老鬼,他到底是誰?
他擁有如此通天的能量,能調動如此龐大的資源。
他絕不可能只是我父親的一個普通朋友。
就在這時,那箇舊手機第三次響了起來。
還是那個「鬼」字。
我拿起手機,這一次我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按了接聽。
「遊戲,該結束了。」
電話那頭,老鬼的聲音第一次透出了一絲疲憊。
「我們該見一面了。」
13
見面的地點約在南郊那棟爛尾樓。
一切開始的地方。
我到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爛尾樓像一隻沉默的巨獸,匍匐在夜色里。
我走上三樓,走進那個我發現父親骸骨的房間。
房間裡站著一個人。
他背對著我,身材高大,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緩緩地轉過身。
沒有我想像中的老態龍鍾,也沒有我想像中的凶神惡煞。
那是一張我無比熟悉的臉。
雖然比記憶中蒼老了許多,憔悴了許多,但那雙眼睛,那個輪廓,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爸?」
我失聲叫了出來,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眼前的男人,不是老鬼。
是我爸,林衛國。
他沒有死。
他真的沒有死。
他沖我笑了笑,那笑容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
溫暖,又帶著一絲歉疚。
「囡囡,爸爸回來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衝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把十年來的所有委屈、所有思念都化作了嚎啕大哭。
我爸抱著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就像我小時候那樣。
「對不起,囡囡,爸爸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
他的聲音哽咽了。
我們父女倆,在這個冰冷的,見證了死亡和重逢的房間裡,抱頭痛哭。
哭了很久,我的情緒才慢慢平復下來。
我擦乾眼淚,看著他。
「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鬼呢?那個一直和我聯繫的人,不是你,對不對?」
我爸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拉著我,在地上坐下。
他給我講了一個比他日記里還要離奇、還要驚心動魄的故事。
原來,老鬼確實是他的朋友。
當年,我爸察覺到張萬年的陰謀後,就把所有的證據都做了備份,交給了老鬼。
他拜託老鬼,在他「死」後,一定要找到機會,把張萬年繩之以法。
但是,張萬年的勢力遠比他們想像的要大。
老鬼雖然拿到了證據,卻一直沒有機會出手。
他只能像一個幽靈一樣,躲在暗處,默默地收集著更多的信息,等待著時機。
這一等,就是十年。
直到前不久,老鬼查出自己得了絕症,時間不多了。
他不能再等了。
他決定,啟動那個塵封了十年的復仇計劃。
而我,就是這個計劃里,最重要的一環。
「那……那些電話……」
我還是不明白。
「那些電話,是老鬼打的。他用一種很特殊的技術,模擬了你的號碼,也模擬了我的聲音。」
我爸解釋道。
「那具骸骨,是你找來的?」
「對。幾年前我在墓地找吃的,無意挖出來這具骸骨。當時我就覺得有用,就留到了今天。」
「那你這十年……」
「我一直躲在國外一個很偏僻的小鎮,靠打零工為生。我不敢聯繫你們,我怕給你們帶來危險。」
我爸說著,眼眶又紅了。
「我每天都想你們,想你,想你媽……我甚至不知道,她已經……」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握住他冰冷的手,心裡五味雜陳。
真相,終於大白了。
雖然過程曲折得讓人難以置信。
「爸,都過去了。」
我安慰他。
「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我爸看著我,欣慰地笑了。
「那老鬼呢?他在哪?我想當面謝謝他。」
我問。
我爸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地開口。
「他……已經走了。」
「走了?去哪了?」
「他完成了對我的承諾,也完成了他自己的心愿。然後, 他選擇了最決絕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我爸的聲音充滿了悲傷。
「他不想讓警察找到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樣, 做了一輩子的『鬼』。」
我怔住了。
那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神秘人, 那個我既敬畏又恐懼的「老鬼」, 就這麼消失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14
「爸,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問。
萬年集團現在名義上是我的。
但那是一筆沾滿了鮮血和罪惡的財產。
我不想碰。
「把它還給它應該去的地方。」
我爸看著我,眼神堅定。
「這十年, 我雖然不在國內, 但也用我自己的方式查到了一些東西。」
他說著,從風衣的內袋裡拿出一個 U 盤。
「張萬年和趙海東, 只是地下錢莊在明面上的代理人。他們背後,還有一個更龐大的,跨國洗錢集團。這個 U 盤裡,是這個集團所有核心成員的名單,和他們的犯罪證據。」
我震驚地看著那個小小的 U 盤。
我爸,他這十年根本不是在苟且偷生。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繼續戰鬥。
「囡囡,你把這個,連同萬年集團,一起交給國家。」
「那你呢?」
我緊張地問。
「你會不會有危險?」
我爸笑了笑, 搖了搖頭。
「我的任務, 已經完成了。接下來, 我想帶你媽, 回家。」
他說著,從地上那個背包里拿出了一個骨灰盒。
我瞬間明白了。
他這次回來, 不止是為了復仇。
也是為了帶我媽走。
我再也忍不住,淚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雙眼。
第二天, 我把我爸給我的 U 盤, 還有萬年集團所有的資產文件,都匿名寄給了李警官。
我相信,他會知道該怎麼做。
做完這一切, 我和我爸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
我們去了我媽的家鄉, 一個江南水鄉的小鎮。
我們把她的骨灰安葬在了小鎮後面那片寧靜的竹林里。
墓碑上沒有刻字。
我爸說,他要在這裡陪她一輩子。
我們租了一個帶院子的小房子,就在那片竹林不遠處。
我爸在院子裡種滿了媽媽最喜歡的花。
他不再是那個叱吒風雲的商人,也不是那個背負血海深仇的復仇者。
他只是一個想陪著亡妻、安度餘生的普通老人。
而我, 也終於卸下了所有的仇恨和防備。
我找了一份在小鎮教書的工作, 每天和孩子們在一起, 簡單又快樂。
有時候, 我還是會想起老鬼。
那個素未謀面, 卻改變了我一生的神秘人。
我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才會選擇那樣一條孤絕的路。
但我知道,他和我爸一樣, 都是真正的英雄。
陽光透過竹林, 灑在院子裡。
我爸坐在搖椅上,閉著眼睛,打著盹兒。
歲月靜好。
仿佛那十年的腥風血雨, 只是一場遙遠的噩夢。
我知道,噩夢已經醒了。
而我和爸爸的新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