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面上還是客氣地行禮:
「那真是巧了。不過今日臣女還有事,先行告退。」
「且慢。」洛雲舟叫住我。
「沈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找些活計營生。」我坦然道,「總要養活自己。」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平靜。
「正巧我府上缺個管帳的,月錢五兩,不知沈姑娘可願屈就?」
五兩,足夠普通人家半年的開銷了。
就差明擺著說,要把銀子送我手裡了。
我擠出一抹微笑。
「多謝大人美意,臣女想靠自己雙手吃飯。」
我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走出巷口,聽見身後有腳步聲。
回頭看見洛雲舟不遠不近地跟著。
見我停下,他也站住,一臉理所當然:「順路。」
我:……
6
城南的醫館正好有家在聘坐堂大夫。
他們家掌柜的前段時間上山採藥,摔傷了手臂。
幾個月不能問診。
掌柜的看我是女兒身,起初不想收。
直到我現場給他和夥計把了脈。
掌柜的嘖嘖稱奇:
「沒料想,姑娘年紀輕輕,倒是醫術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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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還是因為我幼時體弱多病,所以對醫術很感興趣。
父親仰仗人緣好,和太醫院要了個醫童的位置。
讓我閒著無事就去那邊幫忙,順帶學學醫術。
所以說我的醫術,可是太醫院的太醫們一手帶出來的。
能不好麼?
就這樣,我成了六合堂的臨時坐堂大夫。
每日辰時上工,酉時下工。
雖然比不上王府的錦衣玉食,但每一文錢都是靠我自己雙手賺的,花得心安理得。
洛雲舟果然每日「順路」送我上下工。
起初我拒絕,後來發現無用,也就隨他去了。
奇怪的是,他從不逾矩。
總是保持三步距離,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幾日後的傍晚,我剛走出醫館。
就看見洛雲舟站在對面的茶樓前。
身邊還站著個我無比熟悉的身影。
——是蕭玦。
他們似乎在爭執什麼。
蕭玦臉色蒼白,胸前還纏著繃帶。
見我出來,兩人同時轉頭。
蕭玦的眼睛亮了起來:「阿婉!」
我僵在原地。
小半月不見,他瘦了許多。
眼下有濃重的青黑,顯然沒休息好。
「王爺,傷可好些了?」
我福了福身,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
「阿婉,我……」
他上前兩步,卻被洛雲舟攔住。
「七王爺,沈姑娘現在是我的未婚妻,請您自重。」
我愕然抬頭……
7
「阿婉,他胡說的,對不對!」
蕭玦攥住我的衣袖,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那雙曾經讓我沉溺其中的桃花眼,此刻盈滿慌亂。
仿佛我若是說出一句否認的話,他就要當場哭出來。
「我們連和離書都沒簽,你怎麼可能變成洛雲舟的未婚妻!」
洛雲舟漫不經心地整理了下被蕭玦扯亂的袖口,平穩開口:
「就差封和離書而已,你們的事早就在陛下那裡過了明路了,陛下親口允的。」
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譏諷。
「七王爺如今出爾反爾,怎麼,是想要欺君麼?」
年輕十歲的蕭玦明顯不是洛雲舟的對手。
臉漲得通紅,最終也只是憋出一句:
「洛雲舟,你不要趁人之危!」
「只要阿婉同意,我自會親自去向父皇請求收回成命!」
微涼的指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阿婉,父皇聽說我失憶了,命人關了我好久,我今天是逃出來見你的。」
「張伯把這十年的事都告訴我了……」
他喉結滾了滾,眼底浮現出一層水光。
「阿婉,對不起,是我混帳,我也不知道十年後的我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你再等等我好不好?」他急切地補充:
「我知道你現在不信我,但是阿婉,你等等我,太醫院說已經找到辦法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記起一切,到時候我一定……」
「王爺,」我輕輕抽回手,打斷男人的話。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我輕嘆道。
轉身要走,手腕卻被他死死攥住,這次他用了蠻力。
「阿婉,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男人的聲音帶著哭腔:
「那些美人我都遣散了,阮清歡我也送走了。我只想要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他的眼裡滿是哀求。
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要心軟。
但隨即想起這十年來無數個獨守空房的夜晚。
想起他摟著阮清歡對我說「王妃要大度」時的冷漠。
想起去年我生辰那日,他在別院陪新納的美人聽曲兒……
破鏡難重圓。
可我終究是對十年前的蕭玦狠不下心。
十年後他的錯,不該由記憶停留在純真年代的他來還。
於是我輕輕嘆了口氣。
「蕭玦,你先好好治病,等你恢復記憶了,我們再談,好不好?」
他愣了愣,眼裡的絕望慢慢被微光取代。
像終於得到糖的孩子。
隨後乖乖鬆開手,任由趕來捉他的侍衛帶著離去。
走前還一步三回頭地望著我,眼裡滿是「我會聽話」的乖巧。
8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
我回頭,正對上洛雲舟沉得能滴出水的臉。
男人的聲音近乎從牙縫裡擠出來:
「沈婉,你要原諒他?!」
連名帶姓,看來是真生氣了。
我垂下眼,望著青磚地上自己的影子。
半晌,終於輕輕嘆了口氣。
「洛大人,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情,與您無關。」
停頓了下,我還是說出了那句準備了許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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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已經說過了,洛大人,小女子蒲柳之姿,不敢高攀大人。還請大人,莫要再糾纏了……」
「與。我。無。關。」
男人低聲重複著這四個字,尾音拖得極長。
突然,他笑了。
那笑意從嘴角漫開,卻半點沒到眼底。
反而透著徹骨的冷。
「好一個與我無關!倒是洛某自作多情,惹人厭煩了。」
話落,他甩袖離去。
玄色官袍在晚風中翻飛,最終消失在拐角。
我望著那空蕩蕩的轉角,心口像被什麼堵住了。
那是洛雲舟啊!
京城裡誰不知道,首輔大人芝蘭玉樹,容貌勝似謫仙。
連宮裡的娘娘們都私下說,洛大人一笑,能讓御花園的牡丹都失了顏色。
這些年,他是多少名門貴女的春閨夢裡人。
要說對他半點心動都沒有,那是騙人的。
最初我也曾疑心,他接近我是為了對付蕭玦。
畢竟如今朝堂之上,太子黨、三皇子黨與七皇子黨三足鼎立,斗得你死我活。
可相處久了才發現,或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洛雲舟這人,手段是厲害,有時甚至算不得正派。
但他終究是名滿天下的首輔大人。
還不至於需要靠一個女人來爭權奪利。
只是我真的不敢再信了。
正因為發現自己並非對他完全無意,所以反而更想推開他。
因為怕會再次受傷。
洛雲舟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巷口,想來是真的氣了。
我說的那些話,的確有夠傷人的。
可我實在是沒有勇氣,再愛一次了。
人心易變,我怕了。
9
夜色中,我獨自往雲棲巷走去。
說來,這其實還是我來六合堂問診後,第一次獨自回家。
還未走出多遠,一輛華貴的馬車便橫擋在我面前。
車簾掀起,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是賢妃身邊的王嬤嬤。
「王妃,賢妃娘娘有請。」
宮道上的宮燈次第亮起。
我大抵猜到了賢妃找我做什麼。
鳳鸞殿外,我站了整整一個時辰。
青磚地上的寒氣順著鞋底往上爬。
宮女們進進出出,卻始終無人傳喚。
直到更漏聲響起,賢妃才帶著一身暖香姍姍來遲。
她在高座上坐下,接過宮女遞來的暖爐。
保養得當的女人慵懶地靠在軟墊上,看向我的眼神帶著高位者的漫不經心。
「沈氏,你可知本宮找你何事?」
我俯首行禮,聲音平靜。
「臣女愚鈍,還請娘娘明示。」
高座上的女人輕嗤一聲,指尖摩挲著手爐邊緣。
「愚鈍?你沈婉可不愚鈍。」
她緩緩站起身,金線繡鳳的裙擺掃過台階。
聲音卻飽含威壓:
「玦兒最近為了你,茶飯不思。整日鬧著要出宮去與你相見。
「清歡都被他趕出府了。本宮聽說,他今日還翻牆逃出去見你了?」
我抬頭,不卑不亢:
「娘娘恕罪,臣女已與王爺和離。如今與他再無瓜葛。
「王爺此時失憶,記憶停留在十年前,才會對臣女執念頗深。
「今日聽王爺說,太醫院已尋到恢復記憶的法子。想來等他記起一切,便不會再執著於挽回我這個糟糠之妻了。」
賢妃輕哼一聲,似笑非笑。
「你倒是識相,算你有自知之明。」
她踱步至我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聽說你和玦兒的和離書還沒有簽。既如此,今日就把字簽了吧。待玦兒好了,本宮自會讓他補簽。」
紙卷落在腳邊,發出一聲輕響。
我垂眸,看著宣紙上的墨字:
【立書人沈氏,與蕭玦結緣十載,今緣盡恩斷,自願和離,此後婚嫁各不相干。】
我彎腰拾起,提筆蘸墨,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10
出了皇宮,暮色已深。
眼角卻瞥見一輛熟悉的烏木馬車。
車簾上繡著雲鶴暗紋,是洛雲舟的。
洛雲舟的貼身侍衛洛風跳下車,沖我咧嘴一笑:
「沈姑娘,您出來了。」
我怔了怔:「你怎麼在這兒?」
洛風撓了撓後腦勺,露出一口白牙。
「您與大人吵架後,大人生氣先回府了。臨走前交代我,讓小的護送您回家。」
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一股憨直。
「小的見您走到半路被宮中的馬車接走。估摸著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就回府把大人的車駕趕來,在這兒等了快兩個時辰了。」
我望著那輛烏木馬車,心頭微顫。
那個人……
明明被我氣得拂袖而去,卻還是……
心口忽然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又酸又澀又暖,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洛風已掀開了車簾:
「沈姑娘,上車吧,小的送您回家。」
我遲疑了片刻,低頭上了車。
第二日一早,我又在門口準時見到了洛雲舟。
男人好像無事發生過一般,淡笑著點了點頭:
「順路。」
我低下頭,放任了男人的跟隨。
11
沒過幾日,我便收到了洛雲舟傳來的消息。
一張素箋,墨跡清勁,只寥寥數字:
【蕭玦已醒,記憶歸位。】
最近男人不知道在忙什麼,已經接連幾天沒有「順路」了。
這兩天,都是洛風護送我回雲棲巷。
意料之中的是,恢復記憶後的蕭玦並未親自來尋我。
只是派王府管事送來一個紫檀木盒。
打開,一封簽好字的和離書靜靜躺在盒底。
我讓青杏拿去官府歸了檔。
從此,我們之間便真的再無瓜葛了。
聽說,阮清歡也被重新接回了王府。
我想,這或許就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結局了吧。
他回到他的權勢場,我守著這方小院。
從此山河遼闊,再不相遇。
12
平靜的日子只持續了月余。
那一日正好休假。
我在庭院翻曬新下的桂花,預備著釀些桂花酒。
忽聽街面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是兵刃相撞的脆響。
我推開門,只見遠處大街上幾隊兵卒正橫衝直撞。
腰間的長刀閃著寒光。
行人四散奔逃。
洛風帶著一隊人策馬奔來。
「沈姑娘,太子反了!大人派我來保護您的安全!」
我心頭猛地一沉。
太子與三皇子和蕭玦明爭暗鬥多年。
卻從未有人想過他會如此孤注一擲,直接逼宮謀反。
不過也是。
陛下昏聵,晚年只貪圖享樂。
任由朝堂三方勢力斗得你死我活,百姓民不聊生。
他只想要制衡朝堂,其實根本不在意自己百年之後會是哪個兒子繼承皇位。
遠處傳來震天的喊殺聲。
我往皇宮方向望去,只見宮牆之上濃煙滾滾。
平日裡莊嚴肅穆的太和殿方向,竟起了火光,染紅了半邊天。
五城兵馬司的人很快圍住了皇城,箭矢如雨般從宮牆射下。
皇宮裡的禁軍舉著盾牌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