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是回去搬救兵了。
我的腳扭了,身上還有幾處抓傷,他們將我抬回去後,胡軟親自幫我上藥。
我隱隱約約覺得,她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
但是具體是哪裡,我又說不出來。
直到夜裡臨睡前,她主動提起了顧浪。
「你是不是在找你弟弟?」
我嘆了口氣,她果然知道。
「是。」
事到如今,已經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顧醫生,你跟我之前遇到的男人都不一樣。
「我沒想到,你今天會捨身救我,謝謝你。」
我搖搖頭:「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別說是你,換了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視而不見。」
聞言,胡軟眼中淚光閃動。
她猶豫了一會兒,而後從口袋裡拿出弟弟的手串。
「你是在找它嗎?」
我面色一變:「它為什麼會在你這裡?我弟弟呢?」
所以,昨晚並非做夢。
是她,偷偷把手串拿走了。
「他死了。」
「死了?」
「嗯,死了。我救了他,他卻想殺我,結果被我媽和九姑發現了。
「九姑,就是胡藍的母親。
「她將他帶走了,然後殺了他。」
聞言,我心神大震。
既震驚於她的坦誠,又痛心弟弟真的不在了。
記得小時候,我們養的貓死了,我傷心了一整晚。
是弟弟,他陪在我身邊,跟我說:「哥哥,沒有小貓,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
沒想到,如今他也不在了。
從此在這世上,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顧醫生,你要舉報我們嗎?九姑是兇手,我是幫凶。
「你是來救村子的,今天又救了我,我不想對你撒謊。
「若是有一天,你知道顧浪的死因,可能會恨我們。
「與其如此,不如我現在就告訴你。
「至於這個手串,我不能把它交給你。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這上面的每一顆珠子,都是顧浪用受害者的頭骨磨成的。
「這是他的犯罪證據。」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之前那麼寶貝這個珠串。
他還騙我說,這是母親的遺物。
沒想到……
雖然我知道他十惡不赦,可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變態殘忍至此。
7
想了一夜,我還是放棄了報警。
我固然痛恨胡九姑殺了弟弟,可是,我理解她。
弟弟確實該死。
第二天早上,我跟胡軟說了我的決定。
明顯地,她鬆了一口氣。
看向我的眼神也滿是感激。
「謝謝你,顧醫生,希望我們一起保守這個秘密。」
「好。」
約定達成後,我問她:「他臨終前提我了嗎?有遺言嗎?」
如果他還有什麼願望,我希望可以幫他實現。
「沒有,他一直說自己是顧野,跟你一樣,眉毛上也有塊疤,直到看見你,我才知道我們都被他騙了。」
說完了這些,胡軟帶我去了山上的一座無名墳前。
她說,弟弟的屍體就埋在裡面。
我將來若是想祭拜他,可以來這裡。
整個胡村,隨時歡迎我。
事到如今,我此行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
確認了弟弟的死亡,以及知道了兇手。
現在只差最後一項了,那就是採集全村的血樣,然後帶回去化驗。
這邊缺少醫療設備,環境簡陋,我只有帶回實驗室,才能做進一步分析。
胡軟答應了。
第二天,她將全村人都召集到了祖屋中。
讓他們輪流排隊,等待著抽血體檢。
我看了一眼胡軟給我的名單,一共是 92 人。
除了一些孕婦,剩下的便是五歲幼童至一百餘歲的老人。
其中,男性不足十個。
這個村子的確值得深入研究。
抽血結束,我跟他們告別。
胡軟親自開車將我送到村口。
那裡,我早已經聯繫好了專業的冷凍車來運輸。
將血樣放到車上後,胡軟依依不捨地問我:「顧醫生,你還會回來嗎?」
她這是擔心我一去不回嗎?
我鄭重跟她承諾:「會的,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我會再次回到胡村,拯救他們。
8
這天晚上,將樣本安頓好後,我便偷偷再次回到了胡村。
偌大的村子,只有幾盞路燈,再無別的光亮。
我知道,他們還在沉睡。
上午抽完血後,我在給他們止血的酒精棉球上,放了能讓人進入深度睡眠的藥物。
胡軟,她騙了我。
她帶我看的那個孤墳,周圍草木茂盛,還有那石碑的顏色,分明就是許多年的老墳了。
弟弟他不在那裡。
也許,他還活著,還等著我去救他。
他們村子人多勢眾,我實在別無他法。
我先去了胡藍家。
前幾天,胡軟跟我說過大概的方位。
推門進去,屋子裡漆黑一片。
我開了燈,一間間房間去找。
廚房、臥室、樓頂陽台,都沒有發現弟弟的蹤跡。
無奈之下,我又回到我住的祖屋。
我總覺得,那個地窖不簡單。
如果那晚不是夢,我在那裡撿到了手串。
也許,還會有別的線索。
我先查看了一眼,確認胡軟還昏迷不醒後,便迅速從她手上取下手串。
然後,我進了地窖。
地窖還跟那天看到的一樣,可我總覺得哪裡不對。
我關了燈,拿出隨身攜帶的魯米諾試劑,滴向木地板。
很快,原本灰色的木板上便浮現一片暗幽幽的藍色螢光來。
看來,這裡曾經有大量的血跡,然後被人為清理了。
弟弟,應該是真的死了。
我心中難受,正準備起身先離開,忽地,身後有人輕聲開口。
「好看嗎?」
9
我悚然轉過身,只見胡軟不知何時站在門口。
她手裡牽著一隻巨大的黑狗,正站在樓梯口的黑暗中,靜靜地盯著我。
看著她的模樣,我只覺頭皮發麻。
下意識地問:「你什麼時候醒的?」
胡軟輕笑,上午她送我離開時,明明還是情意綿綿。
此刻卻像換了個人,讓我一下子心生不安。
「我嗎?我一直沒睡,何談醒呢?」
「怎麼可能!我明明……」
「明明給我們下了藥對嗎?
「可惜啊,我從小與毒蟲為伍,又懂蠱術,你那個藥,對我實在沒什麼用。」
我皺了皺眉,感覺有些不妙。
不過還好,她只有一個人,外加一隻狗。
她不可能打過我的。
除非必要,我實在不想跟她動手。
我是醫生,醫生生來是救人的,而非殺人。
想到這裡,我稍微冷靜下來,溫言跟胡軟道:「我只是想找到我弟弟,我們一母同胞,我不忍心他死在這裡。」
「不忍心?可是他早就死了啊。」
她輕笑著,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垂下眼睛看向手中牽著的黑狗。
「不信,你問問它。」
一瞬間,我渾身冰涼。
「你什麼意思?」
「顧醫生,你應該猜得到呀。
「你弟弟怎麼殺死那些女人的,九姑就是怎麼殺他的。
「這麼殘忍的法子,我們可都是跟他學的呢。」
說完,她拉了拉手中的繩子。
一下子,那個黑狗就朝我「汪汪」地狂叫起來。
這叫聲讓我頭皮發麻。
我深吸一口氣,小心跟她商量著:
「既然他真的死了,那我先走了。
「給你們下藥的事,我很抱歉。
「明天一早他們就會醒了,那藥對身體沒有任何危害。」
說完,我便上前一步,想從她身邊離開。
誰知,我剛剛抬腳,便見胡軟輕輕揮了揮手。
而後,我感覺脖子一陣劇痛,似乎是被什麼咬了一般。
接著,便眼前一黑。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醒來時,我被綁在了村子中央的空地上。
一排排桌子在我面前排開,把我圍在中間。
整個村子被我下藥的人,明明此刻都應該在昏睡,可是竟然齊刷刷地都出現在了這裡。
他們一個個死死盯著我,面露凶光。
見我醒了,胡軟悠然道:「顧醫生,事到如今,您還不交代嗎?」
10
「交代什麼?」
我看著自己被綁在椅後的手,已經開始有些怒意了。
幾天前,胡軟還帶我來這裡乘涼,我還是他們的座上賓。
此刻,卻已經是階下囚了。
「胡軟,我是醫生,是受胡藍的委託來幫你們的。
「你不是說我是你們村的大恩人嗎?
「你們就這樣對待自己的恩人嗎?」
頓了頓,我又補充:「那天在山上,我還救了你。」
「是呀,」胡軟點點頭,笑道,「雖然野豬是被我趕跑的,但你確實救了我。」
「正因為如此,我今天本來打算放了你。可惜……」
「可惜什麼?」
「我的顧醫生,你到現在都不打算說真話嗎?既然如此,那我來替你說吧。」
胡軟說著,走到我面前,從我口袋中掏出我的錢包,拿出我的身份證,仔細地看了一眼。
然後,將它扔到我腳邊。
「你的確是顧野,是一名優秀的醫生。
「你還有個雙胞胎弟弟,叫顧浪。
「小時候,你們父母離婚後,就分開了。
「顧浪跟了母親和繼父,他的繼父性格暴躁,天天打他,把他打得渾身是傷。
「而你呢,你父親死後,你去了孤兒院,接著,你被一家有錢人領養。
「他們資助你成為了最優秀的醫生,可是我猜,你應該在養父母家遭受過什麼創傷吧。
「因為,很明顯你不喜歡女人。
「雖然這幾天你掩飾得很好,可是你討厭我的觸碰。
「顧浪是因為恨你們的母親,對他被繼父家暴選擇了逃避,連帶著恨所有在他看來不守婦道的女人。
「而你呢,你的童年經歷了什麼?
「你的養父母對你做了什麼?」
「住口!住口!」
多年沒聽到別人提起那兩個禽獸了。
我一下子快氣瘋了!
那些恐怖的夜晚,那些被我深埋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忽然間又這樣被人翻了出來。
胡軟,這個可惡的女人,我真恨不得現在就殺了她!
看見我的模樣,她得意地笑了。
她挑眉:
「哦,看來我猜對了。
「顧醫生,其實,你比你的弟弟聰明百倍。
「所有我用在他身上的試探,你都通過了。
「你抗拒我和村子裡女人的接觸。
「你每晚乖乖服下我給你準備的迷藥。
「我帶你去山裡,你毫不遲疑。
「我們遇到野豬,你拚死擋在我面前。
「你知道嗎?
「來我們村子裡的男人,你是第一個能離開的。
「你明明都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