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
「溫瑾你去哪了?」
「我找不到你。」
8
我皺眉,「周總是不是喝醉了?」
江淮序像是護崽的雄獅一樣,讓我先行離開,他攔著周司寒。
我沒客氣。
我和周司寒之間實在是無話可說了,一點也不想被他糾纏。
後來周司寒又到公司鬧了幾次,都被江淮序擋了回去。
江淮序是個很好的老闆,安排人帶我,安排最好的員工公寓,甚至還安排了專屬用車。
我很受寵若驚。
我不是不明白他給我開的工資已經遠遠超過了市場價。
我不敢深想,我怕我的自尊會承受不住,怕自己衝動毀約害外婆少了幾年壽命。
就像當初搬進別墅開始為周司寒做蘇蔓清的替身時一樣。
我不敢多想哪怕一下,周司寒會不會對我做什麼過分的事情。
或許是折磨,或許是凌辱,也或許是身體。
我很不要臉地以逃避心態接受著燙手的錢。
萬幸周司寒看不上我,他有錢,買一個替身模特看著玩。
而江淮序的目的卻讓我更加捉摸不透。
今天他在別墅里辦公,我只好跟著他到別墅工作。
「溫瑾。」
拿著水杯的手驟然一抖。
熱水灑到手上,我立馬穩住。
江淮序皺眉,他說:「還好麼?」
我點點頭。
他眉頭舒展,繼續道:
「溫瑾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我一愣。
「高一入學那年,有個小胖子被人推到水裡嘲笑,是你跳下水救了他,還幫他罵了回去。」
那張厭世又漂亮的臉上盪起笑意:
「你還嫌找班主任不夠,又把主任叫來,一句句為我伸張正義,說得那些同學的家長啞口無言。」
我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那時候我爸媽還在,外婆也沒有生病,那時的我還是個熱心腸,愛管閒事,愛伸張正義。
「我知道你外婆的事情,所以想盡力幫幫你。」
「原本不打算跟你說的,但我看你最近總是惴惴不安,還是決定告訴你。」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如果你覺得不舒服,這些錢就當你跟我借的好了,等你以後賺了錢再還我。」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
眼眶很熱,鼻腔很酸。
我轉身掩住淚水。
再回頭,我笑了笑:
「原來是你啊。」
那個因為生病吃藥才不得已發胖的男同學。
我想笑著跟他說我很感激他的幫助,可是話還沒說出來,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了下來。
嘴角掛著的笑意再也撐不住,我掩面大哭。
我想說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失態的。
可是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像是有塊石頭堵在嗓子裡,半個字也說不出。
自從爸媽車禍去世,自從外婆生了病,我一直謹小慎微地生活著。
給周司寒做了替身模特後,表面上生活變得輕鬆,可我一絲也不敢懈怠。
喜歡上周司寒後我更是怕自己哪裡會讓周司寒不喜,總是小心觀察著周司寒的一言一行,患得患失。
可此刻,我突然有一種很溫暖安定的感覺,就好像我又回到了高中無憂無慮的時期。
江淮序有些手足無措,他慌亂地拿紙巾遞給我,看我還在哭,他想抱著我安慰,卻又怕唐突了我,伸了伸手又不敢動。
「你別哭呀,我,我……」
「是我哪裡惹你傷心了嗎?」
我擦乾眼淚,平復下情緒,搖搖頭:
「沒有。」
「是我失態了。」
我頓了一下,「謝謝你江總。」
「真的很感謝。」
江淮序大舒一口氣,他說:
「別哭。」
「今天工作就到這裡了,我送你回家。」
我下了車,跟江淮序告別,進入電梯,卻在入戶門被人叫住。
「溫瑾。」
「我找了你很久。」
「為什麼不願意見我?」
昏黃的路燈下,周司寒靠立在車旁。
襯衣袖口被隨意地挽起,周邊散落了一地的煙頭。
9
我想起自己確定愛上他的那一瞬間,是在做替身的第二年。
我認真謹慎地學習著怎麼能夠更像蘇蔓清。
那時他已經越來越願意和我相處了,不再把我當擺件一樣偶爾叫過去陪他坐坐。
他開始願意跟我聊天,願意去了解我的工作,甚至願意去接我下班。
那天陽光明媚,他難得抽出時間來,開著跑車到劇團樓下接我。
我下樓的時候就看到,高高大大的榕樹下,一個身姿修長挺拔、氣質凌厲矜貴的男人靠立在車邊。
單膝屈起勾勒出好看的身姿線條。
他看到我,嘴唇微勾:
「聽說你今天得獎了,恭喜。」
「你外婆那裡我替你看過了,走,今天去給你慶祝一下。」
也許是當時的陽光太過耀眼,也許是他的英挺面容掛上笑意實在好看。
那一刻,我的心跳徹底亂了節奏。
我知道我喜歡他,很喜歡,我想跟他在一起。
所以這一刻,我雖然依舊很不想跟他說話,卻還是停下了腳步。
就當和他做場最後的告別吧。
我走到他面前,燈光下,看清了他眼底的烏黑。
看來這段時間蘇蔓清讓他過得很不好。
我嘆了口氣,開口:
「周總,我們之間的協議已經都結束了。」
「我也沒有再糾纏你,我不會打擾到你跟蘇小姐的。」
「周總,你盡可放心。」
我一字一句地說著,周司寒卻不吭聲,只盯著我的臉看。
我蹙眉,「周總?」
他像是沒聽到我之前的話一樣,愣愣笑出了聲:
「我怎麼才發現你這麼好看。」
「比蘇蔓清好看多了。」
「不對,你不用跟她比的……」
我走近嗅了嗅,有酒氣,他喝醉了。
我皺眉後退,打開手機準備給周家的管家打電話。
周司寒卻走到我跟前,撲通一下,倒在了我肩頭。
他的臉和脖子都燙極了。
他說:「溫瑾,我好想你。」
我長嘆一口氣,竟然還發燒了,我把他扶回車上,開車把他送到了醫院。
他在輸液時還要找我,要握著我的手讓我陪他。
護士抿嘴笑:「你們小情侶感情真好。」
周司寒樂呵呵地應著。
我趕緊搖頭否認,護士卻以為我是在害羞。
我嘆氣,給管家發過去消息,轉身就要走。
周司寒卻還是不肯鬆手。
明明都已經燒糊塗了,還要拽著我說:
「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們的合約再續一百年好不好?」
10
我的心情平淡無波,只覺得非常疲憊。
我知道以他現在的狀態,我說什麼都肯定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回應。
可我還是想跟他說:
「不好。」
「周司寒,我再也不想跟你簽合約了。」
周司寒帶著霧氣的眸子眨了眨,沒有任何情緒。
可我卻怎麼覺得他就快哭了。
他垂眸,讓人再也看不到神情。
我嘆了口氣坐下,直等到管家出現才終於脫身。
第二天周司寒又來找我。
我想明確跟他說清楚,讓他以後再也不要來打擾我。
我還沒說話,他就舉起盒子說:
「你那時沒帶走的花瓶,我特意給你送過來, 我知道你很喜歡這對花瓶的。」
我一怔。
拒絕了:「我是很喜歡,可是, 我現在不喜歡了。」
他抿起嘴角,眸色沉沉:
「對物品這樣, 對人也是這樣嗎?」
我點頭點的果斷:「是。」
「以前喜歡的人,現在我不喜歡了。」
他的眼尾有些發紅。
他站在我面前很久, 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我皺眉:「沒什麼事我就關門了。」
他看著我, 神色一瞬間破碎,像是被針扎了心臟一樣。
「對不起。」
我有些恍惚:「什麼?」
我一時想不起他哪裡對不起我了。
他以前一向對我很夠意思的,除了不愛我。
但這本就無關對錯。
他看到我的反應, 聲音更加哽咽:
「對不起,我沒有好好珍惜你。」
我到現在都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還不等我結束對話,他又說:
「你別跟江淮序在一起好不好?」
「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
「原諒我到最後才發現自己的心意。」
「阿瑾, 我喜歡你。」
我很驚訝, 但心中並無波瀾。
我直言:「可是周總, 我對你已經完全不喜歡了。」
我怕自己說得不夠清楚, 又重複道:
「周司寒, 我不愛你了。」
「所以我們之間就再也不要有聯繫了。」
「你現在這樣真的很打擾我。」
他的眸子像是被什麼刺痛了一樣,狠狠一顫。
我把花瓶還到他手裡:
「這東西我不要了, 隨你處理吧, 買了砸了扔了都行。」
「周總, 我們的關係,就到這裡吧。」
不等他說話我就關上了門。
後來周司寒沒再找我, 好像是牽絆進了一個很大的項目。
圈子裡都在傳, 蘇蔓清纏著周司寒要復婚,周司寒煩不勝煩, 給蘇家下了命令,讓蘇家把蘇蔓清送到非洲做志願者。
再後來, 外婆還是去世了, 我不再需要那筆錢。
江淮序開始追我,被我拒絕了。
他問我:「是我不夠好嗎?」
「還是因為那筆錢,所以你有壓力。」
我搖搖頭:「都不是。」
「我只是, 更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申請了國外的學校,想去進修現代舞。
三年後, 我回國,一舞成名。
全國巡演的第一站就是 A 市,那天排練結束,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觀眾席上。
我一眼就看到了捧著花坐在裡面的周司寒。
演出結束,他上台送上鮮花。
他說:「舞蹈很好看。」
我說:「謝謝。」
他停了一下,開口問我:「現在我有機會了嗎?」
我平淡微笑:「我們還是做陌路人吧。」
周司寒垂下眼眸,沒再開口。
他獨自一人走出劇院, 回到公司。
周司寒知道的那一瞬間,連呼吸都空了一拍。
他打開郵件,看到上面寫著:
「周總,這是我想到的近期可以接近江淮序的辦法, 以及追求江淮序的計劃列表。」
語氣公事公辦,內容詳實認真。
周司寒的心臟頓時一陣揪疼。
他忽然明白了溫瑾為什麼會這麼決絕。
原來他早在這個時候就徹底弄丟了溫瑾啊。
他捂著胸口, 眼尾的熱意凝成一滴淚,霎時流下。
是他,錯得離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