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丟下一句:「要是都做不到,就自覺滾出去。」就兀自上了樓。
可能是心氣不順的緣故,晚上睡覺時,我睡得很不安穩。
出了一身的濕汗,跟被狗舔過一遭似的。
還做了噩夢,聽到有人在我耳邊不ẗŭ³停地念叨:
「怎麼這麼心狠啊寶寶……再等等好不好,等我把他們都清理乾淨……我就永遠只陪在你一個人身邊。」
第二天早上起來,碎片已經被打理乾淨,桌上擺滿了早餐。
牧正言圍著圍裙,膝蓋上纏著紗布,正從廚房裡往外端菜。
他聽到了我的聲音,就端著盤子頗為不安地望向我。
我一恍惚,仿佛回到了那段我還在自欺欺人的幸福日子裡。
但回過神來,我卻噁心到作嘔。
但我強忍著沒發作,只是安靜地坐了下來。
牧正言很快便給我端了一碗粥放上來,他坐在我對面,我沒抬起頭都能感受到他灼灼的視線。
「既白,我問過你秘書你愛吃什麼,他說你的三餐一直都是我負責的,我最了解,所以我就憑下意識做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我沒抬頭,也沒搭理他,只是舀起一勺粥放進了嘴裡。
下一秒,我就拿起一張衛生紙吐了出來。
牧正言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來:「怎麼了是太燙了嗎,還是不合你胃口,對不起,都怪我失憶了,忘記了你愛吃什麼……」
吐出來還不夠,聽完他這番話,我又反胃地嘔了幾聲。
皺著眉走到衛生間漱了漱口,我出來直接套上了外套走到門口。
牧正言還大著膽子問我:
「既白你不吃早飯了嗎?那我給你打包一點別的你路上吃好嗎?還有午飯……」
我一手換著鞋,一手給我的秘書打過去電話,根本無暇搭理牧正言:
「給我訂一份聚香居的早餐,就說是我訂的,他們知道我愛吃什麼。」
「好的老闆。」
這下牧正言終於住了嘴,我也沒空回頭看他是何種作態,直直地出了門。
兩相虧欠里,誰還要同他做一對恩愛對侶?
不嫌噁心。
11
其實牧正言那粥,做得極合我口味,桌上其他的也都是我愛吃的。
但是當我嘴裡吃到聚香居的飯菜時,我想通了。
粥這種東西,能做好的人多了去了。
我那時覺得牧正言做的飯頂頂好,也只是因為我以為那是他感情的表達方式。
現在看來,粥就是粥,飯就是飯,大把的人能做得好。
他牧正言做的,也不過如此。
卡點上班的妹妹聞著味來了我辦公室:
「嚯這麼香。哥,你不會又拿了那個人做的飯來了吧?」
我抬抬下巴,示意她看桌子上的包裝袋。
「哦哦,聚香居家的啊,我說怎麼聞著這麼熟悉。哥你之前不是老吃他們家來著。」
是啊,在遇到牧正言之前,我吃這家的早餐都吃了五年,在遇到牧正言之後,就再也沒吃過了。
現在吃起來,還是很合我胃口。
我一邊吃著,一邊翻著文件,妹妹還在憤憤不平地碎碎念:
「話說這聚香居的飯味跟那個人做的還真有點像嘞。哎喲提到那個人我就生氣。」
「那就別提了。吃飯的時候提那種東西,反胃。」
妹妹這下終於開心了點:
「好哦。還得是我哥這張嘴啊,罵起人來就是讓人舒坦。」
我和我妹閒聊著,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
「對了還有,你少去找那個鄔橋,鬧出事來可麻煩。」
畢竟那是個 omega,受保護法保護的。
妹妹撇撇嘴,滿不在意:
「那又有啥的,就許他犯賤,不許我報復?放心吧哥,我有分寸。」
唉,真有就好了,我也不必擔心。
12
一直忙碌到中午十二點,我站在辦公桌前,緩著因久坐而發酸的身體。
這時有人敲了門,我以為是替我買飯的秘書回來了,直接喊了請進。
沒想到,進來的是提著保溫盒的牧正言。
失憶了還記得來獻殷勤啊。看來我這陸總的身份還真是好用。
「既白,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忙到中午忘了吃飯,所以緊趕慢趕地送來了。你放心,這些都是我從聚香居菜單上學來的,一定合你的口味。」
這茶還怪好喝,我抿抿嘴細品著,把視線放在辦公室里掛的那幅畫上。
這畫還是牧正言拍來送我的呢,得換了。
牧正言見我不回他,便隨著我目光看去。
他笑了笑,又走近我幾步。
「既白,你喜歡這種水墨畫對嗎,等我多拍幾幅給你,到時候你換著掛。」
我還是不說話,把杯子放下又斟了一杯。
牧正言緊了緊握著保溫盒的手,笑著湊過來:
「既白,你這是喝的什麼茶?我那裡應該還囤了不少好茶,我叫人清點出來,你隨便拿著喝。」
我仍是不回話,也不正眼看他,仿佛根本看不到他這個人。
牧正言的笑臉撐不下去了,怎麼看怎麼一股硬撐著的蕭索味。
他輕輕拽住了我的衣袖,聲音也委屈得泛啞:
「既白,你怎麼不理我啊……」
13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又噹噹被敲了兩下。
「請進。」
「老闆,你的飯……」
提著飯的秘書走進來,看看我,又看看拽住我衣袖的牧正言。臉上的表情在尷尬和猶疑之間來回地切。
「把飯放在辦公桌上擺開吧。」
「好,好的。」
「哦對了,還有。以後不要放不三不四的人進來。」
秘書偷瞟了一眼臉色變得煞白的牧正言,沒敢回。
我不管其他人是如何想,只是從某人手裡扯出衣袖,自然而然地坐回辦公椅,順便接上了後半句。
「否則,公司機密被泄露,誰能擔得起責任?」
這下秘書不敢不吭聲了,只得回:
「知道了老闆,我會吩ŧùₓ咐下去。」
我點點頭,自顧自地吃起飯。
秘書看看牧正言,又看看我,有點為難。
牧正言也果然沒有再糾纏:
「既白,你今天不願意看我,我就先走了。今天晚上你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我去買。」
還堅持問什麼呢,明知道我不會回答。
14
牧正言出去了,我把也想要離開的秘書叫住。
「小李,從今天開始你帶著人暗地裡查查每個部門的口風。但凡是有點流言蜚語的就深入查,一個也不能放過。
「尤其是,和牧家有關的項目,細查。」
秘書也正起面色,嚴肅起來:
「是,老闆。」
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麼項目,能讓牧正言忍著噁心來討好我。
15
查明白牧家之前,我還得忍受著牧正言的處處妥帖。
我開始走到哪裡都能遇見他。
我甚至開始懷念往前鄔橋一個電話就能叫走他的日子。
知道他可能是動了什麼手腳才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
我沒管,反而玩得更開心。
坐在朋友的夜場裡,beta、omega、alpha 爭著給我敬酒。
其中一個最大膽的 omega 都鑽到了我的懷裡,想著法地逗我開心。
突然,他指著一個角落咯咯咯地笑:
「陸總,你看,那樣的木頭也會來夜場呢。」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牧正言。
他見我看他,又像從前那樣溫和地,包容地笑著。
我也笑,我笑著給 omega 一個眼色,讓他把桌子上的草莓塞我嘴裡。
下一秒,我咬著草莓,把另一半遞到了 omega 的嘴裡。
碰沒碰到我忘了,但是草莓挺甜的,牧正言的笑,也挺勉強的。
16
場子散了後,那個小 omega 扶著我踉踉蹌蹌地往車上走。
不出所料,牧正言正站在車門前等我呢。
「把他給我吧,麻煩你了。」
這話是牧正言對那個 omega 說的。
真溫柔啊。
但那個 omega 卻不吃這套:
「你誰啊?陸總讓我送他回家,你算什麼東西?」
「我是他的愛人。已經結婚了。」
「那又怎麼樣?陸總今晚要我陪他,你是誰都……」
omega 的話戛然而止,我也被攬入了牧正言的懷中。
「我說,我是他的愛人。聽不懂嗎?」
如果我真的喝醉了,那我肯定不會想到平日裡溫和多情的牧正言,會掐著另一個人的脖子掐到青紫。
可問題是,我沒醉啊……
牧正言放走了那個 omega,把我放到副座。
他甚至還給我放了助眠的輕音樂。
但在這輕柔的音樂里,我聽到他問:
「怎麼辦呢,要殺了他嗎?還是要把那張嘴縫起來呢?」
17
不對勁啊,有十二分的不對勁……
牧正言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那晚回去以後,我一晚上沒睡。
第二天,我勒令加緊搜查。
牧正言哪裡變了,我得查清楚,然後趕緊和他分開。
18
因為搜查的項目是聯姻帶來的合作,所以如我所料,有不少關係戶在裡面渾水摸魚、偷偷撈錢。
甚至還有,跟牧家不清不楚的人。
經過約莫半個月的搜查,才捉出幾個冒頭的。
我一個沒留,全辭退,項目也按下了暫停鍵。
但牧正言挺能沉得住氣,每天見我時還是只說些家長里短的事。
最後先聯繫我的,是牧正言他爹。
「既白啊,是不是牧正言那小子最近又惹你生氣了?你跟爸說,我去教訓他。」
「牧總這是哪裡話,我倒不明白了。」
「如果不是正言那小子,那咱們最近的項目……」
「項目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我還以為牧總您心裡門清呢,怎麼扯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原本想著,兩家互惠互利,是一樁頂好的買賣,沒想到牧總您野心這麼大,直奔著我老底來啊。」
我全程笑盈盈的,一點也沒急。
對面卻變了語氣,又是居高臨下拿長輩的架子壓我,又是拿前輩的姿態教育我。
我一概沒搭理。
開玩笑,一沒生我二沒養我,還想坑害我的東西,算哪門子長輩。
剛扔下手機,牧正言的消息又來了。
【既白,今天做了你愛吃的可樂雞翅,要下來吃嗎?】
天天如此,他也不嫌煩。
不過我今天心情好,破例Ţûⁱ下了樓。
「牧正言,你臉皮還真夠厚的。」
我站在公司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台階下的他。
他仿若未聞,提著保溫盒走到我面前來。
「臉皮厚這不挺好的嗎?你都願意跟我說話了。」
他仰起頭,像從前千千萬萬熟悉的時刻一樣,溫溫柔柔地對我笑。
可我回給他的,只有冷笑。
我抬起手,不算輕地拍上他的臉側。
他絲毫沒有被侮辱的自覺,反而偏了偏臉,主動往我掌心貼。
一邊貼,一邊還直愣愣地望我。
失一回憶,還學會這種狐媚子手段了。
「牧正言,你知道你爹想害我嗎?你是幫凶,對嗎?」
19
原來一個人的臉能這麼快地變化。
我饒有趣味地看著牧正言驟白的臉色,差點笑出來。
我說呢,我說為什麼明明他心裡有鄔橋還對我那麼好。
我說為什麼他都失憶了還回來對我獻殷勤。
原來是還沒害完我啊,原來是我身上的價值還沒榨乾啊。
我還以為是,要被重新愛了呢。
我抽回手,拿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然後把紙巾扔在了牧正言臉上。
「別來算計我了。難道我真的欠你什麼?
「再讓我見到你,咱們就法院見。」
我轉身就走,牧正言卻還不死心,他拽住我的衣袖,聲音低低的,像是在懇求什麼。
「我,我不知道,但我不會害你的。陸既白,我永遠不會害你。」
「誰知道呢?」
20
誰知道。
天知道。
只有天知道牧正言到底是怎麼想的。
只有天知道我還是對牧正言心軟了。
21
我開始下重手清除和牧家項目有關的雜垢。
百忙之中,我妹來了電話。
我還沒來得及怪她不來幫我,她就先抖著聲音說:
「哥,鄔橋出事了。」
她聲音不正常,我立馬提起心來:
「別著急,慢慢說。」
在妹妹的講述里,她每周都會有那麼兩三天去鄔橋開的小店裡找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是這次她去,卻見店裡沒人,她又試探性地想去鄔橋附近的家找他,結果就在地上見到了渾身是血的鄔橋。
聽出來妹妹的狀態不對,我趕緊趕到了醫院。
警察已經在了。
妹妹坐在藍椅上,兩手都是血,渾身不斷地抖。
牧正言坐在她身邊,給她順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