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聲和箭矢破空聲混在一起,織成一張血色的網。
京都城外,京畿巡防營分作兩派。
一派欲入宮救駕,一派則攔截去路。
雙方在京郊血戰。
一時間,風雲變色,血染大地。
13
我躲在屋子裡,聽著外面的喊殺聲。
皇權爭鬥,自古以來就是你死我活。
如果太子最後取得了勝利,那麼洛雲舟的下場,又會如何呢?
正在心神不寧之際,院子裡突然傳來金戈相擊之聲。
「保護姑娘!」
我打開屋門,看到院子裡站了二十幾個黑衣蒙面人。
洛風帶領著護衛正與他們交戰在一起。
正在此時,突然從頭頂傳來瓦片脆響,有一個黑衣人從身後的屋頂潛入,長劍直逼我的心口。
我跟著蕭玦也曾經歷過幾次刺殺,所以還算鎮定。
快速側過身,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但是那人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殺手,而我卻只是一個弱女子。
在那人第二次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躲不過這一擊了。
很可笑的,在臨死前,我想的竟然是:如果我死了,洛雲舟會不會很傷心。
我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來臨。
卻聽到了鐵器刺破皮肉的聲音。
但是我沒有痛感。
睜眼,看到了擋在我身前的男人——是洛雲舟。
洛雲舟一腳踢開那個刺客,血花飛濺,我接住倒下的男人:
「洛雲舟,你撐住,我馬上給你止血。」
我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顫抖的指尖死死按住他胸前不斷滲血的傷口。
「青杏,拿我的醫藥箱來!」
青杏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懷裡的醫藥箱磕在門檻上,瓶瓶罐罐滾了一地。
我顧不上收拾,一把抓過紗布,卻因為手太抖,好幾次都沒能纏上洛雲舟的傷口。
萬幸的是,洛雲舟帶來的暗衛訓練有素,不過片刻就控制住了局面。
洛雲舟已經因為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好不容易給他包紮好傷口,我剛鬆了口氣,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蕭玦闖了進來。
「阿婉!你沒事吧,阿婉!」
他的聲音里滿是慌亂,髮絲凌亂,衣袍上還沾著塵土和不明的污漬。
衝進屋子看到毫髮無傷的我時,男人緊繃的肩膀驟然放鬆下來。
「對不起,」他上前一步,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沒想到阮清歡會這麼瘋……竟在這時候對你下手。」
聽到這句話,我還有什麼不明白。
我就說,宮變之際,人人自顧不暇,有誰會和我這個早已和離的前七皇子妃有這麼深的仇怨,非要趁亂取我性命。
我沒有看蕭玦,目光落在床上昏迷的洛雲舟身上。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胸前的衣料被血浸透,暈開一大片暗沉的紅。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湧上心頭。
積壓在心底多年的委屈、憤怒,全都在這一刻爆發。
我猛地抬頭看向蕭玦,聲音歇斯底里:
「蕭玦,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你明知道阮清歡恨我,明知道她多次欺我、辱我,卻總是視而不見。是你的放縱導致了現在這一切,現在又來裝什麼關心?」
「如果不是你,洛雲舟怎麼會受傷,我又怎麼會命懸一線!」
「我們早就和離了!你能不能放過我,離我遠一點!」
看著淚流滿面的我,蕭玦整個人都僵住了。
眼底的愧疚和慌亂交織在一起,他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對不起,我只是……」
他想說什麼,目光卻不經意掃過床上的洛雲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終究是沒再辯解,男人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後踉蹌著轉身離去。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我瞥見了他進屋後一直藏在身後的手。
那隻曾無數次牽過我的手,此刻纏著凌亂的布條,布條下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劃痕。
鮮紅的血還在不斷往外冒,順著手指滴落在地面上,留下一串刺眼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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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刻,我已經不想知道,那道傷口是怎麼來的了。
是為了護我?還是為了別的?
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們之間,從他縱容阮清歡欺辱我的那一刻起,從他簽下和離書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斷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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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是夜,無人入睡,京都內火光沖天。
達官顯貴聚居的朱雀大街,整夜喊殺聲不絕於耳。
鮮血染紅了京都的小巷,也洗刷了皇宮的紅牆。
我們的小院被護衛重重包圍,偏安一隅。
我一直守在洛雲舟身邊,所幸他平日裡的身體素質很好,夜裡,他就醒了過來。
「蕭玦來過了?」他問我。
我沒想到,他剛醒過來,一開口就是這個。
「嗯,被我趕走了。」
男人輕笑一聲。「是為了我?」
我靜默不語。
洛雲舟執起我的手:
「婉婉,等此間事了,你嫁給我好不好?
「你不是想行醫濟世麼?我辭官陪你遊歷天下。」
我低聲問他:「你……捨得權勢?」
洛雲舟輕笑出聲。
「我本入朝為官,只為能配得上你。
「你是不是不記得,十六年前在舊書局,你曾救過一個小男孩。」
我震驚出聲:「那個男孩子是你?」
怪不得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感覺他眼熟。
16 年前,我還不認識蕭玦。
那時候總是生病,有次在家待得悶了,我求爹爹讓我出府玩。
在舊書局門口,見到一個被打得渾身是血的小男孩。
我於心不忍,就讓僕人將他送去了附近的醫館。
男孩子醒來後,渾身已經被收拾妥帖。
我才發現,他長得很是精緻漂亮。
我問他為什麼會被人打?
他說,他母親重病在床,他去醫館偷藥,被掌柜的發現了。
於是我給了他很多很多的銀子和藥材,讓他去給母親治病。
告訴他,等他母親病好了,可以來欽天監沈家找我。
其實我是想讓他做我的玩伴的。
那時候我總是生病待在家裡,沒得什麼玩伴。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男孩子後來再也沒有來找過我。
然後就是爹爹送我進宮跟太醫學習醫術,我在宮中巧遇蕭玦,開啟了這十幾年的糾纏。
「你當時後來為什麼不來找我?」我委屈出聲。
如果他來了,或許,命運就是另一種樣子了……
洛雲舟摸摸我的鬢角:
「對不起。後來的幾個月,我一直在照顧我母親。半年後母親病逝,我去沈府找你,卻看到了你和蕭玦在一起,有說有笑。」
「穿著錦衣的小公子,還有渾身破破爛爛的我,我自卑了,於是退卻了……」
「要是我早知道蕭玦是這樣子……對不起,婉婉。」
我輕輕嘆了口氣。
當真是陰差陽錯。
15
我以為太子勝券在握,畢竟他是突然發難。
五城兵馬司掌管京都內防務,皇宮裡的禁軍不過是負隅頑抗罷了。
京畿巡防營在城外內鬥不休。
只要太子迅速拿下皇城,就可以脅天子以令諸侯。
但是洛雲舟卻告訴我,不必擔心。
三天後,我才知道,他這句「不必擔心」是什麼意思。
太子宮變後的第三天清晨,邊軍左軍都護率三萬鐵騎殺入京郊。
那些養尊處優的京都士兵,何曾見過邊軍身上的嗜血殺氣。
未戰先怯,紛紛棄械投降。
邊軍沖入皇城後,直接宣布擁立三皇子為帝。
一時間風雲變幻,太子黨和賢妃黨皆淪為階下囚。
老皇帝被迫寫下退位詔書,幽居深宮。
三皇子火速即位,開始清理京都殘餘勢力。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太子被賜鴆毒,賢妃和阮家伏誅。
蕭玦則被冊封為寧王。
新帝讓他回了自己的封地,無召不得入京。
他這一生,註定會是個閒散王爺了。
不過能夠保住性命,已是萬幸。
這還多虧賢妃一黨多以阮家勢力為首,蕭玦只是個掛名養子。
所以新帝才大發慈悲,饒他一命。
臨走那日,蕭玦又讓人給我送來了一個盒子。
我打開,裡面是那隻青玉簪。
聽說蕭玦離京時,是孤身一人。
阮清歡早已下獄,只待秋後處斬。
其他的鶯鶯燕燕,他一個都沒有帶。
只帶了服侍他多年的老管家,主僕兩人策馬離去。
傍晚,洛雲舟來找我。
拿走了那隻青玉簪,不肯讓我留下。
我笑了笑,隨這個小氣的男人去了。
16
洛雲舟輔佐新帝半年之後,朝堂勢力已大洗牌。
半年後,他上書請求辭官歸隱。
再三請求,新帝不准。
他便親自進宮面聖,承諾幾年後會回朝輔佐太子。
新帝這才勉強應允,放他幾年清閒。
小時候一面之緣,我曾與他說過,我長大後想要遊歷天下,懸壺濟世。
後來嫁給蕭玦,困於深宅十年,和離後便不敢再想。
原打算在六合堂坐診一段時日,攢些銀錢,把我剩下的那間嫁妝鋪子改成小醫館。
也算勉強圓夢。
可如今,洛大人願相伴同行……
窗外秋色正好,楓紅遍染如霞。
這一次,我們可以攜手,去看那萬里山河。
17
番外:蕭玦自述:
我是蕭玦,宮裡最不受寵的七皇子。
由於生母早逝,我像一個野孩子一樣在宮中長大。
直到我遇見阿婉。
她像一束光一樣照亮了我的生命。
在船上,阿婉答應嫁給我的那一刻,我真的欣喜若狂。
感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婚後幾年,最初的生活也的確很幸福。
直到十二皇子逝世,賢妃向父皇提出要過繼我。
聖意難違,但是我卻可以消極抵抗,不做賢妃手中的刀。
但是賢妃用阿婉的性命威脅我。
於是,我就範了。
其實最初我只是想護好阿婉,但是後來,品嘗過權力的滋味之後,我就慢慢地忘記了初心。
當我發現自己已經走得太遠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
恢復記憶之後,我是想要立刻去找阿婉的。
我想跪求她的原諒。
我想告訴她,是我不好,是我忘記了自己的初心,被權色所迷。
其實最初的最初,我不過是想給阿婉一個安穩人生罷了。
我想求她回到我身邊。
阿婉那麼心軟,只要我死纏爛打,她一定不會狠心拒絕我的。
只要能留在她身邊,我相信我就可以慢慢感化她。
但是我還沒有走出府門,就被賢妃派來的人攔住了。
進了宮,賢妃將已經簽好字的和離書放在我面前。
告訴我,要麼簽下這份和離書,扶正阮清歡做王妃。
要麼,她就只能讓七皇子妃逝世了。
那一晚,我一夜未眠。
在書房整整站了一晚上。
終是在天光將破之際,在和離書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後來,每每聽暗衛來報,她與洛雲舟如何同進同出,相談甚歡。
我都嫉妒得想要殺人。
可是我什麼都不敢做,因為要迷惑賢妃。
再後來,太子突然逼宮謀反。
我在外面忙碌一天,回來後才發現,阮清歡這個瘋女人,竟然趁亂派去了殺手,要取阿婉的性命。
我想要去找阿婉,卻被阮清歡攔住。
她像瘋了一樣, 拿劍指著我, 不許我出王府的門。
爭執之中, 我不惜徒手接劍,才得以脫身。
手上的傷很疼, 砍到了骨頭,但是我卻無暇顧及。
在馬上胡亂包紮了幾下, 一路飛奔趕到雲棲巷。
但是等我到的時候, 一切都還是太遲了。
阿婉哭著對我說:「蕭玦, 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那一刻, 我感覺我的心痛得無法呼吸。
我甚至懷疑當時自己其實已經死掉了。
從那個屋子裡走出來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後來離開的時候,管家問我:
「王爺, 你為什麼不把手受傷的事情告訴王妃呢?」
我苦笑一下,說了又有什麼用呢?
阿婉看向洛雲舟的眼神,我很熟悉。
那是她曾經看向我的眼神。
她已經愛上洛雲舟了。
我終究是失去了我的阿婉。
其實看到洛雲舟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我才想起來,我們曾經是見過的。
「放肆!你是什麼?,誰容許你對阿婉?禮的!」
「長我」那一天, 我偷偷溜出宮找阿婉玩。
在沈府門外看到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小男孩。
雖然衣著破爛, 但他的面容卻很是精緻。
只是由於長期營養不良,所以有一種病態的蒼白。
那個男孩告訴我,他是來找阿婉的。
他說, 阿婉給了他很多錢, 幫他母親治病。
還讓他母親病好之後,來找自己。
那個時候我很是嫉妒。
因為在深宮中這麼多年, 只有阿婉一個人曾經對我好過。
所以我不想要這份好,也被分給別人。
於是我告訴那個小男孩, 他與阿婉之間的身份差距。
告訴他,他這樣的人不配出現在阿婉身邊。
後來果然如我所願, 他離開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原來當初那個小男孩,就是洛雲舟。
原來這份偷來的感情, 我終究還是沒能守住。
後來,三皇兄即位,阮家崩塌。
我以為自己也要死了。
但是陛下卻派人赦免了我。
來宣旨的公公告訴我,是洛雲舟幫我求了情。
洛雲舟說,如果我現在死了, 阿婉一輩子都會記得我。
他不希望阿婉心中留有我的痕跡。
他還說,他其實也不希望我就這樣死去, 因為活著, 才是對我最大的懲罰。
我為了權勢辜負了唯一愛我的人,最終還是一無所有, 失去了權勢,也失去了阿婉。
我想,洛雲舟是對的, 餘生的每一天,我都會在痛苦和悔恨中度過。
長命百歲,才是對我最大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