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嗤笑:「是啊,不過是一個虛擬的世界。作者怎麼會在乎她筆下的人物呢?人物是否飽滿,角色是否塑造成功,經歷是否有邏輯性。
「作者不在乎。為了爽感,為了閱讀率,他們什麼都可以寫。
「但他們不知道,就算是筆下的人物,也是有血有肉的。」
兮兮沉默。
我早就習慣了她突然的沉默,只當她性格使然。
我自言自語道:「許壠啊許壠,你之後還會那樣對我嗎?
「還是說,你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尤清清呢。」
算了。
我扯了扯唇。
破思想快快爬開。
姐要做題,姐要考好大學。
姐才不要在你們這些雜碎的身上浪費時間。
18
我許久未理他。
許壠又給我發來消息:
【你知道尤清清去哪兒了嗎?你肯定不知道。尤清清在我親生父母家,當了他們的乾女兒。
【我認親回去,她就成我的乾妹妹了。真有意思。
【我媽說,我的蹤跡,也是尤清清發現告訴她的。尤清清算是家裡的恩人了。】
和我想的差不多,尤清清果然知道許壠的身份。
我不禁擔憂。
同住一屋檐下,再加上有男女主光環的影響。
許壠會不會再次愛上尤清清。
我怎麼辦?
我還能改變未來嗎?
我打字:「你呢,你怎麼想?」
「德行有虧,她不配。」
得到這個回復,我才鬆了一口氣。
如若尤清清在那天,沒有氣得虐貓的話,許壠說不定會原諒她。
可惜她惹了這個貓控了。
「你放心準備競賽,我來對付她。」
放心?我可放不下來。
但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要不把賭注全壓許壠身上試試,看他怎麼辦?
可我從來不願意坐以待斃。
兮兮忽地開口:「你有辦法的。
「去找許壠親媽,把這一切告訴她,讓她趕走尤清清。」
兮兮估計明白,我對許壠一直放不下心來。
我無法全身心地信任他。
我說:「她要是不信我呢?」
「誰知道她會不會,但我們總要試一下呢,對吧。」
我露出笑容。
兮兮說得對。
我本就是不服輸的性子,怎麼甘心失敗呢?
19
我正準備去找許壠母親談話的時候。
許壠母親先找上門了。
「你是和我兒子一起準備競賽的那個女生?」
貴婦人穿著成熟,化著精緻的妝,舉止優雅。
我點頭:「是。」
她推來一張卡,語氣輕柔,說出的話卻極冷:
「我女兒說,你接近許壠,是為了報復她。她媽媽害你失去了家庭,你就要她也失去家庭。我把錢給你,你遠走高飛,離我兒女遠些吧。」
尤清清這張嘴,真是能胡說八道啊。
黑的能說成白的。
我神色慵懶:「阿姨,您來找我,她知道嗎?」
「不知道。我背著她偷偷來的。」
聞言,我差點笑出聲。
尤清清啊尤清清,你要是知道你被許壠母親出賣了,你該是什麼表情呢?
「真可惜,阿姨您的好心,要被利用了呢。」
我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子。
包廂門被猛地推開。
女生氣喘吁吁。
「媽!你怎麼來找她了?」
她應該是跑來的,不住喘氣。見到我,恨恨地瞪了我一眼,隨後見許壠母親一臉蒙,她又撇了撇嘴,滿臉擔憂,
「您來找她,應該和我說一下的啊。要是你被她……」
她止住話語。
給人很大的遐想空間。
許母頓時意會,拍了拍她的背:「孩子,你放心吧。媽會幫你的。」
「那也不能……!」
她憋住話,臉漲得通紅。
是想說那也不能給我錢吧。
我微微一笑,兩指夾著銀行卡,仔細端詳。
我做好準備動作,確保卡能準確打到許母臉上的時候,她開口了:「這卡裡面有兩百萬,你拿著,離我兒子女兒遠一些。」
我:「……」
真壕,簡直壕無人性。
我喜歡。
「好的,阿姨。我以後一定離你女兒遠一些。」
尤清清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許母拿起包想走,我眼眸彎彎,阻止道:「阿姨,等一下啊。還有人沒來呢。」
許母驚訝:「誰?」
門口站了一個身材頎長的人。
大衣寬大,但能認出是誰。
「兒子,你……你怎麼來了?」
我裝作不經意地,把手機在她眼前一晃。
與許壠的語音通話赫然顯示在她眼前。
她踉蹌一步,緊張得差點摔倒。她顫顫開口:「兒子,你誤會了,我來是想……」
「來逼喻悠離我遠點對嗎?」
許壠滿臉怒氣:「不分青紅皂白,您就冤枉喻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我……」
許壠掏出手機,修長的手指隨意點了幾下:「您看一下這個。」
我偷瞄了一眼。
那是我懟尤清清的證據。
還有尤清清虐貓的視頻。
許母越看越心驚。
我一如既往地淡定。
尤清清完全慌了神:「不是,您誤會了……」
「怎麼,你想說這都是假的嗎?」
她咬著唇:「我……」
我感到好笑:「我們都在這兒呢,你怎麼否認那是假的啊,不怕被打臉嗎?」
尤清清眼珠子轉了轉,抽泣道:「是,私生女的身份的確是真的,我無法否認……但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啊,我有什麼辦法呢?
「至於那個視頻,是有人故意合成的,陷害我的……許壠哥哥,你相信我,好嗎?」
簡直茶言茶語。
她滿懷希冀地看著許壠,希望許壠幫她一把。
許壠冷冷道:「那是我拍的。」
「什麼?」
尤清清一怔。
許壠重複:「那段視頻,我拍的!」
尤清清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一股寒氣自心底升起。
許母沒開口。
許壠冷笑,只不過這次懟的人,是許母:
「事實我已經擺這兒了,您聽不聽吧。但我先說好,您若執意認尤清清為乾女兒的話,好。
「我和她之間,你選一個吧。」
傻子才不選親生孩子。
許母睫羽一顫。
她抖了抖唇:「尤清清,你知道的。
「我最討厭欺騙。」
尤清清臉色蒼白。
我輕笑,轉身離開。
我不用擔心尤清清再出來作妖了。
豪門貴婦,能掏心掏肺對恩人,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一個欺騙者。
那次分開後,我聽說——
喻歷偷東西,被人打斷了腿,再也站不起來了。
尤雅偷人,被原配抓姦,衣服被扒了扔進了河裡。
人雖活著,但神志已經不清了。
尤清清遭受打擊,精神逐漸不正常。
進了精神病院。
從此,我的世界清凈了。
20
除夕夜,雪落千寒。
許壠說:「晚上廣場會放煙花,你去看嗎?很多人在那裡跨年。」
反正我也沒事幹,我便應了。
我來得很早。
廣場上已經覆了一層雪,但這並不能阻擋人們的熱情。
這裡人來人往,多是幾個人聚在一起。他們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意,手裡捧著氣球。
跳著,歡呼著,慶祝新一年的到來。
我穿著羽絨服,待在角落。
此刻無比慶幸,身上貼了很多暖寶寶,有效地抵禦了寒冷。
許壠找到我的時候,手裡也抓著兩個氣球。
「聽說除夕夜放飛氣球,好運會和新年一起到來哦。」
「這樣啊。」
他遞給我一個,我接過。
我嘴角噙著一抹笑:「謝謝啦。」
「謝什麼?氣球?」
「不止。」
我補充:「還有尤清清的事情。」
如果沒有他,尤清清不會這麼快地墜落深淵。
許壠「嗯」了一聲:「那是她咎由自取。」
「不管如何,還是謝謝。」
說完這句話,我突然覺得舒服了不少。
這股自上而下的輕鬆,是我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我恍然。
應該是我擺脫原書劇情了。
我眉眼彎彎。
周圍人在大叫。
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
倒數三十秒。
許壠忽然湊近我耳邊:「你許個願吧,會實現的。」
「好。」
我滿眼發光地盯著氣球。
「三,二,一……」
廣場中央的大屏,主持人數到一。
砰!砰!砰!
煙花騰飛而起,如此絢爛。五顏六色的光芒,與霓虹色彩結合在一起,在我眼裡映出了浮生。
一個接著一個的氣球升空。
我和他們一樣,連忙鬆開手裡的線。
煙花、氣球、雪。
這是十歲以後,我過過最好的除夕夜了。
耳邊,許壠輕聲道:「新年快樂。」
而我,閉著眼睛,神情虔誠。
我向神明許願:
「新的一年,願萬事順遂。」
21
我愕然在原地。
滿眼的不可置信與失落。
「我……我……這……」
許壠眉毛緊鎖,快速離開。
只給我扔了一句話:
「我去給你再買一個。」
兮兮忙不迭地安慰我:「別多想啊,喻悠,氣球爆了不會說明什麼的。」
剛剛,大家都在欣喜時,沒有人注意到,我的氣球飛上天空後,爆了。
是的,我的氣球爆了。
我迅速看了一眼周圍,咬了咬唇:「可是其他人的都沒有爆。」
只有我的爆了。
我心裡不安。
我不過向神明許了萬事順遂的願望,竟然都被駁回了?
我還沒有擺脫原書劇情嗎?
兮兮安慰我:「這個氣球質量不好,你別想太多啊。你已經成功了!
「等許壠再給你買一個回來。你開心點!」
她又嚷嚷:「這什麼破商家,賣質量不好的氣球,害得我的寶貝生氣,我要舉報他!」
我眼眶一酸。
正想說「不是的,兮兮,是我的問題」,余光中發現一抹白色的寒光離我愈來愈近。
利刃出鞘,鋒利無比。
我欲躲避,可這一瞬間,身子好似被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我嘴唇翕動幾下。
「咔嚓。」
刺入肉體的一瞬間,我的全身心竟奇蹟般地放鬆下來。
痛感席捲了我的全身。
大腦一片空白。
血紅色自我身下蔓延,潔白的雪有了污垢。
「喻悠!」
「悠悠!」
暈倒前,我聽見兩人叫我的聲音。
喊叫聲如此絕望,可知當事人有多痛苦。
我暈乎乎地想。
我好像,還沒有擺脫原劇情啊。
這本書的限制……真大。
我還是成為不了女主角啊。
22
我夢到了很多。
我六歲,在路上撿到一隻流浪貓。
「媽媽,它一直舔我,它是不是喜歡我啊?」
我向媽媽邀功。
媽媽摸了摸我的頭:「對啊,它啊,喜歡你,所以想把一生都交給你。」
小小的我似懂非懂,痴痴地笑:「那媽媽,我就叫它予生吧。我也要,予它一生。」
八歲,尤媽挑釁,媽媽把我護在身後,儼然一個女強人。
十歲,媽媽去世。
病床前,媽媽握住我的手,臉上是藏不住的擔憂。
當時我不懂,後來我漸漸明白,她怕我被欺負。
被尤梅,被尤清清。
被我名義上的渣爹。
十二歲,予生死亡。
那天我在外面補課,回來就聽說予生沒了。
尤梅輕描淡寫道:「我不知道啊,它怎麼死的與我何關?」
我找寵物醫生,他告訴我,予生死於中毒。
我又找到尤梅。
她還是沒承認。
我這才意識到,我不能養寵物。我沒有能力護著它。
歸根結底,是我害死了它。
帶著這一份愧疚,我再也沒養過任何動物。
強大是生存的能力。
我給自己披了一層保護的皮。
從此,再也不會受欺負。
予生走後,我很長時間沒有走出陰影。
甚至生理性地懼怕動物。
為了我,閨蜜拜託父母開了一家寵物醫院,名為「予生」。
閨蜜說,它會一直陪伴我。
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只不過,換了種方式。
予生,不是予你一生,而是——
予我一生。
23
夢境混混沌沌。
我掉落泥潭,蓬頭垢面。
面前是閻王府,旁邊站了穿著一黑一白衣服的人。
白衣服的人伸長手臂:「死者請到這邊登記。」
我死了啊?
我斂眉。
我最終還是沒有逃離原書劇情。
可惜了,我的競賽。
可惜了,我夢想的大學。
就在這時。
所有的一切化為虛無。
面前忽地有點點螢光。一點一點連起來,繪成了一個透明的人影。
扎著丸子頭,面色恬靜。
櫻桃小嘴,圓圓的小臉蛋,可愛至極。
她眨巴著大大的眼睛。
忽地靠近。
像撓小貓一樣,撓了撓我的下巴。
眼淚滴在我的肩膀上。
她最後止住淚,抿抿唇,和我說:
「喻悠。」
她的身影一點點消散:「太好了,我救回你了。」
她粲然一笑:「喻悠,我們江湖再見。」
我遲鈍地低頭。
衣服上的痕跡那麼明顯。
我閉上眼睛,眼淚滑過臉頰。
謝謝你,兮兮。
對不起。
病房裡,潔白如玉的女孩眼睫毛顫了顫。
睜開了雙眼。
後來我聽說,那把刀,離我的心臟,只差三毫米。
我有救活的希望。
但是我在搶救前,就因失血過多死亡了。
醫生宣布死刑後,我突地又有了心跳。
醫生說這是奇蹟。
僅有我知道,這是兮兮,用她的力量,為我奪來的生機。
我不知道她從哪裡來,又至哪裡去。
我只希望,她能萬事順遂。
番外一
我叫沐兮,普普通通的一名大二學生。
初中的時候愛看小說,想著高中一定要寫一篇很好看的小說。
高中的時候備戰高考,忙得要死,想著大學一定要寫一本能賺錢的小說。
我做夢,夢裡大一大二寫小說,大三小說爆火,大四時,我成功走上人生巔峰。
我沒想到大學那麼忙,社團、學生會、各種比賽——
一直到大二,我的內心告訴我,別拖延了。
別忘了你的文學夢。
於是我開啟了寫作。
一個月後,我的第一本小說《甜寵一百分:善良嬌妻你往哪兒逃》完結了。
在我的堅持下, 我有了五百左右的粉絲。
我開始沾沾自喜,看吧, 我有這個天賦, 我能行的!
我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直到我刷到讀者的評論——
【作者三觀不正吧!私生女為什麼能當女主?】
【站在女二的立場上, 我覺得女二好可憐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錯。女主她媽毀了她的家庭, 她對女生狠一些,沒問題吧?為什麼要把她碎屍萬段呢!】
我想反駁。
這不過是我隨手寫的設定, 我連大綱都沒寫, 能更完就好了,幹嗎要挑毛病?
可是這個時候, 我因為過於疲勞,暈倒了。
醒來, 發現我在這本書里。
我好像成了女二腦海里的一抹神識?
一閉眼, 女二記憶與我共享, 我看見了她的過去。
女主母親一次一次地挑釁,女二母親不堪重壓而去世。
病床上母親的熱淚, 予生的去世……
她被迫強大。
我體驗到了她的絕望。
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叫作隨手的設定, 害死一個人。
那天,女二帶了一群人圍攻女主。
書里, 我只是瞎謅了一個理由——
「看女主不爽」。
可是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啊?
想起書里的內容,看到角落裡的許壠。
我第一次對一個角色生出了愧疚感,我大喊:「不要!」
她聽見了?
我鼓起勇氣繼續嘗試與她溝通。
……
我還是沒敢告訴她, 我就是害她痛苦的源頭。
我和她待得越久, 我發現,我越愛她。
獨立,清醒,卻又囂張。
她高傲, 她不否認事實。
她會在有心理陰影的前提下, 還會救貓咪, 給它生機。
她善良,明明有錘尤清清的證據,但還是決定放渣渣們一條生路。
命運如此不公, 她卻能在荊棘上開出屬於自己的花。
如她所說,她自己就是老子。
她有囂張的資本。
我後悔了。
尤清清要殺她那天, 是除夕夜。
我與她一同歡喜,我認為我幫她擺脫了原劇情。
可是利刃襲來的時候, 我發現我無能為力。
我目眥欲裂,但好像並沒有什麼用。
我拼盡全力——
終於。
為她奪得了一絲生機。
我的能量在消散, 但我一點兒也不後悔。
再見,喻悠寶貝!
抱歉沒給你取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我之後會做一個稱職的作家的。
我會做到為強者譜寫讚歌, 為弱者伸張正義,為世界所有的不公發聲。
以自己微薄的力量, 弘揚人間真善美。
泥濘之地,也能開出向陽的玫瑰花,堅強不屈。
我回到了現實世界。
那本書的內容,不知道何時改了。
書里,真的有了名叫兮兮的神識。喻悠,終於獲得了她想要的生活。
我破涕為笑。
在末尾處, 打下幾個字:
【希望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主角。】
點擊作品,選擇完結。
我們下一本書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