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孔微張,瞬間鬆開了手,臉更黑了,目光陰鬱得嚇人。
他看看太師椅里的王爺,最後瞪我一眼走了。
他這是……因愛生恨?
4.
近日下雨,我把王爺擺在廊檐下賞雨,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進去。
最近膳房不知道怎麼回事,送來的吃的多種多樣。
我抱著蜜餞罐子,像往常一樣倚靠在太師椅旁邊。
突然一個下人急匆匆跑進來,說側妃院裡的牆倒了,側妃被埋在底下了。
我一下慌了神,什麼都顧不上,跟著眾人挖側妃去了。
等過去時,只見側妃的丫鬟抱著渾身是土的她嚎啕大哭。雨太大了,太醫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斷了氣。
六皇子先下令封鎖了消息,還讓人把側妃埋遠一點,對外就稱她病逝了。
後面王妃匆匆趕來,向來端方謹慎的她發了脾氣:
「她是王爺正正經經納的側妃,六弟有什麼資格這樣做?怎麼著都應該送她回鄉安葬,告訴她家人原因。」
六皇子有些驚詫,何故這位溫吞的女子突然變得銳利。他尷尬一笑,說了句:「那就由嫂嫂處置。」
王妃親自操辦了側妃的後事,喪事辦得體面又風光。
奇怪的是出了這檔子事,側妃那個相好的居然沒有出現。
直到葬禮結束也沒看到他人影,後來這個人就消失了一般,再沒有出現過。
5.
側妃死後,府里也沒什麼變化,王爺依然躺著,六皇子不知道用什麼法子又把王妃哄好了。
近日,我發現一條密道可以出府,無事的時候,我便時常溜出去玩。
今日花朝節,來來往往的男女很多,我也帶了紅綢去掛,想求花神娘娘保佑。
我雙手合十祈禱,許完願再睜眼,以為看到鬼了。
側妃?她作尋常女子裝扮,笑意盈盈站在招搖的春光中。
他身旁的人在替她系紅綢,那是……未禮?
她催促著未禮:「系高一點,不然花神娘娘看不見。」
「好!」
我揉了揉眼睛,確定沒有看錯,湘湘還活著!那王妃送進棺材裡的人是誰?
我一邊納悶一邊跟著他們,一直走到城門口,那裡早有馬車在等著他們了。
未禮扶著湘湘上了馬車,而後朝我走過來。
我還發著懵沒反應過來,他就走到了我面前:「你是王妃的人吧!回去替我謝謝王妃,這是她要的東西。」
說著,他遞給我一個捲軸,再深深一拜,轉身朝馬車走去。
「哎……不是,這個……我不是王妃的人。」
我握著捲軸,站在人潮中不知所措,手裡的捲軸被人撞開,飄飄然落到地上。
我連忙撿起來,看清畫上女子後,我再度瞪大了眼睛,嘴巴張開卻發不出聲音。
這是皇太妃,王爺的生母惠妃娘娘,我在王爺房中見過她的畫像。我把捲軸往下拉,底下一排小字:「佳人已逝。」
落款……子寧。
我氣血翻湧,兩眼一抹黑,猛地把捲軸收起來。
六皇子生母早逝,後被惠妃娘娘撫養,畫她的像也無可厚非。
可是「佳人」二字,我讀書太少,這樣用合適嗎?
剛剛未禮說這畫是王妃要的,王妃要這個幹什麼?
王妃?這畫像上的人還真有幾分像王妃,可是這服制分明又是皇太妃的。
這些關係彎彎繞繞,亂作一團,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6.
我懷著心事回到王府,深夜王爺院裡還留了一盞燈。
進屋我先對床上躺著的人道歉:「對不住,我回來晚了。」
今天我離開得有點久,他就這麼躺了一天,也沒有人幫他翻身。
我把買的東西一股腦堆在桌子上。
繼續對那半死不活的人絮叨:「這甜漿是在花神廟買的,好喝。」
「這草編的鳥也有意思。」
我把東西舉到他眼前去,又拿起一支杏花舉到他眼前:「這個,今日花朝節有個公子送我的。」
王爺原本半睜的眼睛閉上了。
別是瞑目了吧!我湊過去把他眼睛扒開:「您還活著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原本散著的眼神聚了聚,看著十分凌厲。
我嚇得縮回了手,又去扒拉那一堆東西,捲軸被壓在最底下。
我正要去,房門砰的一聲被踹開了,六皇子滿身酒氣地進來。
「哥哥,我來……看你了。」
我倏地退到一旁,跪下行禮,他徑直朝王爺走過去:「你向來看不上我,若是以前定不會讓我進門。」
他睜著迷濛的眼睛,其中癲狂無處可藏,我戰戰兢兢跪在一旁。
「我只是一個奴婢生的兒子,所有人都看不起我,你嘴邊掛著仁義禮智,照樣看不上我。」
他諷刺一笑,又灌了一口酒:「不過現在都好了,五哥你好好走,我會照顧好虞音,她滿心滿眼都是我,到時候我再借她家的勢……一步一步走到本該屬於我的位置。」
他慢悠悠將手放在王爺的脖頸上,一臉得意:「屆時你在土裡腐爛生蛆,而我坐擁天下……」
我跪在地上抖成篩子,這些話被我聽了,我還能活過今晚嗎?
「若……若惠妃娘娘還在就好了,她能看到我君臨天下,她是唯一願意聽我說話的人,憑什麼她是你的娘親!憑什麼她對父皇那樣的人死心塌地。」
「她每日痛苦地看著父皇寵幸這個,喜歡那個,她說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入宮,看她痛苦!我便心如刀絞,好在她去了。」
他仰頭大笑,像是從地獄爬起來的地獄惡鬼:「她現在應該開心了吧!」
屋外雷聲陣陣,疾風驟雨,六皇子到底沒做什麼,自顧自走進雨幕里。
第二天,六皇子的屍體出現在井中。
7.
陛下雖不寵愛這個兒子,也派人調查此事。
大理寺卿來審了府里的下人,好幾個下人說看見六皇子喝醉酒在府里亂逛。
許是昨夜雨太大,不慎跌落井裡,又因為雷聲太響,呼救也沒有人聽見。
如此便結案了,只嘆這個皇子命不太好。
後面宮裡來幾個人把他抬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下葬。
王妃和府中眾人靜靜看著這一切,她此刻是王爺的王妃,只能遠遠看著。
直到那些人走遠,她才滑落一行清淚:「上蒼為什麼要如此對我呢?」
下人們不敢搭話,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接這話。
我瑟縮著站在人群後面,腦子裡想起那天晚上的畫面。
我看見六皇子走進雨里,接著雲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在的。
雲隱走到他身後,捂住他的口鼻,把他往井裡扔。
原來雲隱不是普普通通的下人,可誰都懷疑不到他頭上。
我呆坐在門檻上,看著雨水不停從屋檐滴落。
王府最近發生太多事,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控一切。
8.
我應該離開這裡,王府少一個奴婢不是什麼大事,更別說王爺身邊的奴婢。
我跪在王爺榻前:「主子,我要走了,這王府處處透著怪異,連六皇子那般權勢的人都不能保命,我知道了那麼多事情,恐怕已經有人將刀懸在我脖子上了。」
說著我磕了三個頭:「您念在我好好伺候您的份上,不要怨我,我雖不是什麼人物,可我想活下去。」
「您多保重。」
床上的人靜默著,我轉身想去翻窗,猛然被窗上的黑影嚇了一跳。
雲隱坐在窗台上用衣袖擦匕首,匕首在月光下透著寒意。
我抖了一下,僵硬地往後退了幾步。
一道清冷戲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保重?如何保重?」
瞬間,我感覺魂都離體了,猛地轉身,只見終日躺著的人居然坐了起來。
不但坐了起來,看起來還跟正常人無異。
我腳下一軟,癱在地上,強迫自己擠出笑來:「主…主子您怎麼好了…您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凌厲的目光打在我身上,帶著滅頂的摧毀之色。
我抖如篩糠,現在脖子上的確感覺到一陣冰涼,刀落下來了?
不,是王爺的手落在我脖子上:「你放心,有我在,刀子怎麼都懸不到你脖子上。」
我又一個戰慄:「主…主子我胡說的,我有夜遊之症,總愛說夢…夢話呢。」
脖子後面的手繞到我臉頰上,他捏了捏我臉上的肉:「是嗎?那以後好好待在我身邊,別到處亂跑。」
他似乎對我的肉很感興趣,又伸出另外一隻手把另外一邊的肉捏起來:「倒真是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
9.
王爺醒了也繼續裝病,院子裡還只有我和雲隱兩個人。
飯菜每日送來,我提著食盒進屋,再沒有以前的輕鬆愉悅。
「你不是最愛吃飯嗎?怎麼不高興?」
我被點了一下,低著頭擺飯,瓮聲瓮氣道:「以前怕王爺不好消食……」
我擺完飯,唯唯諾諾立在一旁,他也不動筷子,瞥我一眼:「坐下吃飯。」
我僵硬地搖頭:「不敢。」
他夾了一隻大雞腿在空碗里,又把碗放到我手裡:「吃飯,吃了飯帶你見一個人。」
見誰?見閻王嗎?
我咚的一聲跪了下去:「主子不要哇!您隨便把我扔哪個山溝里我也能活,我不挑地方的,我這條命不值錢,可別髒了您的手……嗚嗚嗚……我不想死」
王爺深深嘆了口氣,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坐下:「別嚎了,不讓你死,你不是想見你娘嗎?」
「嗚嗚嗚,嗯?我娘?」
我一下就閉嘴了,眨巴著眼睛看他,他又給我夾了一大塊肉:「吃完就帶你去。」
我不知道王爺為什麼這樣做,天見晚了,雲隱才帶我去見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