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村信奉河神,依山雕鑿了六十米高的巨大神像,俯視全村。
為了祭祀河神,村子每年挑選一名女子,沉河嫁給河神做新娘。
然而幾年前,神像的面部竟然逐漸變異,變得愈發猙獰。
今年獻祭河神的人選,是我。
我毫不反抗。
因為我知道,神像變臉,大難將至。
被神像的雙眼看到的所有人,都會死。
1
我和朋友楊思青到達秀水村時,祭祀河神的大典還沒開始。
我們一進村,便聽到路邊的村民們正在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王大爺剛剛淹死在自己床上了。」
「和之前一樣,根本沒出過房門,不知道哪來的水。」
我們在路邊聽了一會兒,大概知道了最近村裡發生的一些離奇死亡事件。
所有死者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莫名其妙在沒有水的地方被溺死的,肺部有大量殘留的積水。
比如剛才提到的王大爺,他早上回家睡了回籠覺,關著房門,根本沒踏出房間一步。
房間裡也沒有任何水源。王大爺就這麼渾身濕透地溺死在了床上。
因為連續離奇死了好幾個人,村民們都認為是河神對往年獻祭的新娘不滿意,發怒顯靈了。
所以,今年一定要挑出最符合河神心意的美貌新娘。
這實在是離譜。
我湊過去問道:「不可能吧,你們憑什麼這麼認為?」
幾個村民看到我們兩個外地年輕女子,露出上下打量的目光。
「我告訴你啊,你可別不信。每天夜裡,河裡都有東西上岸,帶水的腳印一路從河邊到村裡,直到大中午太陽曬著,都不消失!」
「你說,不是那河裡的鬼差上岸作祟,是什麼?」
幾個人說得手舞足蹈,唾沫星子濺了我一臉。
另一個村民對旁邊染著黃髮的精神小伙嚷道:
「黃二,今年挑選的新娘子是你妹妹,我們村最漂亮的。聽說最近尋死覓活地不肯嫁,可得看住,別讓她偷偷跑了。」
我立刻來了興趣。
「我們倆就是聽說村裡要舉辦祭祀河神大典,特意來參觀的。幾位大哥,帶個路唄?」
那個叫黃二的小伙子看著我,眼裡不懷ţųⁿ好意:
「小姑娘自己來的,家裡人沒跟著?
「要不到我家裡先歇會兒?」
我欣然答應:「好啊。」
畢竟,我可不是普通人。
我是一名職業撈屍人。
2
果然,到了黃二家裡,他和幾個朋友二話不說,拿出繩子就把我們兩個給捆上了。
沒一會,門外就進來一個五六十歲的中年男子。
黃二殷勤道:「村長,我妹妹到底還小。你看這個女的怎麼樣?獨自來玩的,失蹤了沒人知道。」
村長用挑商品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
「長得倒是不錯,就是性子不知道如何,可別惹惱了河神大人。」
我一聽就來勁了。
活了二十多年,猝不及防就要嫁人了,還是河神。我要是能把河神給撈上來,不得名揚天下啊?傳出去可太有面子了!
「對對對!你們選我真是太明智了!事不宜遲,現在就辦婚禮吧!」
黃二和其他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你以為是送你去當闊太太呢?聽清楚了,是要把你丟進河裡去。做啥夢呢?」
我道:
「我知道啊,不就是扔河裡淹死嗎?你放心,我肯定把河神他老人家伺候好了。
「不過,你怎麼知道河神他喜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白的黑的禿的瘸的?萬一他喜歡長麻子的呢?」
屋裡有一瞬間的沉默。
黃二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這女的是個傻的?傻子可不能獻給河神,去年那個妞多漂亮啊,河神大人還不滿意呢。
「這要是真送個傻的,河神不得把我們村給淹了。」
我「欸」了一聲:「我一個不夠,就把我們兩個都丟河裡唄,誰還嫌老婆多啊?」
楊思青:
「什麼?!
「祝薇容,你想死不要帶上我啊!」
「胡說啥呢,師父明明是帶你去享福的。到了陰曹地府還能當闊太,誰有咱倆這福氣?
「我當河神夫人,你當個二房,咱倆來個娥皇女英。」
楊思青更激動了。
「憑啥我當二房?到時候拜完堂,河神肯定先和我洞房花燭,你就等著獨守空房吧!」
「放屁,當然是先來我這。我腿長,一腳絆過去讓他摔個托馬斯迴旋。」
「瞎扯,肯定先來看我。我頭大,一腦袋撞他個眼冒金星,讓他原地發財。」
我和楊思青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黃二以手扶額。
「媽的,逮了倆傻子。」
3
我生怕黃二改變主意,立刻道:
「你們真是找對人了。村裡這些人是怎麼死的,待我到河神府邸親自問過他老人家,不就知道了。」
黃二哈哈大笑。
「別以為裝傻我就會放過你。你不去就得是我妹妹去,只能怪你自己運氣不好。」
他從裡屋叫來一個中年女人給我梳頭換衣服。
後面房間裡躲著一個十幾歲模樣的少女,瑟縮著看著我,神色驚恐不定。
中年女人面露不忍,一邊幫我解開繩子,一邊小聲道:
「姑娘,你莫怪我們。我們村裡好幾年沒得太平了,已經找不到合適的女子了。我閨女才十六歲……再不行,村子可就完了。」
我被幾個大嬸子按著穿上了一套紅色嫁衣,用牛筋繩捆住雙手,押著往河邊走去。
楊思青則被捆成了個粽子跟在隊伍後面。
祭祀大典就在河邊,圍觀的村民站了個水泄不通,我被推上岸邊搭建的一處高台,向全村人展示。
「今年我們向河神再祭一女,保佑全村來年風調雨順,人丁興旺!」
押著我們的村民說完就往我嘴裡塞了一團破布,又把雙腳也給捆上,在岸邊放了一張用紅布繩子綁的竹排。
那竹排一看就是用活結綁的,水一衝就會散架,根本浮不了幾分鐘。
幾個村民把我趕Ţŭ⁴到竹排上,用力把竹排推進了河裡。
楊思青像個毛毛蟲一樣在地上蠕動,我扭頭向她做了個放心的眼神,竹排就往河中心漂去。
果然,沒幾分鐘,繩子就鬆了,竹排散開,我一下子就掉進了河裡。
掉入水中的一瞬間,岸上爆發出一陣興高采烈的呼喊聲。
「河神大人已經接受了他的新娘!河神保佑!」
4
我在水裡一個轉身,迅速解開了手上的牛筋繩,睜眼開始觀察水下。
毫不誇張,我們撈屍人天性善水,能在水下憋氣半個小時。
對於普通術士來說,符籙、法器之類在水下根本無法使用,到了水裡就不能施法。而水下,正是我們撈屍人的主場。
我開始往深處下潛。
河水頗深,我落到河底的時候,陽光已經不能照亮這麼深的位置,周圍視線有些昏暗。
我在水下視力極好,掃視一圈,就看到前方有個搖搖晃晃的紅色身影正在緩步而行。
「我去,這河裡居然也能形成行屍啊。」
很多同行都遇到過黃河行屍,就Ţṻ⁽是淹死在黃河裡,怨氣極大不能投胎的那種。
半夜會在河底來來回回行走,把路過船隻上的人拖入河底當替死鬼。
就算運氣好沒被當成目標,被看上一眼也能倒霉三年。
那行屍身穿和我身上差不多的紅色喜服,應該是往年被當成祭品投河的無辜女子之一。
行屍背對著我朝上遊走去。我跟在後面。
我並不怕這行屍攻擊我,但我得知道她想幹什麼。
這麼長時間了,既然沒有通過拖人下河的方式來復仇,她一定有更大的圖謀。
走了一段路,行屍停下,轉身開始朝一個方向跪拜。
這個位置和方向,我想了想進村時的觀察,應該是那尊雕刻在懸崖上的神像。
剛一進村我就注意到了,村口的山崖斷面上,雕刻了一尊幾十米高的巨大的河神像,看起來就是稍小了一號的樂山大佛。
河神沒有固定的形象,但這座河神像的臉部,雕刻得非常怪異,五官表情可以說有些猙獰,恐怕不是正經工程。
行屍在參拜這座大河神像。
她的怨氣必定已經傳遞給了神像。無論如何,我不能放任她在河底盤桓。
我念動咒語,行屍周圍的河水飛快地旋轉起來,像透明的白綾一樣絞住行屍的四肢,「咔嚓」一下折斷了她的脖子。
行屍身上散出一股黑氣,朝著另一個方向飄去。
我帶著行屍,追隨著黑氣,發現了一個洞口。
洞口盤旋著一個漩渦,黑氣「咻」地一下被吸了進去。
這大概是個水底虹吸漩渦,洞口另一端肯定連接著一個挺大的空間。
我想了想,把行屍也丟進了漩渦。隨後我開始上浮。
該上岸給那些村民搞一齣好戲看了。
5
待我濕淋淋地從河裡上岸的時候,祭祀大典還未完全結束,一大群村民正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剛才我浮上來之前,用控水術故意打了一片巨浪出來,這些村民就真的以為是河神又不滿意,顯靈了。
估計這會兒正合計著把楊思青也丟河裡,給河神送個二房姨太太。
我眼神好,一眼就看到圍觀的人群里有個熟人。
這小子把粉頭髮染黑了,還是擋不住一身欠揍的氣質。
我穿著濕透的紅喜服,頭髮濕淋淋貼在頭皮上,往大典中心走過去。村民們一回頭,紛紛嚇得大喊大叫。
「媽呀,新娘子光天化日變成厲鬼回來索命了!」
現場登時一片混亂,所有人大叫著準備跑路。
唯獨吳焱一臉欣喜地撥開人群走過來,重重拍在我肩膀上。
「行啊祝薇容,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我們劇組在附近拍戲,正好放假,我順路過來玩,正巧就聽說你被丟河裡當新娘了。
「說吧,河裡真有河神嗎?」
我一把將吳焱的手拍開,略帶遺憾地念了一句咒語,身上的水稀里嘩啦落地,衣服頭髮很快就乾了。
「沒勁,還打算多嚇嚇這幫村民一會兒,全被你打攪了。」
村長帶著一幫村民又返了回來,臉上驚疑不定,指著我道:
「你是何方妖孽?你乾了什麼惹得河神發怒了?你心思惡毒,其心可誅,竟然想害死我們全村人!」
吳焱立馬就不樂意了:「一幫愚民胡說什麼呢,你們殺人還有理了?等我報警你們就老實了。」
我抬手示意他閉嘴,對村長道:
「你們這村裡,是有河神廟的吧?既然想求河神庇佑,不但不積極拜廟上香,反而要殘害無辜女子性命,搞什麼河神娶妻,你們就不覺得心虛嗎?」
「無知小女子懂什麼?!河神娶妻自古有之,犧牲一個女人保佑我們全村安康,有什麼不對?」
村長說完,又轉身對後面人群里低眉順眼的女人們大聲嚷道:「你們在村里長大,吃村裡的喝村裡的,為村子犧牲一下怎麼了?天經地義!」
我等他發完脾氣,才掃視了一圈圍觀的村民,慢悠悠地開口:
「話雖如此,但你們怎麼就確定,河神是個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