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了走在謝沉淵身後的我,立刻跪倒在他面前,嚇得面色慘白。
謝沉淵揮揮衣袖,讓她起來了。
他說:「我沒為難過她們。」
我不太信。
所有人看起來都很怕他。
越過佛堂,他領著我向前走去。
宮道上的太監宮女一一退開,不敢直視天顏。
「我現在是皇帝了,得立威。」
「有人明著犯我的忌諱,當然要處理,殺雞儆猴。」
他意有所指。
「我不會和廢太子一樣,濫殺無辜。」
噢,說的是之前被逐出宮的人。
他好像在解釋,他不是壞人。
我們停在了一座宮殿前。
朱紅的牌匾上寫著三個金字「蓬萊殿」。
他總是冷著臉,不愛笑。
現下卻微微扯著唇角,帶點溫柔的感覺。
因為笑得太勉強,像哭。
「日後,你住這裡好不好?」
「不喜歡也可以換。」
我點頭。
「好啊。」
我很隨遇而安的。
畢竟我叫隨便。
謝沉淵很輕地舒了一口氣。
「好。」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晚些再來。」
我才發現。
他白皙的手背上沾染了墨跡。
原來是奏摺批一半就來了嗎?
11
謝沉淵把祈福的貴女送出宮了。
她們每個人都得了不菲的賞賜。
他還給我下了一道旨意,讓我自由改名。
可以改回林書窈。
也可以改名叫謝沉淵。
什麼都不用避諱。
那我要改個他爸的名字。
算了,開玩笑的,我要叫林書窈。
「窈」是系統給我取的名字。
在一片無垠里流浪的時候,它問我要不要跟它走。
我三歲,沒人教,說話含糊不清:「要。」
然後我就被取名「窈」。
前面兩個字只是裝飾,「窈」才是我的本體。
雖然不明白謝沉淵為什麼突然性情大變,但攻略也算有點進度了。
我開始走下一步。
不管是攻略誰,我都只會套公式。
回想一下,以前是怎麼做的。
第一步,認識。
第二步,烤我的小點心。
第三步,愛吃不吃,不吃我給謝沉淵吃了。
第四步,直接給謝沉淵吃。
蓬萊殿也有小廚房。
我去揉麵糰了。
拍拍打打捏捏,發酵,上爐子。
烤了十個桂花酥。
我嘗了嘗,自己就吃了三個。
剩下七個。
單數有點不好聽。
再吃一個就去打包送給謝沉淵。
12
黃昏。
我拎著裝了兩個桂花酥的食盒去找謝沉淵。
宮裡的路我走過很多遍,早已爛熟於心。
謝沉淵在訓人。
殿外跪了一大片人。
守在殿門口的公公說我可以進去。
我進去了。
謝沉淵的幕僚站在他身側,和他說話,見我入內,便安靜下來。
我尋思著得懂點禮數,我也跪一個。
膝蓋還沒落地。
謝沉淵從上面跑下來了。
大手一伸,把我撈了回去。
「不用跪。」
好。
我挺直了腰板站著。
軍訓嗎?
有意思。
幕僚的瞳孔震了震。
「陛下,這是......」
謝沉淵又去給我拖了張帶軟墊的椅子,把我按在椅子上坐下。
他接過我手裡的食盒,坐回去了。
盒子一開。
裡面有兩枚桂花酥。
謝沉淵吃了一枚,眼睛都紅了。
隔壁家小孩都被饞哭了。
我很滿意他的反應。
我就是廚神。
中華小當家。
幕僚急得上躥下跳。
「陛下,還沒讓人驗過!」
他悠悠嘆了一句。
「吃死算朕倒霉。」
「時運不濟,命該絕了。」
「你可以先退下了,這件事就照你說的去辦吧。」
幕僚:「......」
退下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13
系統說的沒錯。
他真的好好攻略啊。
但仔細一想,我又有點煩悶了。
一個長得很漂亮還會烤點心的人就能把他拿下了?
真不值錢。
我以前也對他挺好的。
把我刺死就算了,他還讓我的身體孤零零地躺在那。
也不知道給我風光大葬。
我左右腦互搏,又鬱悶地低頭。
系統也說我可能有點 ADHD,思維很跳躍。
謝沉淵看著我,又不繼續吃了。
「窈窈是不高興了嗎?」
還好把名字改回去了。
不然,按照現在這個叫法,他得叫我「便便」了。
噫。
思緒被打斷,我又不煩了,抬頭對他笑了一下。
「沒有啊。」
謝沉淵也對我笑了。
他都笑了,那我為了禮貌,也得繼續笑了。
笑成了兩個傻子。
他到底怎麼打過廢太子的?
14
我陪著謝沉淵批了一會兒奏摺。
玉漏聲聲,夜幕垂落。
我坐也坐累了,跟他告辭。
他為我披了一件披風。
「我送你。」
披風上都是他的味道。
雪松香氣,冷冽又靜謐的感覺。
很熟悉的味道。
走到殿外。
人潮退去,寂靜無聲。
他輕聲問:「可以牽你嗎?」
我呆了一下。
好問題。
可以嗎?
我是攻略者,按道理說是可以牽的。
但我有些莫名的悵然,他只把裴姝窈當普通朋友嗎?
這麼快就有新歡了。
我埋頭想著。
披風被掀起一角。
他微涼的指尖輕輕觸碰到了我的手背,很輕地,蹭了兩下。
我渾身一僵,忘了躲開。
他慢慢地將掌心覆上來,手指收緊,與我十指相扣。
咋這樣。
我抬眼看他,眼睛瞪得像銅鈴。
謝沉淵將我的手往他那邊帶了帶。
手腕貼近。
「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
我臉頰發燙,不敢讓他看見,又垂下頭。
「咋這樣。」
欺負我們老實人。
15
我就這樣被他牽著,慢悠悠地走了一路。
走到殿門口。
他不肯鬆手,俯身,問我:「窈窈想要什麼封號?」
「你要幹嘛?」
「立後。」
他說。
「......」
這有點太快了吧。
我不說話,他垂下眼,自顧自地說。
「......是有些快了。」
「我太急了。」
謝沉淵嘆了口氣,很有分寸感地走了。
我坐在殿前的台階上,把系統叫過來。
一個光團躥了過來,在我身邊停下。
「我就說他很好攻略吧,他已經上鉤了。」
我抱膝坐著,抬頭望月亮,有些惆悵。
「他好不值錢。」
「只要是漂亮還會做糕點的都行。」
系統:「?」
它漂浮起來,湊到我面前,瞪大了光圈。
「你不知道嗎?」
「裴姝窈的身體沒拿回來,是因為他抱走了。」
「他當時,流了好多淚。」
「傻瓜,他可能喜歡你啊。」
我也跟著瞪眼。
「不知道,你沒跟我說他哭了。」
我們大眼瞪大眼。
系統猶豫地出聲:「所以他把你當作你的替身?」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不能吧。」
「現在這張臉,是以前的 pro max 版,也沒有特別像。」
系統說:「臉六分像,神態十成像,足夠了。」
我和系統雙雙陷入沉思。
謝沉淵不可能認出我是裴姝窈。
畢竟,這裡是古代。
而我的屍體,還在他那裡放著。
系統說:「我先把手邊其他的事情放一放。」
「去看看謝沉淵到底是怎麼想的。」
16
次日早。
謝沉淵已開始處理政務。
我還在睡覺。
系統將我的靈魂短暫地抽出來,拎著我越過重重宮闕,穿進了謝沉淵的殿中。
昨天那個幕僚又去求見了謝沉淵。
他姓柳,曾是謝沉淵的最信任的幕僚,如今是朝中最年輕的尚書。
柳尚書眉頭緊鎖:「陛下,雖然林書窈與舞陽縣主確有幾分相似,但到底不是她。」
「從前也有人送來比她更像的,為何偏偏要她?」
我和系統對了個眼神。
嘴替來了。
謝沉淵翻了一頁奏摺。
「你不懂。」
「皮囊而已,朕不在意。」
系統跟我開玩笑:「白給你捏那麼好看。」
並非白給。
我自己看著高興。
排除法,已經排除掉了一個原因。
這個時候嘴替又發問了:「難不成是性格像?」
謝沉淵看他一眼,有些無奈。
「別猜了。」
「朕只要這個人。」
柳尚書滿臉不可置信。
「只要她?」
「那如果縣主沒死呢?」
他很快就自覺失言,作勢跪下。
謝沉淵沒讓他跪。
「裴姝窈不會回來了。」
他說。
「世間只有一個窈窈。」
17
「時間到了。」
系統把我塞回了身體里。
「再久一點別人要以為你死了。」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驟然被放回去,又陷入片刻的混沌。
一不小心就接著睡了。
謝沉淵又入了我的夢。
他逼宮前的那一年。
仲冬,大雪。
謝沉淵已經封王出宮。
他為我做了件狐裘,送到府上。
那時我在試嫁衣。
聽見謝沉淵來了,蓋頭一掀就提著裙擺跑了出去。
越過大雪覆蓋的庭院。
緋紅的身影映進了謝沉淵的瞳孔里。
他對我彎了彎唇。
抱著懷中的禮物,又有些悵然。
「非得是太子嗎?」
我猶豫了一會兒,很小聲地告訴他:「不一定,我也不喜歡他。」
「但我要嫁的人,得是天下之主。」
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
我那時候並不明白成婚意味著什麼。
系統對我很好,沒讓我吃過什麼苦頭。
所有的攻略,它只讓我當作劇本殺去體會。
太子從前欺負我的時候,它會屏蔽我的痛覺。
我不覺得攻略人是一件大事。
謝沉淵說:「好。」
當年,太子騎馬時摔斷了一條腿,婚期推遲。
再後來,太子母族做的惡事敗露,抄家滅門。
監刑的是謝沉淵。
他坐在高高的台上,一身玄衣,面無表情地擲出手中紅色的令簽。
人頭落地。
鮮血流了一地,染紅了地上的積雪。
他根本沒那麼溫良。
18
我緩緩睜開眼。
謝沉淵就在我跟前。
他的手背剛從我的額頭上移開。
「窈窈睡了這麼久。」
「我以為你病了。」
我尷尬地笑了一下。
「我是純困。」
謝沉淵替我掖好被角。
「那繼續睡吧。」
他看著我。
我睡不著。
「你怎麼來了?」
「來看你。」
謝沉淵說了一句廢話。
他將奏摺都帶來了。
「我要看著你,才覺得放心。」
我呆呆地盯回去。
「為什麼要看著我才放心?」
他說:「怕你再離開。」
他知道啊。
他知道我和裴姝窈是同一個人。
我猛地抬眼,滿眼都是訝異。
謝沉淵喉嚨里溢出一聲低笑。
「原來窈窈也還記得。」
「之前,是裝作忘記了啊。」
這說的是什麼話。
我都換了身份了。
還能自爆我是裴姝窈嗎?
我坐起身。
「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謝沉淵俯身,拉過我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上。